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梦加得之环》绅士贾

30、无限乐园

　　我举起双手。
　　“等等，长官，我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蹲下！”身后的人吼道。
　　我膝盖打颤，只能听话地举着手蹲下。周围一圈游客都被控制住了。我看到一支大约有几十人的武装队伍包围了这里。他们穿着迷彩服，身形魁梧，头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颜色各异的眼睛。
　　尽管这个州不禁枪，这也是我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枪支。武装分子每人端着一把冲锋枪顶住游客后脑。我能闻到一丝枪油味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对面几个武装分子二话不说就拉开了保险，他们控制的都是普通游客，简直是疯了！
　　身后的人动了动，我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我似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感染，他刚才提到了感染？我想起来，抱着一丝希望央求道：
　　“大哥，我没有感染什么病，我很健康！”
　　他用枪口用力戳我，“闭嘴。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
　　这里明明都是素不相识的游客，而且也没有医生给我检查过，他凭什么断定我感染了？再说，要是我感染了传染病，他们这批人不穿防化服包围过来，不是也感染了吗？但是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些是我中弹后逃跑的路上想到的。
　　这些人的外形看起来一模一样。我偷偷瞄着，他们彼此之前不说话，只是通过视线来交流。他们没带通讯器，仿佛是使了类似心灵感应的巫术，我有种错觉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这是恐怖袭击，感染只是一个借口！我绝望地想。
　　“求求你了，大哥...我家里有个4岁的妹妹要照顾，你放了我吧...”
　　我声音发抖，一点一点转过脸，试图用眼神获取同情。“苏珊娜...是我妹妹，我必须回家去，苏珊娜还在等着我......”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回他并没有暴力对待我。我转过半张脸，对上他浅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十分清澈，甚至在听到我的话后，流露出一丝悲伤。
　　有机会！我趁他注意力分散之际，一把把枪口按向低面，然后站起来撒腿就跑。
　　只要我冲过旋转木马，躲在掩体后面就安全了！我头脑发热，完全不敢看身后。某处发出一声枪响，我已经躲进了旋转木马背面。这真是九死一生，我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但是我活下来了，下一步只需要逃脱他们的抓捕。
　　胸口热热的，我下意识挠胸口，摸到一片濡湿。
　　我看向手心，映入眼帘一片血红。鲜血从我工作服下渗透出来。我并不感到疼，只是很困惑在哪里溅上的血。
　　没有人来追我。
　　我用了一分钟才明白，我中弹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眩晕。我背靠着设施，感觉黏糊糊的热血顺着后背留下。四肢冰凉，视线边缘暗了下去。不，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死。我有很多事要跟苏珊娜说，有很多计划要和苏珊娜去实现。我不能抛下那个4岁的小女孩独自死去。
　　“不...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竭力用声音将自己唤醒，但我的胸腔仿佛突然灌满了水，我像是溺水一样渐渐窒息。
　　“呼...呼...苏珊娜...”我在下沉，咸湿的海水将我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见有什么东西向我游过来。
　　那东西甩动有力的鱼尾，洁白的女性胴体在海底闪烁着。它的头部跟一个奇异的中世纪面具连接在一起。面具不是金属的，是罕见的鳞片状结晶体。它围绕着我游弋。它的鱼尾搅动起的漩涡中，时空发生了扭曲。
　　旋转木马融化成一滩七彩的油漆。漩涡化作乐谱，谱满了神秘的咒语。我说不清楚，视觉怎么会跟听觉混为了一谈。它化做实体出现在我面前，有一瞬间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它在倾听我的愿望。
　　“莫蒂儿的规则里可以轻易达成人类的愿望，可是她不关心许愿者真正想要什么。”
　　“处在莫蒂儿影响中心的人，有时候会见到晶核——莫蒂儿凝聚的意识。晶核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无论许愿者能否承受。”
　　“请您记住：千万不要向晶核许愿。”
　　记忆深处有个声音在阻止我。那个声音是谁的呢？
　　“我...许愿......不死......”

　　我醒来时，中央喷泉处空无一人。许愿雕像已经不见了。
　　我低头检查，四肢健在，伤口的血也止住了。“苏珊娜...”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跑去。今天是周天，谢天谢地，苏珊娜应该待在家里玩娃娃。我抓着栏杆爬上楼梯，用钥匙拧开破烂的铁门，向屋里叫道：“苏珊！你在吗苏珊！”
　　“哥哥！你回来得真早！”一串欢快的脚步声，苏珊娜摇晃着马尾辫跑出来。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她呆住，脸上血色褪尽，尖叫起来，“啊！！！哥哥你怎么了！”
　　我有太多东西要交代，没工夫安抚受惊的苏珊娜。我冲进卧室，翻开抽屉找出来十几张存折和银行卡，在茶几上依次排开。我扯下一张便签纸，用圆珠笔在对应的银行卡下面写密码。
　　“苏珊...苏珊你要记住，这张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这张卡的密码是爸妈的祭日...这张卡...”
　　“如果哥哥出事了，你要打这个电话找老师，老师知道怎么联系福利院...”
　　“你记住了吗？苏珊，重复一遍...”
　　我把我能想到的东西倾囊而出，苏珊娜一直在哭，我怀疑她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后来，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我写了十分钟才发现纸上都是蚯蚓一样的笔划。我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裂开，血迹在地板上蜿蜒流淌。苏珊娜更害怕了，她哭叫着喊道：
　　“乌洱姆！乌洱姆！”
　　“嘘！不要喊那个名字！”我惊慌失措，想过去堵上苏珊娜的嘴。我显然高估了这副身体，只是轻微起身，我便重重摔倒在地。

　　哥哥，哥哥流了好多血，哥哥倒下不动了。
　　不认识的人开了门。不认识的人穿着一身白西装，长得好像哥哥。
　　不认识的人走过来。我希望他救救哥哥。他说：“原来鄙人的原型是他。”他说他救不了哥哥。
　　哥哥...哥哥不动了，哥哥！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