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谈》亚历克斯凡

3、沸城

　　“真的有愿望交换这种事情？”马尾女孩仿佛听见不得了的事情。
　　“我托人去你们店买过东西，貌似听说过，”小胡子抽出一支香烟，费好大劲才点燃，“沸城嘛，啥事都会发生。”
　　伦纳德调整完转舵方向，仔细捋了一遍成为海员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关于愿望交换，他只能说，使用过的顾客都接受这一规则，这也是他感到不可思议之处。
　　不少人提议，等安全上岸，一定要去这家店体验一次愿望交换。伦纳德则表示愿意为大家当向导，只要店长没有关门倒闭。
　　卡思纳尔却在意其他地方：“所以，一年时间内，从杂货店员工到迪塞尔号的海员，看来其中发生了不少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伦纳德确认完航向，在甲板的货箱上坐下，继续他的叙述。

　　伦纳德照常整理着货架上的商品。店长从进来时起就蔫蔫地坐在收银台边，像是窝了一肚子火。
　　临近午夜，店长不回家，待在店里消磨时间，估计是犯了什么错，被他英明的妻子扫地出门了。伦纳德做好准备，迎接他一通抱怨。
　　“唉，上城区不是新开了个酒吧嘛，我寻思叫上几个老伙计去喝一杯，结果被家里那位逮了个正着。”
　　伦纳德在沸城几乎没什么交际圈，约人去喝酒更属天方夜谭。虽然不是很懂，他还是忍不住插一句：“不用回家去安抚您妻子吗？”
　　“安你个头！能回家我犯得着来这儿吗？赶紧给我工作去！”店长胀红了脸，瞥了一眼门口响起的铃铛。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店里，伦纳德那句熟练的“欢迎光临”没有引起他的反应。
　　老人的腿脚不灵便，伦纳德便善意提示他，是否需要帮忙。他没有理会，只是扫了一眼货架，五官拧成一团，“不对，不是这个，那些货物呢？”
　　店长立马心领神会：“快快快，带老爷子去看看。”
　　伦纳德这才反应过来，地下室的门再次打开，他搀扶着老人挤进通道。
　　“您之前来店里买过东西吗？”
　　“没有，第一次。”老人目光途经货架上的每一样商品，眯缝起眼，观察得十分仔细。
　　伦纳德心里犯嘀咕，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地下室贩卖私货，更何况是深更半夜。算了，不必多问，顾客至上。
　　“年轻人，这个是什么，我不太好蹲下。”老人指着货架最下面一排，那是一个密封的透明袋，里面装着模具和一堆胶状物。
　　“低温冷冻模具，”伦纳德见老人没什么反应，想方设法将它描述得通俗易懂，“就是把袋子里的胶体丢进模具里冷冻，可以做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任何形状都可以？”
　　“模具可以拼成一些简单的图形，太复杂的就做不到了。”伦纳德见老人在犹豫，赶紧补充道，“不过您放心，这种胶质无毒无害，常温下和果冻差不多，小孩子拿来玩也不会有风险。”
　　伦纳德其实也想不出，它到底有什么用，制作装饰品？给小孩子做玩具？着实有点难为他廉价的想象力。
　　“我家里没有孩子。”老人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沧桑。
　　“啊，抱歉。”伦纳德感觉说错了话，模具大概是卖不出去了。
　　可老人却接过他手里的模具袋，“我自己再看一看。”
　　说完，他沉默着走向下一件商品。伦纳德不便打扰他，一个人走出了地下室。

　　店长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贝雷帽盖在他的脸上。伦纳德说了一下地下室里的状况，老人似乎对里面的货物很感兴趣。
　　店长喃喃道：“就怕看了一圈，什么都不买。”
　　“我觉得他应该有很想要的东西，实在没挑中，可以让他使用愿望交换机器。”
　　“老古板可信不过这种说不清原理的新鲜玩意儿。”
　　“您也不知道机器的运作原理？”
　　“是啊，派上用场就行，管它什么原理，”店长打了一个哈欠，“否则脑袋就不够用喽。”
　　越是弄不清楚，愿望交换就越发神秘。再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货物，断角羊头、动物骨架、陌生文字书、七味糖果等等，一下子显得相形见绌。
　　伦纳德最好奇的是自动匹配价值相当的愿望这一点，仿佛里面住着一个人，偷窥过所有的纸条，做了精心的分配。他还得非常公平、专业、以及无所事事。
　　“要不什么时候，我也去尝试一下，愿望交换。”伦纳德半开玩笑说道。
　　“什么愿望交换？”老人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来到柜台前，手里拿着看中的低温冷冻模具。
　　伦纳德赶紧解释，顺便询问老人是否有想实现的愿望。他将模具放在桌上，思忖良久。
　　“倒是想过，有个小孩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我坐在火炉边听着。”苍老的皮肤上露出笑纹，随即又暗淡消失，“这个愿望有点不切实际吧。”
　　伦纳德企图安慰他，可转念一想，与“有小孩陪伴”等价的愿望，恐怕也难以实现。他只好履行收银员的职责，收钱，找钱。
　　“我剩不了多久时间了，没见过的东西，还是要尝试一下。”老人褶皱的手掌摩擦着拐杖手柄。
　　“能走到店里买东西，说明身体还很健康。”伦纳德目送老人慢慢移步至店门口，总觉得还想说点什么。
　　“如果——”伦纳德的声音让老人驻足回头，“如果只是一些简单的愿望，一定是可以实现的，我很乐意帮您。”
　　“听上去很有诱惑力，下次吧。”老人推开木质门，走出店外。
　　外面是沸城最繁华的大街之一，每日有数百万人流像蚂蚁一样，在车水马龙间焦急地翻滚涌动。而到了深夜，他们又回到巢穴，寄居在沸城这座巨大的火炉之下。
　　烧得发黑的干柴藏在底部，注定不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