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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汽 ...

  •   周一早上,江佩竹出门上班,推出自行车,差点没看见蹲在楼门角落里的安渴留。安渴留安静的几乎要融进那几块青灰色的石板里。
      “哎?渴留你今天不上学吗?”
      那人闻言回头,摸着的流浪猫的脑瓜从手底滑开。
      “不上学。学校是高考考场。”
      “哦……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啊。”江佩竹歪着脑袋看那只小灰猫,弯腰笑着勾它过来,“幸如这几天快担心死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我还以为你会去和她一块儿等安思归考完出来呢。”
      安渴留一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江佩竹看着他那迷茫疑惑的表情,也跟着茫然起来,“我说错啦?”
      然后她看见他咧嘴一笑。眼睛嘴巴纯净好看。
      “你不去吗?”
      “去不去都行。”
      手下的小猫喵喵叫,江佩竹脑子一空,随即换了个话题:“我跟幸如商量过了。晚上咱们一块儿吃顿饭。”
      “今天吗?”
      “嗯。一是上次你帮我捡手表,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二是顺便庆祝你哥高考结束。三是……”
      小猫因她慢慢发僵的手指停住动作。安渴留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也定在原地。
      “第三我还没跟别人说呢。”
      语意一顿,她挪开视线,刻意躲着那灼灼的目光。
      “我就要搬家啦。”
      江佩竹垂下眼皮,轻轻逗弄小猫头上的绒毛,看着它抖抖毛离开,完全不像平时咋咋呼呼的模样。
      “……为什么?”
      “我爸妈让我回老家。他们要给我安排对象。”
      “为……”
      “不是上次送我手表的那个,虽然我有颗少女心,但他还是嫌我年纪大。”江佩竹扯出笑,仰头看天,天空一片水蓝清湛,“求求老天啦,我都快被催婚催出毛病了。”
      “你老家在哪儿?”他话音里盛着掩抑的难过和落寞。
      “远着呢,在南边。”江佩竹伤感完就乐了,“就不该说。本来没那么难过的,现在害的两个人都不高兴了。”
      “佩竹姐。”
      “嗯?”
      “记得多回来找我们玩。”安渴留冲她露出安慰的笑容,甜分超标。
      “好啊。以后在那儿丢东西了还找你。”江佩竹笑着登上自行车,“那就说好了啊,杏花南街的那家涮肉。”
      晚上是江佩竹回趟家带着安渴留去的餐馆,安思归和安幸如已经坐在饭桌旁了。
      走过语笑阑珊的几桌,安渴留觉得自己发现了个规律。他每次出来吃饭都是有大事,而且通常都不是完全的好事。
      “你家大少爷考的怎么样?”江佩竹冲安幸如挤眼睛。
      “哎呀哎呀。都过去了,考完了就得了,考成什么样都行。”
      放在平时那是大写的谦虚,但安渴留觉得这次不是。安幸如只是心虚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而安思归一脸心静如水,自顾自地倒开水涮碗筷。除了鬓角上从一见面开始就湿乎乎地流汗,润得他右耳的斑驳更刺眼了些。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安渴留笑着说:“别聊啦。我都等不及要开动了。”
      “诶对对对,姐姐带你吃肉。多吃点啊,正长个儿呢。”
      生羊肉在铜锅里滚上几圈,颜色慢慢变浅,浮在泡沫里咕噜咕噜叫。安思归时不时戳上一下,盯着那慢慢移动的肉眼睛都不眨。这个举动在安渴留和江佩竹看起来多少有点孩子气。反正,好像不是安思归平常能干出来的事。
      “可能你哥平时考太好了,这次没发挥好,正自闭呢。”江佩竹在安渴留耳边小声嘀咕,听得安渴留在旁边赞同地跟着点头。
      “听说今年题特别难,我觉得也是。”
      “果然不是亲弟弟,笑的这么开心啊。”江佩竹拌着酱汁直乐。
      后来江佩竹逐渐找回平常侃大天的技能,安渴留也帮着烘托了火热的气氛。到后面越聊越起劲儿,江佩竹要了三瓶啤酒。
      啤酒一端上来,安幸如就吓了一跳:“小竹,少喝点吧。”
      “没办法,太高兴了。”江佩竹吨吨吨地灌啤酒,神志不清地一遍遍重复着,“我不难过,我可高兴了。姐,你喝吗。”
      “我不喝酒。”安幸如看着她傻笑,赶快抓着她的手,“哎呦别喝了,就你一个小姑娘还能一个人喝三瓶啊?”
      “小姑娘……”江佩竹脸色泛红,抽噎了一下,突然泪就哗啦啦掉下来,“三十岁了还是小姑娘吗?”
      见她没由来地哭了,安幸如一下子就慌了神,马上让安渴留跟她换个座位,从江佩竹的对面挪到她旁边。
      江佩竹缩在安幸如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呜哩哇啦地说上一堆旁人没法理解的话。安幸如共情能力太强,实际上什么也没明白,安慰了几分钟自己也难受地掉眼泪了。
      不到几分钟,对面就变成两个人抱在一块痛哭流涕鬼哭狼嚎了。
      一边是雷雨交加,一边是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寂。安思归按着右耳,左手拿着公筷,十分规律性地戳锅里飘着的白肉。安渴留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儿待着有点另类。
      困惑之中,他咬着汽水的吸管,看着那筷子头一下又一下,在熟的发烂的肉片上弹出亮晶晶的点滴油光。
      “你没考好吗?”安渴留没忍住发问,因为安思归的成绩好像永远稳定。
      而且,如果他考去离平湖很远的北京的话……
      戳肉的手一顿,按耳朵的手略松了松。安思归偏头:
      “什么?”
      提问的人就是正常音量,但因为餐馆里喧哗吵闹,他没听清。
      “……没事。”他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思归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不是想问我考的怎么样。”然后他又淡淡地笑:“这么关心我的成绩?”
      “的确考的不好。”
      “还能去北京吧?”
      “哦。你是关心我能不能去北京上大学。”安思归拿过桌上的没喝完的一瓶啤酒,又问,“喝吗?”
      拿着酒瓶的手微微泛白,安思归脸上灰白的吓人,额头上却不停地流汗。
      这下安渴留确信他肯定是哪儿出问题了:“没成年,没法喝。”
      说完他见安思归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倒酒喝。动作自然得像在喝水一样,不带停顿地喝完了几乎两瓶的量,居然比之前显得清醒了一些。
      只见他半眯着眼按着太阳穴,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沉默着,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考场上犯病了。”
      身旁的安渴留怔了下:“那还能喝酒吗?”
      “不知道,反正都喝了。”安思归勾唇,露出半排整齐的牙。
      那是很清明朗逸的笑,不看眼睛的话,情绪很淡很淡。
      热锅上聚着团团白汽,把他分明的眉眼晕染上柔和的色调。
      或许是看到了他指尖的惨白,看到了他额角的青筋。安渴留才意识到,他罕见地和他主动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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