《海川》一纸墨色

5、第 5 章

　　头顶上是一片光亮的有些刺目的阳光。

　　还有我曾经只在还没有泡坏的画册中见到的华美城堡，大红色的尖顶，象牙白的墙壁，彩色玻璃的狭小长形窗户，玻璃的窗户因为海面上的天光而折射出澄净的光芒。筒型拱顶交叉于壁柱和封闭拱廊上，坚固且有艺术性。狭小的窗户、半圆形的拱门、低矮的圆屋顶、逐层挑出的门框像装饰一样层层叠叠。整栋巨大的建筑使用大量的立柱和各种形状的拱顶，敦实厚重，均衡安稳，力度饱和。
　　城堡周围铺满大片大片明丽素雅的风铃草，钴蓝的色泽像是父君手中的黄金权杖上最璀璨的宝石。那只在陆地上绽开的花卉们在水底的时间里显得那么精致。
　　我仰着头看着那庄严华丽的城堡，几近入神。过了好久才喃喃开口：“……安吉拉，东边那个少了半个屋顶的宫殿……是我砸穿的吗？”
　　安吉拉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是啊，就是那个最大最精致的。”
　　我继续入神的盯着：“我没钱……如果诺亚陛下要买了我赔房前……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情……”
　　安吉拉顺手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怒道：“诺亚陛下才没有这么没品！！！”

　　… …

　　城堡内部光线暗淡，给我一种神秘幽暗的感觉。比起水晶宫里五米一个的拿着三叉戟的侍卫们，这里倒真是平静异常。
　　安吉拉在中殿内就留下了，让我一个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见诺亚。走廊极深极静，两侧贴着暗红色牡丹纹样的壁纸，还有一幅幅精美的油画，上面被施加了防护魔法，浸泡在水中一百年一千年也不会腐坏。油画上绘制着鲜艳的花卉，美丽的风景，古朴的建筑，诱人的水果，每一个都是与水中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我在脑海里把它们与劳拉祖母讲述过的物品一一对应：森林，湖泊，高山，草地。这些东西吸引着我，让我仍然无比渴望陆地，无比渴望碰触到那美丽的世界。
　　走廊深处有乐声传来，像是什么乐器发出来的，叮叮咚咚，声音连贯清润，缓缓流淌，轻轻跳跃。
　　我好奇的慢慢过去，声音从一个白色的房间里传出来，当阳光透过镶嵌窗的时候，彩色的光线在斑驳离奇的墙壁上制造出出奇的美丽。白色的纱质窗帘半掩住窗户，随着水流轻轻起伏飞扬。
　　我知道那乐器，钢琴。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它能演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倒映在黑色立式钢琴上半垂着的眉眼，黑色的长发用一根月白色的蕾丝松松垮垮的系着，几缕发丝垂在颈侧，衬得肤色更加苍白安静，他的手臂微微摆动，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跳跃起伏。

　　左手，右手。中指。无名指。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时间好像要从此静止了一般。

　　“许久不见，尤利西斯殿下。”他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了演奏，侧着身子看着我，优雅的向我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我有些手足无措，他优雅完美的动作举止远胜于洛伊高傲的贵族。
　　“是的，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微笑着起身，随手理理衣袍。他穿着白色外袍，袖口及肘，里面是贴身水绿色长衫，微薄的披肩搭在肩头，华丽的珠宝坠和金色的系带长长垂下。“不过你应该是没有印象的。那么，初次见面，我是诺亚。”
　　于是我看着他祖母绿般的眼眸，更加手足无措起来，慌慌张张的朝他行礼，结结巴巴的说：“诺亚陛下好。”
　　“你好。”诺亚走向门口，示意我跟上，“我在收获月的第三天有联系海王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海王有给你的回信，跟我过来吧。”
　　我跟在他身后问：“陛下，今天是几号？”
　　“五号。”
　　哦，五号，那么说我要日夜兼程快点赶路的话，还是可以在果月寒潮降临的时候回去的。
　　“不过，是葡萄月的五号。”诺亚转过头，笑眯眯的补充道。
　　我那个靠。葡萄月？这么算来我在珀西这里几乎昏迷了近三个月？果月时寒潮降临，海底整个东边会被冰冷的寒气笼罩。现在已经是寒潮降临的第一个月了，从珀西到洛伊的路本来就是横越森林与山脉的，寒潮一来根本没有办法回到洛伊。
　　我那亲爱的父君不会不顾天气的险恶执意让我翻山越岭的回去吧？
　　真的会死诶……
　　正在纠结着，诺亚已经把我带到了走廊尽头一间不小的房间，整个房间光线昏暗，因为那扇窗户被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遮挡住了的缘故。房间四周尽是高至屋顶的书架，里面塞满密密麻麻丝毫无空隙的书籍，信件等等。额，还有各个版本的报纸。我盯着房间中央红木圆桌上用黑色字体印着大大“号外！塞西莉亚小姐舞会意外走光！爱好竟是大红色文胸？！”标题的报纸，良久无语。
　　诺亚毫不在意的把圆桌上乱七八糟的报纸信件推在一边，从书堆的最底下抽出一张薄薄的信封交给我。
　　那信封封口处印着蔷薇与鱼的浅黄色蜡封，是人鱼皇室的证明。我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
　　撕开封口的那一刹那，整个信封被分解成一片细细的泡沫浮在水中，水泡一一破灭，组成金光闪闪的字符陈列在我眼前。
　　我快速阅览一遍，忽略形式上的问候，大概就是说我因为寒潮无法回去所以让我以外交使者的身份就在珀西等待寒潮结束。
　　我有点惆怅。人鱼与塞壬只不过是点头之交，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让我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呜……
　　直到那金色的字符在海水中慢慢漾开，我才对着诺亚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笑：“陛下，以后还多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