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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街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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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后,安渴留在课余的时间仍保持着帮人找东西的助人品质。并且从来没主动找别人要过钱。但他又乖又礼貌,那么招人喜欢,大多数街坊邻居都不会让他白手回去。
对门的江佩竹就是一个马大哈,钥匙钱包身份证一年丢三回。光钥匙就被安渴留捡到两次。一次在自家门外的垃圾袋里,一次在距离小区足足十五公里的游乐场。
这天安渴留照例,放下书包在小区里遛弯散步。撞见刚回家的安思归。
专注于踏银杏叶的安渴留抬头看了他一眼,和他打了个招呼。安思归正接着电话,冲他点下头。
“辛苦您了,我会督促他学习。”
踩叶子的脚顿了一下。安渴留又觉得害怕了。他每次看见安思归都会思索片刻,在脑子里想会儿下一秒要说些什么。
但安思归放下手机,仍从他身边若无其事一般走过,安渴留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安思归对他宽容平和,如果安渴留主动开口他一定会帮你解决。但他不会主动过问安渴留的学习,以及关于他的所有事。而且他现在准备高考,正是最忙的时候。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暗松了口气。安渴留的脚底板蹭飞了一片绿意盎然的银杏叶。
单元门关上,安思归步履平稳地进去,江佩竹惊慌失措地出来。看见安渴留的那一刻又仿佛看见如来佛祖降临,跑到安渴留面前的时候眼里还冒星星。
“小渴留,你佩竹姐的桃花就靠你了!”江佩竹使劲握紧了安渴留的手,眼里盈着悲痛的泪光,“今天晚上就到约会的时间了,但他送我的表我给弄丢了……”她越说越难抑心中的哀痛,差点要哭出来。
“我,都快三十了,连一次成功的恋爱经历都没有,好不容易这次有戏,他还送我了一块情侣款的手表,还说今天我们要一起……”
看着她声泪俱下马上就要到崩溃的边缘,安渴留马上说:“佩竹姐别放弃。我给你找。”
“真的?”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可她还是说,“可我七点半就得到。”
安渴留抬腕看时间,六点整。
“先说下你这几天都去过……”
“嗨,我早就熟悉流程了。”名声享誉全小区的安渴留,作为他的资深客户当然得有点自觉性,“我下班的路上就把我这几天手机里的轨迹导出来了,甚至回家还打印了一下。呐。”说着,她就把两张A4纸从包里掏出来。还有一张是她前几天给手表拍的照。
“就靠你了。”
这话听起来还挺沉重,安渴留觉得自己要上战场了。战友正拍着他的肩,目光炯炯。
安渴留对着纸上四渡赤水一般复杂交错的路线,犹豫地点头。
没有男朋友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想。
其实大多数时候,安渴留不是靠推理,是靠直觉。
调动自己的感官,看看路线,转转脑子,觉得可能在哪几个地方就去看看,想想一个人的行为逻辑,基于自己已经背下来的市地图,差不多就能找到在哪儿。
这是他的长处,他明白。他尽量好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帮助别人。安幸如也很开心看到他这样回馈周围的人。
踱步走过曲里拐弯的街道,在一个低调隐匿的酒吧的门前,他下意识顿住脚步。
那两张纸都只是刚出门的时候扫了一眼,他放在兜里没再拿出来。然后就进了那家酒吧。
晚上六点多,酒吧里人还没有那么多,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有派头的胖子身边围着艳丽多姿的男男女女。
当安渴留推开门,那十几个人就一齐回头看他。
“请问,”十四岁的他礼貌又毫无畏惧地问道,“有没有人捡到过一个白色的手表,指针比较特殊,长……”他边说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长这样。”半秒后他发现拿倒了,又把纸转了半圈。
胖子叼着烟头直笑,身边的人也看着他的脸色跟着笑,没人理他。
浓烈的烟酒味充斥鼻腔,安渴留脸上毫无变化,好像气味对他来说没什么感觉似的。
“确实见过。前天在门口捡的,扔那儿了。”胖子没再逗他,烟头指了下前面的柜台。
“谢谢。”
“你丢的东西?”
“不是,邻居。”
“那让她过来付个保管费。”
烟味还在飘。愈来愈烈。
安渴留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看了眼自己的表:“可能来不及。”
远处的胖子笑得前仰后合:“那你帮她付下?”
“……我给她打个电话。”
安渴留掏出自己的老人机给江佩竹打电话。像是对众人面色不善的表情毫无知觉一样,他脸色照旧,淡然平静。
然后放下手机,扭头道。
“她转完了。”
桌上的手机很应景地叮咚一声。
“行,你走吧。”胖子连手机都没看一眼,便眯起眼睛,看着安渴留双手握着那块手表离开。
“等成年了记得来玩。”门里传来男女的哄笑。
安渴留就又绕着曲里拐弯的路口出来。等车的时候,他勉强看见熟悉的人从天桥另一边快步跑过来。
两个人。江佩竹吓得面色发白,安思归压抑着眉间的沉郁,额头上覆上薄汗。
车站里安渴留很显眼,因为他一直弯着腰,一声声很不适地咳嗽着。直到将要直起身对面前的人说些什么的时候,他都觉得眼前的身影还在晃悠悠地模糊着。
耳边江佩竹急切懊悔的抱歉聚成沉甸甸的一坨,在脑海里慢慢撞着壁,撞完又换个方向撞,反正说完了一大段,安渴留什么也没听清。
江佩竹难受又心疼地拍着安渴留的后背,一抬头疑惑道:“哎,人呢?”
想找的人消失不见。一分钟后安思归从便利店里出来,手上拿着瓶矿泉水。
水是常温的,安渴留吨吨吨喝了大半瓶才缓过来,冲江佩竹笑着说没事。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块表,递给她。
“佩竹姐,接桃花呀。”他冲江佩竹悄悄眨眼睛,扬起的唇角带着水光。一口一个姐,叫的比谁都甜。
过了好一会儿,那表才被千恩万谢地双手收下。安渴留看着江佩竹赶时间地跑远,一步三回头地对他又道歉又感谢又嘱咐。
直到江佩竹淡出视野,他才恢复对身边这个人平日里本能的畏惧。
可他只是垂着薄眼皮,一言不发地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他的眼睛天生灰暗阴沉,如果是其他小孩,可能会以为他在想吃小孩的一百种方法。
“安思归?”
他叫了他一声。话尾带着颤。
安思归抬头,又一次与他目光相碰后撇开视线。
“就这么怕我。”
说话的人很轻地笑了一声,唇角刚弯起一点的弧度,就隐没进一个转身,沉入西下的夕照里。
“回家了。”
这句话他和安渴留说了很多次,他好像一直是来接他回家的。
安渴留微愣在原地,看见安思归背对着他,孑然站着,慢慢和城市里的道路、行人、车辆这些景物融为一体。
很奇怪,闹哄哄的街市将他们团团包围,他却觉得很静。
那一瞬间,安思归似乎和他一样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