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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鬥南家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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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斜阳,原本镗亮的府邸逐渐变得昏暗,各处的烛火挂灯也都陆续点上。
南府屋舍缜密遵循奇门风水排布,饶是南锦凛自己,左拐右绕直绕晕头方至膳厅门外。
此时天色已深,地面影子重叠显得模糊朦胧。
待他跑近时,冷不丁与堂内老人对上眼。
疾驰的步伐在奔波半途竭尽全力刹住地,在踹出飞扬的尘土间,扭回小腰转身妄想逃离是非之地。
“你还敢跑?!”
对方叱吼一声,身姿利索矫健,跃起凌空虚点了三下便至南锦凛身旁,伸手搭肩一把揪住他耳朵。
“哎哟!”
南锦凛痛得龇牙,连连告饶,脚步踉跄三步能绊两步,进了屋才让人松开耳朵。
龇牙咧嘴装模作样揉两下,趁机瞄眼人的脸色后,便耸着脑袋乖乖等着挨骂。
老人一番下来气息绵长沉稳,端起茶盏提盖浅推小抿,方抬头见人冷哼一声。
屋内待的下人都是人精,各个心中默念清神咒,祈祷降低存在感。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今天老实没?”老人抿笑慈祥和蔼,变脸之快令人叹服,雷霆震怒早已不见丝毫踪影。
南锦凛听状抬起一只眼评估人生气程度,眼珠提溜一转,快步到人身后揉肩,“瞧您这话说的,孙儿我多乖啊。”
南老夫人见他这般,顺势闭眼放松肩头。
南少爷心道千跑万跑躲不过,横竖要挨一刀,再不上道服软,自己今晚就别想好过了。
全套抓揉捏锤的南锦凛小心翼翼道:“祖母,您又罚又骂,咱也知道错了,翻篇了成不?”
“你会知道错了?”老人睁开眼问道。
南锦凛装没听出对方话里阴阳怪气的意思,“那是当然。”
“你不心虚?”老人转身手撑椅边歪头,那双犀利清透的眼直戳人心窝,“老规矩,该讲该骂的断不少你小子!”
南锦凛听罢闭眼,一脸视死如归。
老人横眉竖眼骂道:“家规你是背到天上喂鸟去不成?!”
南锦凛嘴快道:“孙儿不敢。”
“你不敢?上面教的臭小子还需要我再给你讲道讲道?”
老妇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南锦凛缩如鹌鹑不敢反驳一句,哪还有平时威风凌然的气势。
“小小顽皮孩儿,竟敢跑到烟花楼里胡闹。”仗着人中途去喝茶润喉,南锦凛趁机吐舌做鬼脸。
“嘭——”
“胆大妄为,是有能耐了?!”
冷不丁在前头拍了掌桌子,南锦凛顿时吓得激灵,回神定眼一瞧,前方南天竹手中不知何时捧了一面大铜镜。
镜中明晃晃挂着自己小脸蛋,不用去瞧底下人的脸色也知方才行为都被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怒骂南天竹这个事儿精。
立马蔫脸应和道:“对对对。”
“你还对?”
“不不不,是孙儿之前被鬼糊了心。家规孙儿可是抄的要多勤快有多勤快。”
老夫人听闻反笑,屈指点着桌面道:“不找你真当老身花了眼?”
南锦凛乐颠颠嘴贫道:“那岂敢。”
南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有几个数是你小兔崽子写的?”
何止没写几份,甚至还是昨夜临阵抄的,南锦凛瞪眼故作惊诧状,“这您都看得出来?!”
老人被他哽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反问道,“你屋里女孩写字秀娟端正,男孩全是破烂字,你搁这糊弄谁?”
南天竹不知打哪甩来那叠抄纸,横排一桌,五花八门的鬼画符不堪入眼,被揭老底的南锦凛理不直气也壮,叉腰道:“三日期限太短,抄不完。”
南老夫人懒得搭理他道:“背族训第十六诫。”
见人火气冒头还差一步之遥,南锦凛妄图挣扎道:“我的好祖母啊。”
“忘了?”
人眼一眯,嘴下撇,这下只差半步跨了,南锦凛果断没出息道:“家族子弟禁奢淫,不得入红楼之地,象姑之地,博戏之地,且禁……”
“……身洁族中人,最是以正风气节为上上选。”
垂目与老夫人无辜对视,余光见南天竹点头沉默收起手中卷子,南锦凛对她简直是深恶痛绝。
老夫人意外道:“不错嘛。”
“那还是祖母您教导有方。”没少在训诫底线上蹦哒的南锦凛恭顺在旁拍马屁道。
“知错何处?”
南锦凛怎会不知,老实道:“逛红楼。”
老夫人慢悠悠道:“那红楼几时开张?”
“酉时初。”南锦凛回答也爽快。
“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解释的?”
“逛错地方了。”实际是去后头那栋象姑楼,偷听李家小子的话后一时好奇,问过年青便自己跑去一探究竟。
最后被误会是逛窑子,两权相害取其轻,浅想老实交代的下场,南锦凛觉得自己小命更要紧。
“大晚上你讲鬼话要招鬼?”
被人嘲讽到不敢反驳一句话,只是原本恨不得拿鞭子抽死自己的仗势,等半天见人都还不动手,南锦凛心思活络,胆子又膨胀了起来。
老夫人适时又开口道:“这次没那姓温的帮你,修为长进了?”
南锦凛察言观色,内心琢磨老人话里外意,眼睑微合警惕人又来套话。
老夫人道:“咱寻思着莫非巡表有纰漏,不过你小子鬼机灵,指不准还使了些小伎俩。”
俗语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南府举家隐姓埋名迁入尘嚣市井众海。为融入寻常人家日常,防卫上仅留隐秘型的基本阵法,主要还是依靠人力巡逻。
常常因此钻空子的南锦凛内心权衡几番,将想说的话走刀锋般翻滚在舌尖上,最后还是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发现了排表纰漏。
也确实是耍了些小手段。
要说整个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得知某位巡头芳心暗许花万,恰逢府里又在扩土重新调整巡逻布局,便召唤人手使了一出美人计。在双方默契配合下,巡头带队让完美衔接的队伍出现视觉空缺,自己便能翻墙溜之大吉。
干的那叫轻车熟路,这墙南锦凛自小就没少翻。
离开南府前计划一切顺利,至于离开后……人都在挨训了,不提也罢。
不过虽是临时起意,计划粗劣漏洞百出,但祖母也不该如此易如反掌揪出自己,南锦凛思绪神游,除非是因为那个致命点。
眼神又飘回面前老人身上,更加怀疑心中猜想。
老夫人嘲讽道:“有想法了?”
南锦凛狐疑望她轻轻一点头。
“你小破孩蔫坏,还敢怂恿你屋里头那帮人给你出馊主意?”
南锦凛锤手顿悟,道:“反水了。”
老夫人哼声道:“投案自首方不为大错,他们就该这么做。”
南锦凛只敢肚里憋屈叫着难怪呢,还奇怪那夜队伍走路弯都不带一个拐。合着这群墙头草早早就已叛变,真是哪头地大哪头倒,没个靠谱!
匆忙中讨论的计划,最关键的致命点不在行动过程,而是那群和他一起混账讨论过的共犯。
南少爷的人极品到传遍整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缺德到家了。
巡头暗恋人家花万的消息是妹妹年青嗑瓜子八卦出来的,贿赂人家的主意甚至还是花万双手奉上的!
南锦凛嘴一抖,心一颤,哀哀道:“孙儿心中愧疚啊,回去定会反躬自省,遵循祖母您的谆谆教导。”之后又默默在心里高唱反调,“才怪。”
老夫人丝毫不为其虚情假意所打动,“得了吧你,今早阿淼说你彻夜抄书累病了?”半响甚至又慢悠悠杀了个回马枪,“可我看你脸蛋红润,精神足得很。”
南锦凛暗骂忘了还有今天这茬,只道此时要是耍无赖装作无知还来不来得及?
憋屈劲可与八月凉瓜相匹,南少爷嘴角扯皮苦笑道:“哎呦喂……”
“没话讲了就滚过来吃饭。”
整个训诫算是高拿轻放。
南锦凛站定住不敢乱动,被人骂道:“杵着当棍子啊?”
南锦凛试探道:“真?”
老夫人没好气翻他个白眼,“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逛花楼被逮了现行这事算是翻篇了?南锦凛乐呵呵,笑颠颠暗道总算是混过关了。
夜间薄云遮月,月影朦胧,下人全被屏退到屋外头。
南锦凛挑灯独坐桌前,打算绘出暗道里的符文。
姑且不清楚上头写什么,他牙咬着笔杆猜测事不会小,毕竟是特意供奉的东西。
笔上的狼毫悬于宣纸上方,南锦凛托腮重新回忆那些符文。
执笔时本应感觉晦涩难以着墨,人甚至做好了画出一堆鬼画符的准备,但真到落笔之时,却下笔如神,熟悉到仿佛刻在自己骨子里一般。
南锦凛挑起半边眉头,也是有点费解。
转头看向门外那恍惚的几个黑影,怕外间竹桃她们等的心急破门而入,也懒得细想,吹干两下折叠好,放入床头的暗柜里锁上。
郊野古道,酒肆。
该店生意红火,大堂被分隔为前后两处,人群熙攘喧嚷不已,偶而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叱咤,热闹非凡。
“这位客官,可需来点什么?”小二拎布上前引入,重整桌椅利索擦拭,倒水弯腰殷勤请君入座。
“清茶,小菜三样,一碗白米。”
男人开口便如泉般清冷,如寒潭般泌凉。
气势与此气氛分外格格不入。
“哎,清茶小菜和白米是吧,客官请稍等。”小二记下菜单又收了打赏,道声感谢麻利离开。
商道交接处,除了一般的卖酒生意,这些酒肆也会推出吃食,供过路商旅歇息整顿,补充行程所需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