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大陆》H〇mles

2、第 2 章

　　我一直勤勤恳恳地挖到了十一点。
　　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色，真是无法想象唐朝时这里曾经是渤海国的繁荣港口，和日本海上贸易来往密切，经过清朝的一纸条约改名换姓，如今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边陲小镇。哈尔滨来的船本可以从这个地方出海，但由于朝鲜在中间修的桥太矮了，大型的货船过不来只能改道绕路。
　　很神奇的一点就是在全球海进下，这里近一千年大体上保持海退状态，多亏了邙吞江。也就是说唐朝时候，这座城实实在在滨海，丹尼斯那房子可能一推开窗，就能跳进来一条鱼。
　　其实这个地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吃苦耐劳的丹尼斯在此之前已经挖了好几个方，虽然几乎都是空的，偶尔出几块碎陶片。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国人都这样，丹尼斯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厂里AI机械臂似的刮面，看得我自愧不如。汗水把T恤反复打湿两遍后，僵硬的颈椎和酸麻的腿已经不能支持我再继续挖下去，肚子传来的巨大声响使我和丹尼斯默契地放下铲子。
　　“丹尼斯，我昨天溜达到海滩，发现了一个大理石雕像。”我嚼面包嚼累了，歇会儿气。面前这片残缺华夫饼似的表土离海大概有两三公里依然能感受到很浓烈的海腥味。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奇遇。
　　“我只是远远地看过几回，样子的确很美，但是背后的传说故事并不美。传说很久以前 ，塔纳斯基诺的海边有一个经常侵扰海边村民的海怪，巫师说需要给海怪送去新娘才能平息灾难……英明的城主不忍看到民众受苦，团结军民将海怪抓了起来并处死在海边的岩洞中。”
　　“所以是现在的岩洞被海水侵蚀塌陷掉了，雕像就露在了外面…… ”
　　“不必太当真，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说不定是许多年前某个艺术家废弃在这里的作品，越传越离谱。”
　　“噢。”我应了一声。
　　“对了，那个美人鱼雕像上面有一支箭，游客都要去试着拔一下，听说可以带来幸运！”
　　我脚下一个踉跄：“都……都去拔，那万一拔出来了，怎么、怎么办？”
　　“不可能会拔出来的，拔出来估计整个雕像都会垮掉。我听说镇上有八个男的喝醉后去一起拔都没成功，所以那个箭跟那个雕像是一体的。”
　　我咽了咽口水，一边回答：“原来如此……”一边努力回想昨天晚上丢箭的时候是往哪个方向丢的，还能不能捡回来。
　　“不过如果你相信那个传说的话，倒是可以请城主亲自拔出来，说不定我们挖着挖着就把城主从地下挖出来哈哈哈……那个雕像现在已经成了本地招徕游客的标志性景点，有些去海参崴的人路过这里就顺便在海滩上玩一天再走，你没看够的话，要不今天下工后再一起去逛逛？”丹尼斯歪头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个毛子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没有，我刚刚是在想，今晚要是去海滩会不会遇到中国人。”
　　“你想家了。让我猜猜，你家陕西的吧。”丹尼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在陈述一样。
　　“我老家不是山西的，是陕西……”感谢毛子的奇怪汉语发音，给了我趁机蒙混的机会，他就可以暂时忘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急于和我辩解一声还是三声的发音问题。

　　丹尼斯拿着我的手机到镇上找了个地方充电，手机才开机三秒钟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闫潇扬！！！你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我以为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说呢，刘志文这个反应我并不惊讶。我们相识的经历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刘志文为了让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我就说我是给子。这个方法确实有效，那个女生后来再也没来找过我。但本“给子”在充斥着七天不刮胡子的臭汗雄性工地会很难办的，格格不入。因为处处都流传着“给子”的传说……不论我解释多少遍都无济于事。我本来运气就差，遇到刘志文之后就像癞虾蟆被人踩了又被牛踩。
　　刘志文说为了补偿我，他发誓愿意等到我真的变成给子的那一天马上和我滚床单，仿佛我赚大发了。他始终觉得欠我的。
　　“还以为你真出事儿了，我们昨晚连夜飞到珲春，现在正在去你那个什么基诺的路上……你昨晚怎么回事啊？？”
　　“你们？还有谁啊？”
　　“就……这个说来话长，到了再和你细说。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出来和你通电话的时候手机电就没多少了，走着走着就没电了啊。”
　　“哎呦你说你要去那个什么基诺的时候我就挺担心的，海边儿那么大风，毛子都那么大个儿，轻轻那么一吹、那么一捶。你受得了吗？？？你就不该来！”
　　不该来……刘志文永远在我的雷区蹦迪。要不是，算了我不想再提。
　　“我好歹也挖了几年土，收拾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到了镇上了再说吧。”我回头又问了问丹尼斯他叔叔家的猪圈叫什么名字，“你到镇上了就去一个叫Souvenir的旅馆，当地最好的酒店，我同事叔叔开的，报他名字丹尼斯可能会便宜点儿。“刘志文，你等着吧。
　　“好嘞，谢您啦。”
　　我可以确定今晚肯定能在海滩上看到中国人了。我这破嘴。
　　说话的间隙我听到刘志文旁边有个人的在说话，但因为环境音太嘈杂了听不清。
　　我跟丹尼斯解释了一遍，今天会有中国朋友过来看望我。

　　下午刮面刮了两小时，很后悔没带上护膝，脚麻手也酸。期间我会偶尔从地里站起来活动肩颈，站起来看到丹尼斯在隔壁方里挖土，阳光下他的后颈皮肤不知道是因为暴晒还是什么原因有些起皮的感觉，我看到什么东西像鳞片一样泛着光，可能是出汗太多。 “丹尼斯你涂点防晒吧，你脖子都脱皮了。要不支个遮阳黑网？”我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丹尼斯打了个激灵，抬手迅速蒙了一下后颈，又轻松下来用短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没关系，马上就要下工了。”
　　我看了看表，该去镇上看看刘志文了，于是收拾好后兴冲冲地和丹尼斯往Souvenir方向跑。路上通了个电话。果不其然，善良的刘同学已经帮丹尼斯还完钱，并且已经在高档餐厅里面等着了。
　　但是刘志文感觉不会怎么点餐的样子，熏鸡、熏肠、肉串……就是没个素菜。我确实打工很辛苦，但打工地点不是甘露寺啊！
　　丹尼斯和刘志文的初见非常正式，客气握手然后微微点头。我坐下后发现桌上摆了四套餐具，正当我想问刘志文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个的脸都往一个方向看去。我转过头，那一瞬间呼吸停滞，这个男人就好像在发光一样，他的出现照亮了这个餐厅。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这些年见过的俊男，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这是个长发美男，一双浅棕的眼睛眼尾上挑，身材颀长，黑发如瀑，唇缝紧抿盛气凌人，那双眼睛看向我时仿佛周身瞬间冷了十度。但总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想不起来了。
　　他与我目光相接的一瞬，脚步顿住了。
　　“哇……”没有见识的我下意识低低地惊叹，然后扯了扯丹尼斯的袖子。我发现丹尼斯的面部在轻微抽动，尽管他努力想保持平静。
　　咵的一声，坐在我旁边的丹尼斯突然被冲过来的长发男揪起领子站了起来，长发男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扭曲。“抓到你了，叛徒！”长发男压抑着愤怒，最后两个字骂得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要用手边的餐刀把丹尼斯凌迟。丹尼斯的眼里只有恐惧。
　　在我想要劝架之前，他们动手打了起来。长发男往丹尼斯腹部来了一记重拳，丹尼斯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坐我身上，在长发男扑过来之前我赶紧吼醒一脸懵的刘志文来把两人分开，但是已经晚了，两个人已经到门外去了。随即，我们听到路边的一盏路灯轰然倒地的声音。
　　报警应该也没什么用，塔纳斯基诺的局子我至今不知道在哪里，等警察到了就只能抬人。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刘志文？？！！这个男的就是你那个一起带过来的朋友？？”
　　“不是啊，我压根不认识！我他妈带来的是个女的，赶紧报警！”
　　“行，别说了！”把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扯开……我正想这么说但是长发男单方面的暴力凶残程度已经远超我的想象了。刘志文鼓起勇气上前试了试，直接被丢出几米远。更可怕的是餐厅人少，稀稀拉拉的食客举着叉子静止，街上也没什么人，偏僻的塔纳斯基诺的大街上，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跟返祖了一样在路中间打斗居然也没人拦着。刘志文看我也不知道警察局电话号码，一瘸一拐返回餐厅里面找店老板去了。我一个人站在一边，永远也找不到插进去终止暴力的空子。
　　长发男的胸前被破出几道浅浅的长痕，渗出的液体把胸口洇湿一片水光，丹尼斯被揍出了鼻血，瘫坐在路灯桩子下面远远地望着我。但滴下来的血……是蓝色的。
　　蓝血……
　　我感觉自己在本能地后退。这不是正常人血该有的颜色。
　　“不是个只会挖土的俄罗斯学生吗，怎么会是蓝色的血呢？怎么会呢，原来是个怪物啊。”长发男抱臂站在一旁，眉毛一挑，语气轻飘飘地讽道，“我跟你说过，不要以为披了张人皮就真的变成人了。贪生怕死的懦夫，虽然你背叛了我们，但你的生命永远属于第八大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回去接受惩罚以赎罪，道兰。”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我。
　　刘志文还没有回来，我看见步步逼近的长发男，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看他刚刚打的那个阵仗，我最好不要做无谓的自损反抗。然后我的左小臂就被他死死钳住。
　　“垃圾岛……”我听见丹尼斯奄奄一息地笑着说道，然后啐了一口口水。
　　长发男听到这三个字更加暴躁，正当他要再次动手教训丹尼斯的时候，丹尼斯掀开旁边的井盖跳了下去。
　　“该死！！操！”他对着井的方向骂了一声并上前查看。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他松开了我。

　　就是现在！跑！！

　　我简直是在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奔跑，虽然我知道可能我跑的方向并不对。以前听安全讲座的时候，都叫人往闹市区跑寻求帮助，我这种情况……恐怕是谁也帮不了。

　　我跑到了海边，第一天晚上来的那里。丹尼斯的屋子肯定是不能待了，沿着海滩一直走就可以找到那个美人鱼雕像的岩洞，也许我可以在那里躲一躲，就算是真的要找，也得找个几天。
　　这个时候，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
　　“扬扬，你怎么去了海边也不告诉妈妈一声！！？？要不是小文打电话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出国了！！”
　　海风有点大，刮得我耳边嗡嗡响。“我怕您不同意嘛……”
　　“你还知道我会不同意！！”白钰眉女士的声音突然拔高，盖过了海风，“我不管你的那个什么挖土到底挖到了什么宝贝，这些都没你人身安全重要！现在、立刻回家！！！”
　　“我现在暂时回不了家，我真的……妈，我问你，为什么这些年你从来不准我到近海的地方？你告诉我吧，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知道你又会说等我有了孩子再告诉我，但我现在必须知道……”
　　我听见我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你外曾祖父留下的故事。他在上海开塑料厂子做赛璐珞的第一天，大门口有一个人非要见他，打伤了几个工人。这位来客号并非常人，并告诉他如果他坚持要开厂，就需要一个后代帮他还债，因为他侵犯了这位客人的利益。你外曾祖父是留过洋的不信这些，自顾自地做生意。但是厂里的工人接二连三地病死，父母也死于非命，他动摇了于是出发去找这个神秘的客人。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的海边终于找到了。他跟当地的巫师一起把这个怪物用以一支箭封印了起来。我们几代人一路向西，就是为了远离海。妈妈想尽各种办法阻止你去海边。可是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啊扬扬……你快回来吧好不好！”
　　“妈……你告诉我，那个债要是血债还是风月债？”
　　电话又不好了，操。
　　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呢，妈妈。我已经走到岩洞门口了，那个海怪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我，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你觉得，是什么债呢？”

作者有话说

　　主角终于上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