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谈》亚历克斯凡

4、不速之客

　　月底，伦纳德忙着核查店里的收支明细。成沓的账单下面压着一封邮件，大致内容是愿望由一个小女孩协助达成，请满足她的愿望。
　　伦纳德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晚班第一天遇见的客人——半夜不睡觉的小姑娘，果然没有食言。他很庆幸自己把玩具熊提前给了她。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店里，至少晚上不会来了，她答应过要早早睡觉。伦纳德打算去地下室看一看目前总体的愿望交换状况，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喂——你们这货不行啊。”他把一枚暗金色的打火机扔在伦纳德眼前，粗壮的手臂撑在柜台上，右手食指不断敲打桌面。男人肤色蜡黄，络腮胡和野性的五官扭在一起，十分狰狞。
　　伦纳德拾起打火机翻来覆去检查，金属外壳上印着独角兽纹章，八成来自普鲁斯特的贵族手中，价格不菲。表面有些发黑凹陷，无论怎么拨动链栓，都无法点燃。
　　“请问，您有没有摔它或者碰到哪里……”
　　“哈？你说我是故意弄坏它的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问一下，有没有可能。”伦纳德对眼前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一个态度恶劣的络腮胡买下名贵的打火机，想必是他值夜班之前的事。
　　“别废话，要不换个新的给我，要不退钱！”
　　“抱歉，我核对一下。”伦纳德翻开账本，查阅交易信息。“独角兽焰火”“尖兵哈姆莱特”，一枚打火机，一盒香烟，卖出时间已是一个多月前。逾期一律不予退货，更何况痕迹是人为损坏。
　　可无论伦纳德如何解释，对方完全不听。络腮胡男人手掌往桌上一拍，整个店铺似乎都在振动，眼神咄咄逼人，目露凶光。
　　“先生，真的不行。”伦纳德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
　　屋内安静了下来，男人的手伸进裤子口袋，“跟下城的渣滓说话还真是费劲……”
　　“可以快一点吗？”一个沉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不能退就让我先结账。”
　　一个高个子女性站在男人身后，怀里抱着一座奇异的动物骨架。光顾着眼前的争执，伦纳德居然没注意到她。
　　“你他妈的说什么？”男人回过头，下巴近乎贴紧她的脑门。
　　女人不作理会，绕开他将动物骨架放在收银台上，说道：“帮我结账。”
　　伦纳德一时茫然。络腮胡男人转身撞开女人，一把摁住骨架，骨头顷刻间崩裂，十余根掉落在地上。
　　伦纳德知道，好言相劝已经不管用了，“请不要这样，否则我报警了。”
　　男人越过柜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报警？活腻了？信不信砸了你的店，把你扔到下城的污水沟里，我他妈今天要——”
　　女人抓起一根散落的骨头，锋利的尖刺扎入男人的□□。
　　“呃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她用力旋转，直到无法继续转动。
　　男人猛地推开她，扑在地上打滚，鲜血染红了他半条裤子。店内回响着钻心的尖叫：“老子要杀了你们啊啊啊啊！”
　　伦纳德分不清谁才是弱势一方，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手足无措。
　　女人捡起另一根骨架，缓缓朝男人走去。他拖曳着身体，像野狗一样往门外爬。“疯子！疯女人！回来弄死你啊啊啊啊！”
　　他顾不上伤口，踉跄地跑出门外。反胃的骂骂咧咧终于消停。

　　凌晨一点四十，店内异常安静。
　　女人手中的白骨已碎裂成块，像浓腥味的铁锈。她依然镇定自若，似乎未因刚才的事受影响。伦纳德张大嘴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赶紧找来一块抹布，趴在地上擦干每一处血迹。
　　女人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有些不解：“你在干什么？”。
　　“你快走吧，我处理一下，只要我不说就没事。”
　　“处理什么？”
　　“血迹啊，你把他伤得那么严重，警察会找你麻烦的！”
　　如果不是她大胆出手，也许伦纳德早被打倒在地，受重伤送去医院了。他不忍对方因救了自己而受到牵连，但女人好像并不在意，目光依然锁在手中的碎骨上。
　　“你还没给我结账。”
　　骨架碎得七零八落，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碎成这样，没法卖了，过段时间你再来看看。”伦纳德心里火急火燎，可女人的视线从未离开骨头一刻。
　　“我今天就想要。”她的语气不强烈，但很坚定。
　　每个顾客都有迫切想得到的东西，且必须是此时此刻。伦纳德深谙这个道理。于她而言，那是极其重要，非得到不可的商品。
　　伦纳德看了眼窗外，朝她伸出手，叹口气道：“我知道了，破损的先给我，还有点时间。”
　　破碎的骨架被收拢，包裹在塑料袋里。他费了很大功夫，收银台到大门前的每一处角落都擦得一干二净。暗红的抹布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待颜色消失，剪碎丢入下水道。
　　伦纳德洗干净手，向她示意：“我们再去地下室看看，说不定还有存货。”
　　她默默跟上，没有说多余的话。

　　警笛在商店门口响起，两名穿着黑风衣的警察亮出“下城区警署”的身份。“有人在你的店里受伤了，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看到有人发生争执，但他们出去了，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伦纳德紧张的神色让对方皱了一下眉。
　　警察扫视店内每一个角落，“只有你一个人吗？顾客呢？”
　　“这个点几乎没什么顾客，可能看到争执不敢进来吧，哈哈哈。”显然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僵硬。
　　“方便去趟警署吗？我们需要做一些笔录。”
　　伦纳德回头望了一眼地下室，在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