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客》芊稷

8、第八章

　　晚上10点，隔壁赵家还是黑黢黢，方淮盘腿坐在床上，手机拿起又放下，反复多次，在找她妈问房本在哪儿和找赵嘉许帮忙之间来回拉扯。

　　纠结一晚上，终于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声响，方淮激动地下床，随手抓起一件开衫，飞奔去了赵家。

　　方淮敲了很久，门才开。

　　赵嘉许睨着门口的人，她披着一件连帽衫，里面又是小吊带和小短裤。

　　“你能不能多穿点再出门？”

　　方淮讨好的笑僵在脸上，赶忙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嘉许哥，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赵嘉许像个门神一样堵在门口，脸色不耐。

　　“进去说行吗？”
　　“方团团，这里不是大城市，到处都是熟人，你一个已婚妇女大晚上进我家，传出去话有多难听？”

　　两人都压着嗓子说话，小镇的夜很静，静到谁家有个什么响动，多多少少都会飘到左邻右舍。

　　方淮把开衫的帽子戴起来，“求你，真有事。”

　　赵嘉许看着戴起帽子的方淮，欲盖弥彰的蠢样子，心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神凝固，眉心紧起，还是让她进了门。

　　赵嘉许烧水泡茶，茶具很久没用都是灰，他端着整个茶盘去厨房清洗，方淮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什么事快说。”赵嘉许瞧她一眼，开始挨个清洗茶杯。
　　“…我不敢跟我妈打电话问房本…”

　　“你想让我去问？”赵嘉许口气不好，“我去和阿姨汇报你的壮举？”
　　“当然不是！”

　　方淮情不自禁去扯赵嘉许衣角，被他瞪一眼，手缩了回去。

　　“你能不能帮我去镇政府问问，没手续行不行？”

　　赵嘉许关了水龙头，转头盯着方淮，右手弹她一脸水。

　　“啊？！干嘛！”方淮抹掉脸上的水，音量不自觉提高。

　　“方团团，读书读傻了是吧，你觉得可能吗？”
　　“不能。”方淮沮丧地垂下头。

　　赵嘉许洗完茶具开始泡茶，手上动作不停，脑子也没停，茶泡好，给自己和方淮各倒一杯。

　　“小心烫，这个茶不错，尝尝。”

　　方淮端起小茶杯，抿了一口，她并不爱喝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心只想让赵嘉许帮忙。

　　“团团，我不知道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们都不小了，我不想纠结过去，如果你心里有我，就去离婚，我等你，但我不会一直等，一个月，一个月把这件事解决。”
　　“房本的事情，我会给阿姨打电话，就说镇里要登记，让她拍照发给我，复印件应该可以办，房子在你名下，你的证件也要给我。”

　　赵嘉许目光锁紧方淮的脸，声音沉稳无波，六年前为她争房子背上处分导致失去进军校机会，现在的他，早已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去争取该争取的东西。

　　“一年行不行？等我一年。”方淮举起一个手指，天真的反问。
　　“可以，到时来参加我和你嫂子的婚礼。”赵嘉许端起茶杯，目光深邃，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方淮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房子装修最少一个月，你准备住哪儿？”
　　“不知道。”

　　“搬我这里，我去昊子家住。还有，我必须提醒你，动房子是大事，谁都瞒不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妈肯定会知道，然后你妈也就会知道。”
　　“自己想好怎么解释，和那个男人的协议结婚对谁都不要提，问起来就是同学或者朋友，借住你家的。”

　　交待完的赵嘉许喝了一口茶，今天的茶喝起来寡淡又涩口，他倒掉，又重泡，还是一样。

　　“知道了。”

　　见赵嘉许埋头喝茶泡茶，余光都不甩她一眼，自觉理亏，揪着衣角决定向他坦诚一切。

　　“妈妈病了，肝癌，医生说只有换肝一个办法，匹配的肝|源全靠等，妈妈说能活多久算多久，陆岷工作的医院是北京最好的医院之一，他也在帮我想办法。

　　最后是周什安想办法找到的，条件是和陆岷结婚，一年之后我要离婚怎么都可以。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她说你在洗澡，又说你喝多了，有什么可以和她说。”

　　赵嘉许听到这里，脸色乌青，他扭头死死的盯着方淮，“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月，今年一月。”

　　“妈妈现在还在排异期，医生说她恢复的很好，但肝移植排异期是一辈子，我不能让她着急，更不能让她知道协议结婚这件事。”

　　“你确定你拨对我的电话？不是早就拉黑我？”赵嘉许仔细回忆年初的事情，应酬喝酒于他是常态，他不可能记得每次喝酒什么情形。

　　“我拉黑是因为你不理我，号码又没删。”方淮嘟起嘴，理不直气不壮。
　　“那女的还说什么？”

　　“你真的要听？赵嘉许，我是结婚了，但我和陆岷什么都没有，他连我手都没碰过，反到是你，从小到大，有多少女的找过你，你还和我发脾气……”方淮越说越酸，表情也越来越委屈。

　　“少给我来这套，方团团，那女的到底说什么！”

　　“她说你在洗澡，让我告诉她，她转告你，我问她是谁，她说她叫李鸿玉，让我叫她鸿姐，说她是你朋友。

　　你还说她是老板，你喝多了去你老板家洗澡啊？”

　　方淮把手压在大腿下面，嘴巴嘟着，也不看赵嘉许。

　　赵嘉许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扶着额头。
　　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我没和任何女人有过什么，包括李鸿玉。”

　　“阿姨怎么没提？我妈春节还给她打电话，她说都好。”赵嘉许语气很无力，看方淮的眼神柔和起来。

　　“怎么开口呢，重云阿姨身体也不好，我妈说，给赵家添了太多麻烦，这辈子都还不清，说了，只会让你们一家人跟着担心着急。”

　　赵嘉许心里的石头越来越重，压的喘不过气。

　　他抓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走出堂屋站在院子里点燃，夜色里，高大又模糊的背影，看起来形孤影单。

　　方淮打开铁门离开的时候，回头又看一眼赵嘉许，他坐在茶桌前，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误会算是说清，可方淮知道，萦绕他们之间的迷雾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方淮和赵嘉许谈完话的一周后，赵嘉许把批准书交到方淮手里，方淮没想到那么快就搞定，感激之余，对赵嘉许又多几分歉意。

　　“嘉许哥，我知道只是说谢谢无法弥补这么多年你为我做的事…”

　　方淮把文件袋紧紧抱在胸前，声音哽咽。

　　“以后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其他不要再说。”他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这个从婴儿开始就守着的小媳妇，再气再恼，最后还是忍不住全部原谅接受。

　　照顾方团团已经变成岁月长河里一种惯性，无法改变。

　　***

　　赵嘉许跑房屋翻修审批的时间，设计方案经过几轮修改，最终版本也确定下来，周什安把最终方案展示给陆岷和方淮看时，眼神很得意。

　　“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整个设计风格偏简约自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构想，重点在居住体验的改善上，比如功能齐全的大卫生间，宽敞大气的会客室，露台打造成观景阳台，卧房重新调整以后也会变得更舒适采光更佳。

　　会有现代元素的加入，兼顾整条街的整体风格，不至于过于突兀，周什安告诉方淮，九曲河下游的度假村建好，这个房子可以第一时间改成民宿，其他家就算跟风，也不可能和这个设计团队比。

　　“方淮，我说过不会亏待你，只要你乖乖待在陆岷身边。”

　　方淮原本有点小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她想起赵嘉许给她的期限，她不敢赌，她猜如果真让他等一年，她只会等来他的结婚请柬。

　　“周总，房租你别给了，这个设计费我想办法凑给你。”

　　周什安跷着脚靠在藤椅上，轻哼一声，“方淮，除了设计费还有装修费，家具家电全部加起来够买你们省会市中心的一套三房，你凑给我？你打算用几年凑？”

　　“别说蠢话，这点钱我没打算要你出，还是那句话，帮陆岷就是帮我。”

　　“周什安，你要强买强卖？”在平板上翻看设计图的陆岷抬头，注视周什安的眼神有点凉。

　　“陆岷，不要胳膊肘往外拐，当初大家你情我愿签的协议，我付出多少，你心里有数，别没良心。

　　方淮，我知道你遇到老相好，想跟他走，我们协议在前，当初说好最少一年，而且你很清楚我费多少力帮你，你很幸运知道吗，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幸运？何况这场交易里，你付出最少，你偷着乐吧。”

　　陆岷放下平板，来到方淮身边坐下，“方淮，如果需要，我可以和他说明，当然，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可以提前离婚。”

　　陆岷声音温柔，看方淮的眼神也很坦诚，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感激方淮，她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他，即使知道他刚开始有利用她的企图，她也没有责怪他。

　　让她答应协议结婚，他和周什安多少是趁人之危，他为自己的选择拖上一个不相关的人一起承担，良心是不安的。

　　“方淮，这个房子装修审批是他搞定的是吗？你问他有没有靠谱的装修队，如果有，这个装修就交给他，只要价格不太离谱，报多少我给多少。”

　　周什安站起身，拽起陆岷，“小陆，上楼，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