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卿深可归》徒眠

4、血尽可品旧色香

　　宋申睿刚回国没多久就在江华楼认出了自己，那时已是自己在江华楼待的第三个年头了。江华楼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刚开始只是给楼里的姑娘们写写词谱谱曲，没过些许日子，顶红的陈伊人嫁了人，借着这个机会便在江华楼里唱起了曲。荣卿明白想要给凤凌报仇就得变的更强，只凭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结交权贵依附更加强大的人才可以。
　　自小在戏园子里长大的荣卿自然更加懂得如何唱会讨人欢喜，尤其是讨男人的欢心，只一年就成了江华楼里最红的歌女，南京城里最红的女人。
　　宋申睿就是在那段时间再次出现在荣卿的生命里，荣卿拼命的想要攀附有权势的男人，但又如同走独木桥，害怕把自己赔进去。谁都知道南边是慕家的天下，能搭上慕家的男人就会离报仇近一点。荣卿的目标便是慕嘉上，慕帅的副官，也是慕帅的侄子，若搭上此人，也许当日那些欺辱凤凌的人就可以被千刀万剐。这个结果太诱人，即使赔进自己荣卿也义无反顾。
　　荣卿其实已记不得太多关于那天晚上的事了，好像是几个世家子弟在江华楼里作乐，有人点荣卿去包间里唱歌，她从来不进包间唱的，偏偏是慕嘉上派了人来，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便应了下来。刚进包间就看见一群公子哥围着慕嘉上和宋申睿各种恭维讨好。
　　宋申睿和慕嘉上还是有点关系的，宋申睿的三姐嫁给了慕帅，是慕家的主母。这要认真算，宋申睿比慕嘉上是要高出一辈的。偏的两人虽都是这南京城里的翘楚还有着联姻家庭的关系，却总是亲近不起来，自小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有时候还暗中较着劲。只是后来慕嘉上从军一路官至慕帅身侧的副官，宋申睿则是涉入商场开始慢慢接手宋家这艘商船。
　　宋申睿坐在桌子的主座上，身边围着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眉间有些许不耐烦，要不是今天老祖宗让他来相看吴家的二公子给表侄孙女做女婿，他才不来凑这热闹。宋申睿伸手拿起桌上茶杯，抿了口静了静心神，一抬头便看见身着绯色旗袍的荣卿推门而入，玲珑身段在旗袍的包裹下显的愈发诱人，席间的男子顿时间眼睛亮了起来。
　　慕嘉上身边坐的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子见荣卿居然真的来了，立马起身把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示意荣卿坐到慕嘉上身边去。
　　宋申睿是有点诧异，这丫头不是有规矩不进包间么，怎么还往这里钻？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会觉得荣卿是怕开罪了慕嘉上，但宋申睿知道不是，三年前大上海百乐门的那个晚上，荣卿眼里的决绝和做派绝对不是畏惧强权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是她要的。荣卿有什么是可以从慕嘉上身上得到的？宋申睿了然的笑笑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这世上有所求就必然得有所付出。
　　荣卿入座后环顾了下整桌座上客，眼光到宋申睿的时候顿了顿，宋申睿这些年外形的变化不大，宋家公子美国回来后名气大噪，荣卿也是略有耳闻的。百乐门那夜的人见了宋申睿都要退避三舍，荣卿就已经料到他身份的不寻常，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显赫。他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这些年她一直记在心里，还有那淡淡的“宋申睿”三个字。
　　“还是咱们慕少面子大，连这平日里不进包间的荣卿小姐都请来了，荣卿小姐是不是该跟咱们慕少喝一个呀！” 刚才起身让座的男人到了一杯酒放在荣卿面前，笑眯眯的看向她。这荣卿规矩多，本来以为是个硬风骨，现在看来也是个待价而沽的女人，这不，慕嘉上一请就请来了，等慕嘉上玩腻了，自己也可以下手玩玩。
　　荣卿厌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知道今日这规矩一坏，日后在这南京城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攀上慕嘉上的诱惑太大，她抵御不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慕帅军中纪律严，慕嘉上很少来江华楼，能来一次已属不易，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荣卿看着眼前杯中的酒，她大胆直接的看向慕嘉上，慕少却是连头都没抬，只笑眯眯的看着她面前的酒杯，仿佛在告诉她喝了这杯酒。桌上的男人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荣卿，等她喝酒。
　　荣卿抬手端起酒杯送至唇边，酒还未来得及入口，酒杯便已被一只手拿了过去。荣卿扭过头疑惑的看向宋申睿，满桌的人都诧异宋家公子突然的举动，就连慕嘉上都挑眉望向了他。宋申睿虚虚环住荣卿的肩膀，他慢条斯理的就着手中酒杯朝慕嘉上举了下。
　　“让大家看了笑话了，荣卿这丫头和我闹脾气闹的厉害，估计是知道我今个儿在，便上来寻我气我，她就这脾气，各位多担待。”
　　慕嘉上见宋申睿表了态也不多言，端起酒杯和宋申睿示意了下，二人一饮而尽。慕嘉上本来对这荣卿就没什么兴趣，左右不过是大家伙起哄，就想看看这南京城里红的发紫的女人究竟有什么特别，不想原是宋申睿的红颜。
　　宋申睿带着荣卿从包间出来后就一人走在前面并不说话，荣卿跟在宋申睿的背后也没出声，她摸不清宋申睿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此举动打断她的计划。
　　其实这并不是三年前一别后荣卿第一次见宋申睿，前几次在江华楼唱歌，宋申睿前呼后拥的，荣卿便已经认了出来，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宋申睿说话。当初那段回忆太过惨痛，她实在不愿意再在别人面前提起，对于宋申睿而言，自己这样的小丫头根本不值一提早就忘了，现在的自己还是江华楼的当红歌女，卑微、风尘、无色。荣卿就这么低着头，默默的跟在宋申睿的后面，直至走到一个无人的转角，连他停下都没发现，硬生生撞到了他的背上。
　　宋申睿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禁轻笑出声： “原以为你这丫头是个聪明的，谁想着过了三年了还是这样笨。”
　　“什么？”荣卿看着宋申睿突然笑出声觉得有些莫名。
　　“看什么看？我以前跟你说的话指定是全忘光了”
　　“没有。”
　　“几年前的事你还没长记性吗？” 宋申睿好笑的看向呆呆的荣卿，都说她是这南京城里最红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些个男人迷的团团转的，怎么自己左看右看还是当初稚嫩的样子，没怎么长进。
　　“就是因为没有忘。”荣卿眼睛有些泛红：“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用命去拼，只有让自己变强，把仇人都踩在脚底下，你才有报仇的资本。”
　　宋申睿收起脸上的容：“我说的话你没忘！所以你便去勾搭慕嘉上么？这就是你变强的方式？你以为慕嘉上是什么人？会为了你一个区区歌女就用手上的权利为那个戏子报仇？你还真是单纯！君王烽火戏诸侯的戏码只有在你们的话本子里才有，姑且不说他慕嘉上手上到底有没有那么多的兵权，就冲他的为人，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跟北边起争执。你还真是幼稚！”
　　“是！我是幼稚！我是活在话本里！那你说我能怎么样？这样的乱世，我一个女人除了让自己攀附上更强的男人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为凤凌报仇！凤凌的仇我一定要报，这三年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闭上眼睛就是凤凌满身是血目光呆滞被羞辱致死的模样！我要报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慕嘉上不行我就换一个行的，只要能达成目的，我没什么不可以！”荣卿满脸是泪歇斯底里的大哭出声。
　　从凤凌死后她都没有好好发泄过，所有的不安与难过都埋在心里，今天却对着宋申睿通通都发泄了出来。也许是百乐门那夜宋申睿的出手相助，绝望后的人生提点，还有刚刚的维护，都让荣卿对宋申睿从内心里生出一丝的依赖与信任。
　　宋申睿看着眼前的荣卿与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微微重叠，他是否曾经也如此绝境无助过？

　　宋申睿拉回思绪，眼睛望向远方：“凤凌的仇，我替你报！”
　　宋申睿果然言而有信，半年后着人送来一个黑色盒子，当时荣卿正在后院里写新的曲子，来人当着荣卿的面把盒子打开，荣卿看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东西后扑向树边吐了起来。
　　“宋少说李达的人头本不该给您姑娘家看的，晦气，但他想着您若是不亲眼看见这颗人头恐怕永远都不会忘怀，宋少还说了，当年那晚所有欺辱过凤凌公子的人全部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这是杨杨，是宋少给您的贴身丫头，宋家的人总是比外人来的可靠，日后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她，从今个儿起您便是杨杨的新主子。”中年男人说完话默默的站在一边。
　　荣卿挥了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了。
　　这近两年来宋申睿对自己的好是公认的，自那日慕嘉上包间里的一幕后，她荣卿便成为了宋申睿的俏红颜，整个南京城都认为自己是宋申睿的女人，自那后也不再有人明目张胆的打她的主意。

　　荣卿：“嘶！”一声，头皮被勾扯的疼痛将荣卿从漫长的回忆中拉了出来。她低头见发簪上还挂着几根被拽下的发丝。下午宋申睿说的话荣卿其实是听进去了，那事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该惩治的他后来也替自己报了仇，不该再被过去所困扰 。
　　关于宋申睿，荣卿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情，有感激有敬畏。当年凤凌的事情过于惨烈，是他救了自己。
　　荣卿叹了口气收起了思绪，把手上的发簪放进首饰盒里，摸了摸里面满目琳琅的首饰。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宋申睿送给自己的，各有各的名目，什么生辰礼物，外出游玩的伴手礼。但宋申睿从来没有对荣卿表示过喜欢或者感情上的暗示。
　　荣卿拍拍头想起下午在山上的时候，宋申睿说他最好的朋友要从北边过来，眼睛里是满满的喜悦。他从来不曾在荣卿的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与人前冷峻的宋少堪比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