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客》芊稷

7、第七章

　　方淮向服务站站长请了半天假，她周一顶李梦一天班，只休半天站长也没多话，周什安说她是房主，涉及主体结构的改动，她在好拿主意。

　　最后全是周什安做主。

　　周什安请的设计师是一个团队，一共五个人，他们一边看一边拍照，从院子到天台，又从大门到整条街，看的很仔细。

　　天台上，设计师正在给周什安介绍设计思路，一个助手模样的女孩把方淮拉到一边。
　　“方小姐，翻修相关手续是否齐全？”

　　“啊？”方淮一脸茫然，女助手惊诧，“各地具体实施细则不同，但规划审批手续是一定要有的，麻烦方小姐尽快咨询。”
　　“好的，我知道了。”

　　方淮站在天台边，盯着九曲河水发呆，旁边的周什安和设计师侃侃而谈，她脑子里嗡嗡响，不过平静三个月，让人烦躁的事情又找上门。

　　街口拐入一辆黑色的SUV，缓缓行驶，越来越近。

　　嘉许哥！

　　看清驾驶室的人影，方淮心情雀跃，蹦蹦跳跳下楼，几乎和他的车同时到达赵家大门口。

　　蓦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人，让赵嘉许心头一跳，这样激动的心情已经消失多年。

　　“你那么快就忙完啦？”她负手，笑的欢快。
　　“嗯。”

　　赵嘉许开锁推门，大铁门嘎吱一声，俩人一前一后迈进赵家院子，无论赵嘉许还是方淮，都有些恍惚。

　　仿佛推开的不是一扇普通铁门，而是一扇时空转换门，一切重新回到少年时代。

　　沈重云的葡萄架和丝瓜架已拆除，院子中间的杨梅树有两层楼高，日落枝头，把高光洒在向阳面，狭长的绿叶作底，绛红饱满的杨梅果实缀在顶端。

　　赵嘉许敏捷上树，折了两株递给方淮，方淮扯下一颗喂他嘴里，一切自然地就像儿时一样，见他点头，方淮才放心开始吃，等酸甜的果肉和汁水在舌尖迸发。

　　“好甜。”
　　“嗯，又长高不少。”赵嘉许仰头看树，“我先去收拾屋子，一会儿来多摘点，你带回去吃。”

　　吃着杨梅的方淮完全沉浸在酸甜的味道里，手不由自主地拽住赵嘉许的后背衣角，跟着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转。

　　衣角被扯的老长，他不以为意，心里只计量着该怎么整理。

　　看她吃的投入，他从她手心里捡过一颗放进嘴。

　　“我去买点冰糖，给你煮杨梅水。”

　　方淮含含糊糊的应着，在赵家，她从来只等吃，什么都不必操心。

　　有亲戚帮忙照看打扫，屋子除了潮气，基本没啥问题，赵嘉许把所有窗户打开通风，又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晾晒，身后的尾巴没有任何作用，就是个累赘。

　　多年没有这个拖尾心里空荡荡，如今回来了，踏实的就像生活回到原轨。

　　“怎么没上班？”赵嘉许把棉被扯平整，瞟一眼她手里的杨梅，吃完一株，还剩一株。
　　“周一顶班，今天调休。”

　　方淮吃东西从来都捡大的好的先吃，吃到后面不太好的就不吃了。

　　“今天赶街，去不去？”
　　“要去！”想着街天各种好吃的，她咽着口水催促赵嘉许快点。

　　正准备出门，方淮脚步止住了，赵嘉许回头，“怎么？”
　　“不去了…”松开赵嘉许衣角，回身杨梅树的石凳坐下，惆怅，幽怨，还剩几颗的杨梅枝扔在石桌上。

　　赵嘉许蹲在她面前，目光柔软，就算她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他的妹妹。
　　“怎么又不想去了？”

　　委屈，漫天漫地的委屈，方淮心头酸涩的厉害，她想去，但街天都是人，她没办法像原来那样，拉着他，大大咧咧的走在小镇上，走在熟悉他俩的人面前。

　　这样做了，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也怕今晚她妈就打电话来质问。

　　“嘉许哥，如果我被迫做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还会回头？还会像原来一样吗？

　　“看什么事。”

　　赵嘉许起身，在她左手边的石凳坐下。

　　这个问题他想过，她离婚回头，他能不能接受，答案是能，但他必须要知道她当初结婚的理由。

　　如果她有孩子，他不能，他是普通男人，不会帮别人养娃，除非她不要那个娃，那样也残忍，所以不能。
　　目前看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只想知道她当初瞒着所有人结婚的理由。

　　“嘉许哥，我和陆岷是协议，陆岷是——”

　　“方淮！”周什安的声音打断方淮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周什安和设计师沟通完心情很好，设计师最后提到，房子翻建手续要抓紧办理，他们那边会尽快出图纸。

　　他转头，发现原本在天台的方淮不见了，找了一圈，看到隔壁院子，树下坐的很近的俩人。

　　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周什安站在方家天台喊她，努力克制才没把手机砸下去。

　　方淮叹口气，仰头，“周总，什么事？”
　　“回来，有事和你商量。”周什安敛了气，口气还算温和。

　　***

　　从镇政府出来，方淮回眼再看全镇最新最阔的楼，竟比前天被昊子媳妇打还难受，办事的人礼貌周到，说很多，又像啥都没说。

　　要这样要那样，这些资料她也不知道在哪儿，多半都在省城她妈那里。

　　她咬着嘴唇站在路边，远处的山，近处的人，甚至人行道地砖上的花纹，都让她心情不好。

　　大雨来的很及时，让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

　　方淮在全镇唯一一家邮政储蓄躲雨，小小的营业厅瞬间挤满躲雨的人，幸好戴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遮阳帽，基本没淋湿。

　　营业厅人更多了，方淮低着头站在角落发呆。

　　她感到有人靠近，退了一步，让出空隙，对方又进一步，她皱起眉，想再退，发现退无可退，屁股抵到一个广告展示架。

　　无奈抬头，对上赵嘉许森冷的目光。

　　“嘉许哥你也没带伞？”她声如蚊蝇，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怎么不接电话？”

　　她被叫走后，他发现起风，云层开始堆积，是暴风雨来的前奏，他把晒了没几分钟的棉被收进屋子，从二楼卧室出来，发现方团团急匆匆出门。

　　方家院子里，好几个人围在周什安身边激烈讨论着什么。

　　周什安还在方家。

　　赵嘉许思量过，为度假村项目，他迟早要和周什安打交道，在李鸿玉的饭局安排好之前，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周什安、陆岷还有方淮三人之间的关系。

　　他拿雨伞出门，以方淮的迷糊和不记事，她铁定没带伞，正好听到隔壁讨论装修审批之类的，他猜测她是去了镇政府。

　　方淮从斜跨包里掏出手机，8个未接来电。

　　她吐下舌头，“静音了。”

　　隔着防晒透明面罩，她仰头盯着赵嘉许，讪笑起来，发现他没有笑意，又抿着嘴低下头，用脚跟踢身后的广告牌。

　　“你家要装修？”
　　方淮点头，“周什安要在这边工作段时间，他嫌房子太旧。”

　　“要你去做翻修申请？”
　　“嗯。”

　　“办好了吗？”
　　方淮揉揉鼻子，“没有，要一堆东西，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估计在你妈那边。”

　　方淮没说话，盯着眼前厚实的胸膛发呆。

　　赵嘉许换了一件黑色衬衣，最上面俩颗钮扣松开，她闻到淡淡地香皂味儿，心跳加快。

　　营业厅的人慢慢往外走，赵嘉许扯了一下她的防晒面罩。
　　“走吧，雨停了。”

　　高原山谷的暴雨，来的突然，下的猛，把人淋透以后，风吹云散，雨神欢快的退场，太阳重新出现，彩虹当空。

　　清晰的七层颜色，鲜艳的彩虹桥旁，还有浅浅的第二道，方淮激动地掏出手机拍照，“嘉许哥，双彩虹，太好看了。”
　　“嗯。”

　　赵嘉许看着戴可笑遮阳帽的人，眉眼舒展，因她不接电话而阴郁的心情被这阵暴雨带走。

　　两人回到车里，赵嘉许没急着发动。

　　方淮脱了遮阳帽，从挎包里掏出梳子整理头发，见赵嘉许没动，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不走吗？”

　　赵嘉许把车窗玻璃降一半，转身盯住方淮，“把刚才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完。”

　　方淮没再犹豫。
　　“我和陆岷是协议结婚，陆岷和周什安才是一对。”

　　见赵嘉许表情怪异，方淮用手指撩着头发，掩饰不安和尴尬。

　　“为什么？方团团，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协议结婚？”赵嘉许听说过类似的新闻，为了应付家人，这类人找一个女的结婚，婚后两人互不干涉。

　　见方淮又开始沉默，他催促，“别只说半句，快点说理由。”

　　赵嘉许很生气，他多少看出那两个人的不同，但这件事涉及到方团团，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把车窗打开，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

　　知道他生气了，方淮很委屈，讨厌烟味，又不敢开口。

　　“他碰过你吗？”
　　她猛摇头。

　　赵嘉许把夹烟的手放到窗外，“你是抽什么风要去掺和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和任何人商量？”
　　“你喜欢那个陆岷？”

　　“不喜欢，嘉许哥，我不喜欢他。”方淮想拉赵嘉许的手臂，被他躲开。

　　“下车，把婚离了再来找我。”

　　黑色SUV喷着尾气一溜烟走了，方淮撇着嘴站在路边，用手扇去难闻的气味，望着远去的车屁股，委屈又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