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秋来早》看山化海

4、恰到好处的时机

　　“大小姐，今日天色已晚这里又黑地啥也看不见，要不明天再看看？”保镖里年纪最大，跟着于满时间最长的中年女子瞥着于实的脸色，小心地说。
　　“再等会。”于实停下了脚步往远处望去，寥寥的几星灯火，而且卫兵也不像之前的那样密集，于实觉得她们几个女人倒没什么关系，只是怕柳溪受惊。
　　明天再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白天的话，不见得这边的小酒馆开张了。
　　于实看着不远处，一辆驴车停在小酒馆的前面，土黄色短打装扮，满脸疲倦的女人在栓绳子，黄狗站在她的脚边，像人似的用爪子拍拍她的小腿。女人回过头和出来迎接的酒馆伙计说话。
　　隔地较远，听不清她倆在说什么，只见两人碰了下肩膀，贴地很近，可能是熟客。
　　于实收回视线，还是想现在就去看一看，她并不是喜欢拖延的人。
　　只是柳溪，于实偏头看向他，他很自然地与于实对视疑惑地问：“大人？”。
　　明明自己与他才说过几个来回的话，相处起来倒是怪和谐的，于实并不喜欢这里阶级分明的礼仪，此刻也不想为柳溪耽误自己的进程，假如受惊，晚些再补偿便是。
　　“没什么，你跟紧点，这里黑灯瞎火的。”于实迈开步子向小酒馆走去。
　　柳溪亦步亦趋地跟着：“是。”
　　不等他们走进去，刚才接待女人的酒馆伙计就迎上来了：“几位是住店还是吃点啥啊？我们这的黄酒鳝鱼可是一绝，大人要不试试？”
　　“鱼汤吗？还是别的？”于实想假如是汤的话就算了，刚刚一大碗面不是很想喝汤，现在有点腻味，倒想吃些爽口的。
　　“清蒸的，别的小食我们也有的。大人想吃什么口味的？”
　　“酸的。”
　　“那巧了，大人，咱的鱼就可以酸吃，也可以沾蒜。再给您来一份小炒菜？”
　　“行。”
　　于实招招手“刚刚吃了两回了，这一条鱼我也吃不完，大家一起。”
　　于实凳子都捂热了，几个保镖还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坐下的，只有柳溪自然地坐在于实左手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厨房的方向，抬手遮嘴，借着袖子的遮挡，好像在偷偷地咽口水。
　　是喜欢吃酸的吗，于实抬眉偷偷看他，觉得这个小举动有点可爱，余光又看见木头似的那几个人，又不爽起来。
　　走商这一路来，类似的场景虽然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于实还是觉得有些烦躁，不知道该说是这些人服务意识顶尖还是奴性难改，可也知道怪不得他们，主仆的观念早已经深入人心。
　　于满倒没有指责她，只笑她纯良，小心下人不服管教。
　　烦是一回事，可也不至于和他们置气，于实摆了摆手，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立马领着那两个在另一桌坐下。
　　伙计分别上了菜，于实叫住她，问生意怎么样？
　　伙计放下菜，揣着手缩在袖子里，弓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于实：“生意倒是寻常，仅仅糊口而已，都亏熟客照顾。”
　　于实有心想问来这里的客人基本都是什么情况，可看她滴水不漏的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只能点点头，任他退下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溪却突然开口：“大人，不如我们问问这里有什么菜色？”
　　“是想吃些别的东西吗？”于实放下筷子。
　　“倒也不是，只是看大人想盘问些这里的状况，可否让奴试试看？”
　　于实点点头“先吃些再说。”
　　一条完整的清蒸黄鳝改了花刀铺在碗中，切地细碎的葱花装点在上边，鱼肉一抿即化，没有一点土腥味，倒是又鲜又甜，和着淡淡的酒香灌了鼻腔，就是不沾醋也不腻人。
　　方才那碗面吃地太饱，于实扒拉两筷子就吃不下了。
　　支着脑袋看柳溪吃鱼。
　　他先夹一块鱼肉到碗里，然后用筷子一根一根挑出鱼肉，才终于吃到一小块鱼肉。
　　于实看他吃地艰难，又抽了一双新筷默默地挑剩下的鱼刺。她挑地仔细，还尽量不把鱼肉搅合地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挑了半块出来。
　　“诺。”
　　于实用筷子轻轻的点了点靠近鱼肉的碗沿，然后接着挑别的地方，柳溪的筷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于实抬头，柳溪却突然捂住嘴，一只手还拿着筷子悬在半空，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
　　这是呛到了吗？
　　可是看着也不像啊，所以是被鱼刺卡住了？
　　于实颇为困惑地伸手准备拍一拍他的背，柳溪随即侧身一闪，抬手把脸埋在袖子里。
　　“啊？”
　　“没，没什么。”柳溪侧着身子，不敢看于实，又怕于实担心，抬起的手臂又放下。脸颊和耳朵红的滴血，他完全没有想到于实是在为他挑鱼刺，只是觉得大人挑鱼刺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因为支着脑袋而把脸上的软肉挤地鼓起来一小块，扒拉着鱼刺，像阿长之前养的小奶猫，什么都喜欢扒拉扒拉。所以一时不察看呆了都忘记吃鱼了。
　　没想到大人竟然是给自己挑的，一脸困惑地看过来，像奶猫软趴趴地支棱着，还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
　　实在是可爱地要命，才眨眼便红了脸，感受到自己皮肤滚烫，柳溪羞耻地不行，哪里有这样盯着女人看的。
　　欲盖弥彰地：“有，有点烫。鱼稍微有点烫。”
　　“嗷，这样，来碗凉水。”
　　“好嘞！”
　　隔壁桌两个年轻的保镖沉静地观察着柳溪，回想起之前没个正形的调笑，冷汗直流。
　　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有真本事的，竟然让小当家的这样挂心，她们比在镖局的姐妹们日子那是舒坦地多，虽说都是难得挑出来的好手，可下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毕竟能养得起武夫的没几户人家。
　　再说要是调戏主人养的男人才被赶出去，怕是回到镖局也不能再送“稀罕货”了。
　　两人越想脸色越难看，谁知道向来不近男色的小当家原来好这口，得找个时机去探探口风。
　　老保镖倒是泰然自若地吃着她的鱼，余光瞥见这两人的脸色，嘴角向下轻嗤了一声。
　　那边借着拿水的时机，柳溪叫住了伙计，问了一溜吃食和住店什么的。
　　这边两人是越听越紧张，以为柳溪今天就准备把事情办了，依着小当家对他的喜欢，怕不是回去就抬做侍了。
　　等柳溪吃完，一行人往回走。
　　人流如织，竟是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多，之前问路的老板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吃面的小摊却收好锅碗瓢盆准备退场了。
　　“柳溪，你刚刚问那些是做什么？”
　　“问了菜谱大概便知道去那边是那些客人了。我们在厚田住下的旅馆，不算便宜，也不能说很贵。一楼酒水，茶点还是正式的吃席，样式都十分丰富。入住分三等，最下等的房间也比方才那家贵。那家的菜谱价位倒是寻常，只是份量大些。这样说，那家旅馆应是在城西借着吃食站稳脚跟的。毕竟实在太远而且入住的价钱倒也没低上很多。”
　　“你说的很有可能。”于实点点头说：“我们出来时外边的拴着的驴换成了两匹马车，驴的主人还在店里吃饭。入住的价钱不低，可能是因为包含了车马过夜的费用，毕竟城西相对空旷，店里的有两个伙计，我们进去时，另一个恰好出去，应该是这个时候把驴车换了位置。车马停在外边，却没有看见客人进店，这倒是让人疑惑。”
　　于实招手叫那个年长的保镖过来“老贺，回去后你派两个人去试一试。”
　　“是。”
　　“还是大人考虑地周全。”柳溪叹口气，还以为自己可以派上点用场，却和自己想的南辕北辙，有些失落。
　　“不，不能这么说。假使你不问价钱什么的，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来，不过你这么了解，是提前打探了吗？”于实看着他问。
　　“啊，阿长陪我走了走。”柳溪不安地捏了捏手指。
　　“阿长？一直跟着你的那个仆人？”
　　“是的。”
　　这么个才能，算账倒是很合适，于实咧嘴笑了一下，这么说到时候可以直接让他在试运营的时候就跟姨母的人学一学，说不定就不用再找人了。
　　实话说之前让他算账的说法，只是打算给他安排个闲差，离自己远点。她并不想把柳溪作为玩物，像于满说的那样，轻挑地安置在身边。
　　因为即便到了女尊的世界，于实也并没有改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都说这世间除了山河日月以外，什么都容易改变。
　　于是人心的坚定就显得尤其罕见。
　　在以前的那个世界选择不将就的多数人，尤其是女性，是有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面临着很高昂的沉没成本，天生的性别带来的差异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男女平等”就可以抹去的。
　　现在换了人间，性别的天平开始向自己这边倾斜，所谓的“都会犯的错误”并不存在，在感情上的失误带来的错误的后果也扭转了局势，那么这样就可以随意改变从前的坚持了吗？
　　街边的灯远近交错，来往的人流走走停停，于实望向摇曳灯火里的厚田，人生不过百年，除却物质，也总归要有些精神上的坚持吧。
　　寂寞常伴身侧，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吟唱同样的咒语驱逐。
　　假如不是喜欢的人，那么相恋便毫无可能。
　　于实本以为他只是认得些字，让他去算账给他安置好，自己就可以潇洒走人了。
　　只当收了个义弟，把人家放远点，也省地后面有什么麻烦事。
　　却没想到这人还有几分本事，于实想起柳溪之前小心谨慎的样子还以为他会守着那些迂腐的规矩，自己不在，就连门也不敢出。
　　倒是猜错了，晦暗的夜色里，柳溪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乱瞄，分明是不守规矩的小猫。
　　保镖把她倆围在中间，与人流隔出小小的空隙，柳溪窥探着难得一见的夜市，于实看着出乎自己意料的柳溪。
　　随即又看向这一路形形色色的人们嬉戏笑闹，又被暖黄或米白的灯笼迷了眼，听吵闹和低语交织的喧哗，叮叮当当车马和小摊移动的声响。
　　恍恍惚惚，另一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