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177、浅探一斑

　　坐落于铃洄市的流云书院虽然不比蓝海市的茗溪山庄依山旁水，风景宜人，但它前后学府，左右名园，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高奢一流的服务质量更是在众多豪宅小区中一骑绝尘。

　　其住户大多数为界人贵族，少部分则是各行业的领军人物，他们来到流云书院这个足以象征自己阶级地位的小区买房居住。

　　夜深人静，室内花园泛着暖色调的光，花香四溢，弥漫在空气中，织成一张如梦如幻的网，小小的喇叭花如同一个个纯白色的小风铃，点缀装饰墨绿色的藤条缠绕而成的秋千。

　　虞朝轻踮脚尖，藏在湖蓝色的裙摆下修长匀称的小腿跟随着秋千轻盈摇晃，她看着郭雨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抿紧的嘴角不见一丝笑意。

　　秋千左侧正身而立的梁静毕业于一所国际顶尖的金融学校，数年来工作经验丰富，现任宁氏集团CEO虞朝的助理兼秘书。

　　“梁姐姐你来啦。”虞朝的声音略显疲惫，但语气十分柔和。

　　见虞朝只是盯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既不发消息，也没收到消息，梁静心有疑惑，但绝不会擅自打听。
　　虽然虞朝称她一声姐姐，但在社会上工作多年摸爬滚打，梁静心里有谱，上司和下属之间的那条界限，永远不该由下属率先逾越。

　　“小宁总要不把这儿的温度调高些吧？现在外面都零下了，别着凉了。”梁静说，这属于界限范围内的关心，通常情况不会引起上司不悦。

　　虞朝唇角微扬，不明显的笑意夹杂着几分苦涩，她摇摇头说：“别了，这些花受不住热，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吧。”梁静推了推眼镜框，把话题引入正轨，“关于郭小姐的事情，事发当天晚上唐封接到一通电话，在那之后就突然收回了对郭小姐的起诉，而那通电话的源头是界使公馆，据说那天晚上只有宁先生在公馆留宿。”

　　“爷爷？”虞朝微拧了下眉头。

　　“是的。”梁静继续说：“不过通话加了密具体内容无法得知，唐家仆人有人说，唐封从书房出来后，看上去非常生气。”

　　“是么…”虞朝蹙着眉头，轻声自语。她注视着郭雨微信聊天界面，眸底掠过一抹浓郁的诧异。

　　不说宁谋元对郭雨的态度，单凭他的处事风格，所做的每一件事或多或少带着点目的性，平白无故帮助郭雨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剩下的虞朝能想到只有宁谋元担心她被郭雨的官司牵制，无法尽早回到铃洄市做手术。

　　事情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郭雨杀的那人不仅是一名界人，更是唐封的儿子，唐封很可能是被宁谋元抓住了了不得的把柄才不得不放弃起诉。

　　可宁谋元若是仅仅想让她回到铃洄市完成手术，完全可以让唐封延长起诉日期，凭他的身份地位，只要稍作解释，唐封不会不做这个顺水人情，然而事实却是唐封撤诉甚至派管家登门道歉。

　　结合郭雨得知唐封撤诉的反应，虞朝越想越觉得蹊跷，可非要说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总不可能是宁谋元被郭雨抓住把柄，然后被郭雨威胁了吧？

　　虞朝立刻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宁谋元和郭雨根本无从交际，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被郭雨抓住把柄，以宁谋元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任人拿捏。

　　虞朝越想越乱，越想越烦，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郭雨一定有事瞒着她，现在终于体会到被人欺瞒，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瞒着某些重要的事情到底有多不爽了。

　　梁静见虞朝思考便站在一旁没做打扰，但见她思考已久，而且似乎越来越烦躁，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一下。

　　“唉。”轻微的叹气声使梁静的心又往上提了提。

　　“小宁总，有什么问题吗？”梁静试探性问。

　　“没什么。”虞朝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落回聊天界面，烦躁的情绪变本加厉翻涌上头。

　　“算了。”虞朝轻声自语，她关掉微信界面，轻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看向梁静问道：“清竹大师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和郭小姐在一起，据说她们和林霜中午在洛斯市的教堂出现过，然后就没有出过洛斯市，具体住在哪不清楚。”梁静答。

　　“没打听到？”

　　“那边不在监控管辖范围之内，而且我们的人一般不会在那边逗留太长时间…”

　　“我知道了。”虞朝微蹙了下眉头，又问：“那东西检测结果出来吗？”

　　“出来了，不过量太少，只能检测出主要成分是吗啡，是阿片类毒品，少量服用有镇痛、镇静、安神的作用，长期吸食易成瘾，对人体伤害极大。”

　　见虞朝蹭的一下从秋千上站起，梁静被吓了一跳，又见她表情由难以置信变至隐有怒意，燃烧的怒火在蓝眸中翻腾，梁静有些担心那手机会不会被虞朝捏爆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一贯情绪稳定的虞朝发这么大火的，再联想昨日虞朝对待郭雨一系列和平时大相径庭的表现，梁静瞬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虞朝呼吸略有些急促，梁静心一惊，脑袋飞速运转，赶忙安慰道：“小宁总您别着急，剩余成份虽然无法化验，但检测员说那些成份很可能是为了中和吗啡的药性才加进去的。”

　　虞朝闭着眼睛连续深吸几次，睁开时，那双澄净的桃花眼透着几分悲伤，那悲伤越来越浓烈，渐渐演变为难以言说的懊悔自责，薄薄的泪雾蕴蓄眼眶。

　　“天色不早了，梁姐姐你回去吧，辛苦你大冷天跑一趟了。”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令梁静不解的悲伤。

　　“应该的，小宁总您…您早些休息。”梁静看着虞朝离去的背影，最终咽回了那句“您还好吗”。

　　宁森渁打了个哈欠，刚准备回房睡觉，忽得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是朝楼下看去，这一眼给她吓得顿时精神了起来。

　　“淼淼姐！”宁森渁拖着拖鞋，慌慌忙忙地跑下楼，“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心脏不舒服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然而宁森渁刚一转身，就被虞朝轻轻拉住了袖子，宁森渁回头看到虞朝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不用，森渁，我没事。”虞朝说话时忍着哭意，泪水却抑制不住泛上红了一圈眼眶，她咬着唇，愣是没有落下一滴泪珠。

　　“姐姐…你…你怎么了？”宁森渁懵了，从未见过虞朝这般压抑，她有些手无足措，去拉虞朝的手却被轻轻避开。

　　见虞朝不说话径自往房间走去，宁森渁三两步追上，火急火燎地关心道：“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然而虞朝只是摇头，眼见虞朝就要进入房间，宁森渁停滞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第一时间想到：郭雨那个混蛋又又又又弄哭了姐姐！

　　“又是因为郭雨对不对？”宁森渁咬牙怒目，“肯定是她！这世上能让淼淼姐你哭的人除了郭雨就没有别人了！”

　　虞朝停住脚步，似乎有些理解郭雨为什么不喜欢解释那些谣言蜚语，她倍感疲倦，轻叹一声，“森渁，你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呢？”

　　“当时是因为她、”宁森渁怒气冲冲，刚准备指责郭雨一堆不好，却被虞朝轻飘飘地打断。

　　“因为她成天摆着一张臭脸，因为她只会让我伤心难过，因为她负了我，因为她是个邪师，因为她配不上我，还是因为是你不知不觉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呢？”

　　宁森渁噎住了，无话可说，不仅因为她要说的全被说完了，还是因为虞朝最后那句话，轻描淡写地指出了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的问题
　　——讨厌郭雨抢走了最喜欢的姐姐。其他原因更是为这份讨厌添补一份又一份理所当然的理由，所以哪怕知道郭雨没有变心，宁森渁还是一如既往看不惯她。

　　“我刚才强忍着不哭是想知道人在极度伤心时无人依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至于原因你猜对了一半，的确和郭雨有关，不过是因为我口不择言说了很难听的话伤了她的心。”

　　“姐姐…”宁森渁呆滞地愣在原地，看着虞朝眼角带笑，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流，温声细语间无声地勾勒出一场凄美的梦。

　　“森渁有些事你还不懂，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知道和她在一起时连空气都是甜的，我和郭雨之间，绝大多数不快都是我自找的，她很爱我，从来不舍得我伤心难过。”

　　*

　　“这里面是什么？”清竹拿起茶几上的注射针管，好奇地来回翻转打量。

　　见郭雨懒洋洋地背靠着沙发，闭着眼睛，表情既痛苦又享受，清竹心一惊，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挤出注射器内残余的液体，抹在指尖嗅了嗅，顿时脸色骤然大变。

　　“你…你可知这是何物！”清竹手一哆嗦，注射针管应声而落，生性使然，即便心有恼意，表情上更多表现出的是震惊。

　　闻声郭雨微微勾动唇角，拳背撑着脸颊，眯着眼睛瞧她，目光透着玩味，　“7,8-Didehydro-4,5-epoxy-17-methyl-morphinan-3,6-diol，俗名吗啡。”她说话的语速很慢，略带沙哑的声音虽轻，但发音吐词清晰标准，仿佛怕清竹听不清一样。

　　见郭雨如同背书一般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清竹面上惊色更甚一筹，“这是毒物，你，你一直用的是毒物！”她有些语无伦次，甚至不自觉地重复了两遍毒物。

　　郭雨瞄一眼大惊失色的清竹，随之闭目，鼻间发出一声不着音色的轻笑，“所以呢？”

　　“绝不可再用！它会害死你的！”说着清竹将针管扔进垃圾桶，踌躇片刻又重新捡起，用厚纸壳包了里外三层，确认不会扎手后，丢进有害垃圾那一类。

　　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清竹整张脸涨得通红，说话的音量比平时拔高不少，见此郭雨再度轻笑一声，“我中和了别的药剂，那点量不会对我造成损害的，我难受不是因为这个。”

　　清竹瞪向郭雨狐疑道：“加了什么药？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哪个？”

　　郭雨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说了你也不懂。”她睁开眼睛，见清竹站在沙发旁一言不发盯着，不由地感觉好笑，“告诉你原因你又不能帮我，我不说。”

　　清竹打量半天，见郭雨不似撒谎，皱紧的眉头松了松，她板起脸执着道：“姑娘不肯说，又怎知道贫道帮不上忙？”

　　“怎么说呢…”郭雨掩了个哈欠，打算打发走这个倔尼姑就回去睡觉，“你知道毒品为什么会让人上瘾吗？”

　　“为何？”清竹眨了眨眼睛，忽得发觉不对，睁大眼睛，指着郭雨哆嗦道：“莫非你…！”

　　郭雨瞪她一眼，“住口，别鬼叫扰民，我没吸毒，只不过情况和毒瘾类似。”

　　“哦…”清竹长吁出一口气，问：“那…为何？”

　　“打个比方，假如人的快乐指数最高分是一百分，正常人平时就是五十分，而吸粉能让这个分数瞬间突破至一千分。
　　为了让人恢复正常，身体迅速减少多巴胺分泌，吸粉劲头过去，由于多巴胺分泌减少，五十分的快乐现在只有十分，所以人会感到抑郁失落，这就需要靠吸粉重新达到快乐巅峰，如此反复就吸上瘾了。”

　　清竹思卓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这与姑娘你有何关系呢？”

　　郭雨苦涩地勾了勾唇，低声自言自语：“不是只有毒品能让人兴奋过头。”她轻声叹了口气，忽然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下次再说吧，我困了。”

　　然而郭雨刚起身准备上楼，忽得透过窗户看见远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隐约有爆炸的轰响声。

　　在洛斯市这种犯罪伎俩屡见不鲜，逃不过的只能算那人倒霉，只要不给别人造成麻烦，调查局根本不会过问，通常草草结案了事，可那方向偏偏是林霜停车的位置。

　　“我出去一趟。”郭雨随手拿起外套套上，想了想最终还是带上了藏在油画背面的消音枪和匕首。

　　“贫道与你一起。”

　　郭雨本想说不用，但神父两次对她造成的威胁让她无比忌惮，她上下打量清竹一番，想起清竹不凡的身手，于是点点头，将匕首甩给清竹。

　　“好，带上这个，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