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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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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并不代表从未发生。
“夏油,小小姐回来之后变得好奇怪。”
“……”
“为什么呢?小小姐,你到外面遇到了什么吗?外面有人欺负你了吗?是谁欺负的?告诉我,我一定会当面和他说——欺负得好啊!欺负得……好痛!夏油你打我干什么?”
“是我打的。话说回来真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收回手,指着一个,不,是成为一堆残渣的,很难辨认出原来模样的棋子的粉末,如果不是因为我恰好有检查棋子个数的无聊习惯,否则下一次玩大富翁就会失去不少乐趣了。
真人脸上浮夸的诧异很快转变为狂喜,他疯狂地指向坐在他身旁一脸低沉的胀相。
“小小姐,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是他捏坏的,完——全和我没关系哟!”真人故意拉长音,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和我解释道,“要我说,小矮子你也太抠门了吧!竟然连多余棋子都没有,害我找了半天,你就那么确定不会损坏吗?好痛!”
“拜托,我不是傻瓜。”
我拽着真人衣服把他拉到跟前,强迫他低下头,盯着他那一金一蓝,如同猫咪一样到处闯祸却不自知的眼睛。
“我之前说过的吧,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拿我的东西或是损坏屋子里的物品。我没有告诉胀相,这是我的问题,可是你都听到了啊,真人。我对和尚先生说这番话的时候,你可是跟在我身后的啊,你就这样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我与真人对视良久,最终真人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皱了皱眉,思考一阵后问道。
“我刚才说的话哪里有笑点吗?”
“哈哈哈哈,全部哦,小矮子,全部,准确来说,这句话本身就很可笑啊!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好久了。我和人类又不一样,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耐心的对我人类的规矩呢?有意思吗,我就问,有意义吗?”
我看着的是真人的双眼,却透过这对眼睛看到过去,一个人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
「你的随身物品绝对不能拿出房间,绝对不能被破坏,那是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基本前提」
我还记得那个瞬间。
谈笑间力量突然降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原本只是为了接过牛肉乌冬面的手贯穿了那个笑呵呵的和蔼的拉面大叔的胸膛。热气腾腾的面汤混合着艳丽的血红色,搭配着受害者脸上的惊恐与不可思议——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棒的牛肉乌冬。
我的大脑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不应该发生的,在理智与冲动的思想斗争中,我拿着筷子的手还是忍不住伸出去夹了根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面条,放在嘴边。
就是这么一犹豫,没等尝到味道,我眼睁睁的看到面汤掉了下去,洒了一地,未端上来的提拉米苏在一片喧哗之中化为泡影,带我离开现场,送我回家的是毫无生气的人偶。
强制离开拉面馆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丝毫的忏悔与反省,只有可惜。至于为什么没有后悔,那是因为这种情绪在很久之前就不在我的思考范畴内了。
在人类肉眼能够捕捉我的前提下,如果我不学习人类的规矩,不明白人类的道理,那我如何混入芸芸众生中,让别人误以为我是一个普通人呢?
拥有人类外表的事物总会让我生出莫名的同理心。即使他没有人类的灵魂,没有人类的情感,徒有人类的外表,不能称之为人,还会杀人的咒灵,我还是希望能够引导他,引领他步入人间地狱,然后看他寻求解脱时的可怜模样。
不然愧对这副人类的外表。
真人见我迟迟没有说话,松开了他,他整理一下被我扯的不成样子的露肩上衣,笑着答道。
“让我来回答你吧,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人类没有自由就是因为被这些束缚住了。我和人类不一样,我没有家庭就不需要为谁挣钱,我没有工作就不需要应付上司,我不是人类就不需要遵守规矩,我可是咒灵,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中诞生的,我是自由的!看到人类求而不得时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我想,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吧!”
束缚?
呵。
真是不负责任的话语啊。
没有亲情、友情、爱情、事业束缚的,那还算是做人的基本前提吗?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束缚着,那还会有人去向往那不可能存在的理想乡和无法实现的乌托邦吗?
人类的本质就是在不完美中寻求完美,永远不知道何为知足的贪婪生物啊!
正因如此,才会诞生出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咒灵,还有为了不让社会动荡而自行衍生出的各种束缚——
我是被人类的皮囊,人类的身份束缚了。
我的亲情,几乎没有,友情,很难道明,爱情,从未有过,事业,已然辞职,贪婪,早已放空。
了却执念,一心向死。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多亏了社会法律的束缚,在一无所有的前提下也不会觊觎他人。
我知道普通人伤害人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是会从普通人转变为犯罪嫌疑人,定罪之后会成为凶手的,凶手是不会为人类社会所接受的,恐惧且诅咒其死亡的存在。
给别人带来麻烦也是,会被说教,会被罚款。我讨厌说教,说到罚钱这完全是我的软肋,规定这两项只是为了不会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惩罚措施。普通人一般都不会去做,因而安分守己,社会也因此变得安定。
明明我看到受伤或是死亡会很开心,鲜血的冲击,死亡的宁静,无不是我所向往的,依靠一瞬间的疼痛传来的快感是萎靡的慢性死亡的一千倍一万倍——
打破束缚,就像烟花由内而外冲破粗制滥造的外壳,绽放在在无法被规矩触及的浩瀚宇宙。
但是不行。
“不对哟,真人,强大的咒灵也是会有束缚的。”
听到夏油这句话后我回过神来,我看了眼夏油,我发现他也在看我,察觉到对视后他移开目光。
“哎——真的假的?是我不够强吗?”
“谁知道呢。”
这可不是强不强的问题啊,是「」
哎?我刚才在想什么?
“呐,夏油,你这说话总是模凌两可的,让我怎么信任你啊!”
“嘛,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不需要你信任我,我不过是提供对你们,对咒灵有利的条件——这就是人类的本质,对于人类你还学得不够透彻啊,真人。”
“才不是,你问小小姐,我学股票学的可快了呢!”
“那不一样……”
我感到有人钳住我的肩膀并且往一旁拽,我的身体下意识躲开并反击,结果是夏油躲开了,胀相冷不丁地被我踢出去的真人撞到了,原本就呆愣愣的样子被撞了一下后变得更懵了。
“啊,抱歉,身体不自觉就,”我来到胀相面前,把真人从他身上又撇了出去,上下打量着胀相,“没事吧,怎么样?感觉还好吗?身上疼不疼?”
“我没事。”
胀相怕我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事,还特地补充了一句。
“和弟弟们相比,我一点事都没有。”
哎?
为什么提到弟弟?
我有问弟弟们的事吗?
说起来坏相和,谁来着,是血涂吗?
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快速浮现出弟弟们的现状——明明连名字都记不太清了。
疼,疼痛,受伤,重伤,死。
精神与身体都异于常人的咒灵混血是不会感受到疼痛,即便只剩下□□或是咒力,只要其中一个还健在,在极强的自愈能力下的一段时间后总能自行衍生出另外一部分恢复完整。而能够让胀相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且露出接近死寂的表情的——
重伤,咒力枯竭,无法用血脉中蕴藏的咒力维持□□生命,死。
我伸出手来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我强忍住想要用手指抠开让其重新流血,感应血脉中咒力的念头。
“难怪心不在焉的,你明明可以躲开的,是坏相和血涂吧,出什么事了?”
“他们……”
我等待着胀相的回答,却感到一阵心悸。
咚。
咚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心跳也随之加快了几分,胀相抓住我的手腕,硬生生把我原本只是温柔抚摸的指肚转换为未来得及修剪的锐利指尖。
伤疤,又被我撕裂了呢,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我主动的。
「那些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奇怪的。
作为母亲,有九个孩子,仅凭一个人是看不过来的,胀相是长子,把其余孩子们拜托给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还能省下不少精力。
对。
这是普通人的逻辑。
那么,换个角度呢?
仔细想想。
用咒灵的思考方式。
他们是如何看待的——
冷漠而直接。
不掺杂任何感情。
那是命令。
「拜托你了」这句话本身就是很难实现的模糊不清的言语,因为不清楚具体需要做的事情,咒灵又是坦诚直率不做作的,它们会拼上性命去完成一个难以实现的……咒言?
更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难以磨灭的诅咒吧。
胀相,他的灵魂在颤抖。
哎?
奇怪。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触觉,我为什么还能感受得到——
那是我不能触碰的东西。
胀相垂下眼眸,面露痛苦之色,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在逐渐增大。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们……弟弟们……”
结果是死亡。
这一点已经很清晰了。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胀相。
如果硬要我说,我只会感到愤慨吧。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我所期待的死亡都是降临在别人身上?是我想要死啊,是我啊!别人死亡我只会感到羡慕和嫉妒,没有任何的悲伤和惋惜,只因为那个死掉的不论是人还是咒灵,那都不是我啊!
如此轻易就获得了我向往并为之奔跑却依旧抓不到的事物,对于这样的人,我能说些什么?我还能说些什么?
然而按照一个普通人的逻辑,是不能表达出这些的。
死于非命,询问真凶,找到凶手,安葬死者,安慰家属,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
那是对大众而言的,对于受害者家属那将是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阴影。这件事将会化为一种无形的诅咒,永远缠绕在心里,它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只会对精神造成持续性的折磨。死者不会死而复生,接受法律制裁的凶手不会凭空被碎尸万段,因为法律在保护着他,甚至重伤时的医疗要以死刑犯优先,因为法律不让他提前死去,而是在规定时间死亡。这种大仇不能及时得报的感觉,可能会让家属日渐愤恨,做出出格之举,但大多数还愿意听从社会法律的安排,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那么如何安慰被亲情折磨的咒灵呢?
他们不属于这个社会,他们不相信这个社会的公正,他们无需遵守这个社会的秩序,在亲人工作时死于他人之手时,那么只能有仇报仇,至死方休。
“是要为他们报仇吧。”
我把语气放轻放缓,尽量不刺激到他。
我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是我无法理解的亲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是。”
“杀人偿命,对吧。”
我在陈述一个事实,已经到我嘴边的法律告诉我的“不能杀人”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咒灵不需要遵守法律,即便违反了,带来经济损失,也没有相应的条例给予惩罚。
不够完善的规矩是无法束缚别人的。
面对未知死亡,人类只会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用一个随便的理由搪塞过去,避免引起社会恐慌。
咒灵则不然。
“是。”
“他们的遗体……”
胀相听到我这句话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跨步往外走,打开门。
“回来。”
胀相的身仿佛被我这句话定住了一般,迈出门的腿无法动弹,但只要回到屋子里面身体就可以自由活动。
“我再说一遍,回来。”
胀相在门口反复试探了好几次,发现确实无法出门时,他神情复杂地望向我,叹了口气,把真人扶起来,乖乖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他们的遗体呢?之后的死亡处理呢?”
“这个,目前……”
“我说小矮子,难道不应该第一个问我吗!是我被踢出去了耶!”
夏油的关键性话语被真人打断。
啧。
我都能实质性的感受到胀相被打断的愤怒了,听到死讯后人们会下意识询问遗体的所在地为其收尸。然而对于混血受肉来说,恐怕那些咒术师们会回收到某个地方进行研究,询问具体的地方准备大闹一场抢回尸体好生安葬,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真人说话了。
这究竟是醒的不是时候,还是真人故意打断的呢?
这个我就管不着了。
“我看你装死装的挺像嘛。”
“哎——怎么会?刚才小矮子踢的好用力,我的腰,呐,这里算是腰吧,腰都踢凹进去了,我恢复原状用了好——长时间呢!好痛,这都是你的错!”
“明明是你先抓住我的,而且从我屋里拿东西这件事还没和你算完账呢!”
“真是死板,小矮子,那只是太无聊啦。”
真人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胀相身上,扶上我的肩膀,冲我咧嘴笑道。
“不如我们说点有趣的,你知道是胀相捏碎的棋子,不想知道是谁杀死弟弟们的吗?”
所以说刚才我的力气还是太小了,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在偷听嘛。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耳旁传来的愠怒的声音。
“别说了。”
是胀相。
不能说这个,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再这么刺激他,这间屋子就保不住了。
东西再被损坏的话,要赔多少钱是小问题,我不想再出现「意外」了。
等等!钱不是小问题啊啊啊啊!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知道的,不过是杀人偿命罢了。”
我这般回答道。
“是一年级咒术高专的人哟——夏油说的,竟然能杀掉两个特级,啊啊,真是了不起的人呢!”
“别说了!”
“一般情况下被我的术式标记的人类都会变成他们灵魂的模样,哎,还真是可惜呢。本来的模样就这么丑,亏我之前还想对坏相他们使用无为转变来着。说不定现在还有救哦,咒灵可是没有□□和血脉束缚的——啊,忘了,你们可是受肉啊,□□死亡即为真正的死亡啊,真是可怜,连灵魂都没有,是确确实实被杀死了呢!”
看到胀相这只火药桶马上就要爆发,真人连忙话锋一转。
“不过夏油的话我也不完全相信哦,往好处想想,说不定还活着呢!不信的话问问夏油。呐,夏油,这一次对我说的是实话吗?”
我看到夏油皱了皱眉,点点头。
“你看你看,小小姐,虎杖悠仁,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啊!真的把两个特级都杀掉啦!不对,还有个女人?哈哈哈哈,果然还是受肉特级太弱了吗,这么不禁打,连女人都打不过。啊,不对,这不就变相说我很弱了嘛,失败失败!真是可笑,那个虎杖悠仁,竟然对咒灵说杀掉,我又不是人类,呐,他可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哦,想要报仇的话带我一个,我也很想亲手杀了他呢!还有还有……”
“说够了吗?”
不管如何,当着死者家属的面说这些话真的太无礼了。
“哇,小小姐,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啊!就是太弱了,所以才会被杀……”
“尽管我不是很理解,但我知道,你这么说会被死者家属揍的。”
我打断了真人的话,因为胀相已经有要打真人的趋势了。那势必是一场大战,为了保住我的屋子,我必须要从中调停。
我早应该知道从真人嘴里是吐不出什么好话的,人长的好看,就是长了张嘴。
就是欠揍啊。
“哦?小小姐家里东西这么珍贵,被他打坏了怎么办?这回可真的不怨我了哦!”
我知道的啊!不要得寸进尺了啊喂!
不得不说,真人还是很聪明的,属于放完嘲讽就反过来要挟的人。明明是对弟弟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鞭尸,却让胀相不敢轻举妄动——让他既不能立刻找到凶手给弟弟们报仇,又不能做出对我,对和他有莫名关系的人造成损失的行为。
束手束脚,憋屈得很。
不过这间屋子的租客目前还是我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暂住的咒灵不知道人类的善变性就不要那么死板嘛。
还说我死板,真人不也一样。
“没事啊,”我撸起袖子,“我来揍人,我是房主,损失算我的,胀相你别出手。”
“哈!小矮子,就凭你?现在的你根本就不行吧,几乎就是废人一个!之前的那些话你作为人类听了肯定很生气吧,来啊,有本事你就把我打伤啊!就算两清了!不对,就算和胀相两清啦!不过我可是会还手的哦,毕竟我可没说错!”
“呃,打伤?”
不对,真人从哪里认定我会生气?就凭胀相对我的态度?
那算是母爱吗?
“没错!把我打伤,或许我会向你道歉呢!怎么样?被人揍之前和对方道歉,或许就打不了了呢——开玩笑的!”
呃。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说实话,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奇葩的要求,不过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好好满足他咯,顺便出出气。
主要是替胀相出气,我倒是无所谓,目前也没有压力源什么的。
我掰动手指发出咔咔响声,按照常人的思考方式早就被这威胁吓得跑的远远的了,嗯对,就像和尚先生一样退后了好几步,胀相被我刚才那番话搞得有点不明所以但按照肌肉记忆也跟着一起躲开了。也就只有真人这个家伙,颇为好奇的凑到我跟前看,还询问我的手是怎么发出声响的。
“这是什么?可以退敌吗?为什么要掰手指?有什么用吗?这个是怎么弄出声的,怎么我弄不出来,哎,怎么断了?再来一次!”
拜托,这时候好学又有什么用吗?
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他体会一下所谓受伤。
我这么想着,把随身的刀片往手指上一按。
咔吧。
“啊,弄出声啦,好——”
轰。
“——痛!”
真人毫无防备的用脸接下这一拳,手指还停留在刚才掰的动作,脸上的兴致勃勃还未褪去就被我打飞了出去。
医生说的果然没错,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在沾上我的血之后这种真切打中咒灵实体的感觉太棒了!
同样的,我在碰到真人的瞬间会恢复五感,说实话在那一拳的相对作用下还是会痛的,刀片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手指硬生生被我切断了,一截手指掉落在地上。果然,在没有痛觉的情况下根本没法控制力度。
不过,这点疼痛算什么!
反倒是滚动的鲜红血滴刺激着我的眼球,让我感到阵阵兴奋。
“小矮子在打之前能不能说一声,竟然搞偷袭!”
虽说真人口中这么抱怨着,但身子已经先一步动了。
噗。
想要通过改变灵魂形状来攻击我的真人脸部率先崩坏,我趁真人的血液喷溅在空中的掩护下朝他脸上又是一拳,这一次是鼻血喷涌而出。在我的鲜血沐浴下失去了改变灵魂这一优势的真人连基本的躲闪和防御都做不到,我攻其下位,一个扫腿降低真人的身高优势,再是后退几步盯住几处弱点,然后甩出血液开道让真人已然改变形状的灵魂炸开,随后借着化为血肉的灵魂碎片遮挡真人的视线,纵身一跃掐住真人的脖子,一系列动作下来顺势把他拍在地上。
一拳,又一拳,手上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血,混合着真人的血,在真人面部附近形成一滩血水。
原来灵魂也是会流血的啊。
还好地面足够结实,在这种力道下只是出现了几道裂痕,还好房间足够隔音,不然早就被邻居找上门了。
现在的我竟然还有闲心去想这些。
明明是替胀相揍人,血脉牵引着我的手臂朝真人的脸上挥去,但我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亲人逝去的痛苦与悲伤,一点都没有。
时有时无的刺痛在时刻提醒着我存活的事实,我有的,只是对于自身存在概念的厌恶。
为什么?
灵魂都可以流血,我为什么连最基本的死亡都做不到?
不就是失血过多吗?我做给你看啊!
不就是遭遇重创吗?我死给你看啊!
为什么我总是在死亡边缘硬生生被拽回来啊!给我个痛快吧求你了!
“好弱啊真人,再来一下?”
我想这是我对真人的,嘛,算是仁慈吧。
这具身体不论怎么看,都是废了,死路一条。
在之前多次冲力的累积下,真人的脸都看不出来这是由人类恐惧形成的咒灵了,我没等真人回答,最后一拳直接锤爆了真人的脑袋。
既然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痛快,那么就给真人一个痛快吧。
不就是想受伤吗?好,满足你!
“呼呼。”
伴随的变粗的呼吸声,我用颤抖着的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咒灵实体化之后连脑子都没有,真遗憾,就没有脑髓液什么的吗?
一般电影里爆头场景里血液中不都混杂着点白色吗?白色呢?
那他们是用什么来思考的,灵魂吗?
我用余光瞟到了被夏油捂着的额头上的缝合线,一副震惊的模样,他很快察觉到我在看他,便很快收敛面部表情,冲我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我的身后。
那个是……
「还没结束哦」
对了,疼痛感——
“小矮子你看哪里!”
哎?
一个流星锤冷不丁的砸到我的后背上,我下意识伸手去够,沾上我手指血液的真人的扭曲的身体外表面很快转变为一个无害的正在往外汩汩冒血的肉球。
原来是这样。
之所以感受不到疼痛并不是因为「无为转变」的发动,而是真人在我打爆他的脑袋之前早已把意识转移到分身上了,所以分身,也就是现在的本体对我造成的伤害所传来的疼痛我是能感受到的。
好痛。
骨头,应该断了吧。
虽说我很迫切的想要死去,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疼痛,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去死呢。我想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逃脱这地狱般的光景,然而死亡前的疼痛总会让我望而却步。
这就是为什么我为了死亡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却迟迟没有死掉的原因之一。
“损失惨重啊,真人。”
说风凉话的是夏油,漫不经心的点评结果,不愧是和尚先生。
“还要过一会儿才能修复好,啊啊,真是麻烦啊。”
真人甩着像是面条一样柔软的胳膊,可惜人类的胳膊并不能那么甩着玩,我听到了一声惨叫。
“好痛!人类好脆弱!都没法很快复原吗?”
我觉得真人对人类有种莫名的误解,但还是要跟他解释清楚,不然都不知道这个正处于成长期的熊孩子还想要怎么闹腾。
“首先,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没有外部刺激就没有办法将潜力发挥出来。其次还要符合客观规律,人的身体又没办法自行延展,只能从内部还原,没有外部医疗设施的帮助身体很快就会衰败,死亡。”
“哎?我不要!我才不要就像人类一样死去,就像是苟延残喘的可怜虫、恶心,绝对不要!”
我这番话解释得有气无力,真人的灵魂大肉球还没有被我的血液完全转变为实体,因此背后的疼痛让我的身体一阵抽搐。直到胀相把那团不能直视的马赛克移开,疼痛的逐渐消失让我松了口气。
这时我才看到狼狈不堪的地面,各种在打斗中留下的大大小小的肉块和满屋子的血迹,肉块是触碰到我的血液后被真人舍弃的灵魂残片,我的血液还有真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一摊血迹。
我看到满地打滚的真人和袖手旁观的夏油,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连他们的口型在我眼里都变得模糊起来,我只知道他们张嘴了,但不能通过唇语读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我现在唯一能够靠直觉感受到的,是胀相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摸不着,我睁着这么大眼睛有什么用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缓缓闭上眼睛。
真人:“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夏油:“安静一点啊,真人,小姐都一声不吭呢。”
真人:“可是真的很痛耶,不如夏油你来试试?”
夏油:“我拒绝。”
真人:“你是没见到小小姐之前的样子,当初她就是用这一招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呢!”
夏油:“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小姐还特地多问了一句呢。”
夏油:“怎么不说话了?”
真人:“呐,夏油,夏油,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了,竟然有两个人可以给我带来如此大的伤害,真的,真的很有趣!拿小小姐做实验也是,宿傩的容器也是,啊啊,如此美丽——”
宿傩的容器?
容器?
「我研究的领域是容器」
啊,那个人偶师好像说过这句话。
「容器的分类很简单,一是足够坚固的容器能够容纳强大的力量,但容器需要长时间地挑选,不可取。二是偶然寄宿的多个容器,弱小的容器会被强大的容器杀死,随机性极强,且很有可能中途损失能量过多导致失去原有作用,不可取。至于第三个,是力量强大到不需要指定容器,但容器获得途径异常困难,且发挥力量时会吞噬宿主意识。你现在面临的是第三个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你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
我现在算是清醒状态吗?
我不知道。
没有疼痛的干扰之下我的大脑愈发清晰起来。
声音是靠血脉共振感应到的,现在我能够听到声音都多亏了胀相,他应该也意识到了,不然怎么会强忍着焦急与忐忑不去为弟弟们收尸而是扶着我等待着可以离开的指令呢?
还是说,除了我的命令束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前辈调查了你带来的戒指,过程太复杂了,等报告出来就太晚了,我就说一些前辈在长篇大论中的几个很得意的重点词吧,定制婚戒,同事,藤原惠,下落不明」
你的意识还存在吗,小惠。
夏油:“什么样子,说来听听。”
为什么还要真人继续说下去啊,和尚先生好有耐心,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说“受这么重的伤还说这么多,是真想死啊”之类的不着调的话。
真人:“别急嘛夏油,再等等,看我的!「无为转变」……啊!好痛!「无为转变」!好痛!”
好吵。
夏油:“我知道了,去医院吧,老规矩,医药费你出。”
真人:“我拒绝!我自己会恢复的!看好了!「无为转变」!好痛!”
夏油:“别折腾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碎片哦,就像是那堆肉块一样。”
真人:“我不要……”
夏油:“真人,最后一次了,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哟,嘛,小姐看样子算是自杀吧,把自己害死了。小姐可能会很开心,不过你呢,真人?小姐不是死在你的手里,这不像你啊,你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和我说在玩够之后杀死小姐吗?你玩够了吗?”
啧。
原来我死不了是因为真人吗?
玩够?
谁知道这个熊孩子什么时候玩够?
他根本没有「成长」这一概念吧!
真人麻利儿的给个回话啊喂!
……还不说话?那我就说咯!
“咳,我觉得我还有救谢谢。”
我颤巍巍的举起右手,被胀相扶好并按了下去。
真人:“夏油!小矮子!你们俩联合起来骗我?!”
夏油耸耸肩:“怎么可能?”
胀相:“还是送医院吧。”
真人:“胀相,连你也?”
“有什么让你害怕的啊,真人,你不是也跟着我一起去过医院嘛。”
真人:“那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什么医药费,害得我被夏油骂,还要我在规定期限还上。我现在这么不自由,那不就和你们人类一样了吗!人类这种可悲的生物总是会被各种东西束缚住,我不是人类,我可是咒灵!我不去杀那些有趣的人类,有趣的灵魂,明明小矮子的屋子里都是书,我却碰不到……我只好拿你碰到过的棋盒来玩了啊,我有什么错吗?”
哈?
医药费?
被和尚先生骂?
呃,如果一个人穷习惯了也就习惯了,好像这些事情我也没太在意,挣到的钱能温饱就不错了。
这一波是怕医药费还是怕被和尚先生骂?
……莫名不是很想深究呢。
“有什么想玩的直接和我说嘛,家里又不是没有,想要看书,玩大富翁就和我说呗,啊,麻将也有哦。”
“真的?”
这次接话的是夏油,看样子他也憋坏了吧。
“毕竟我这里还算是人住的地方,如果连一点娱乐都没有的话那怎么说得过去。不过我并没有原谅你们擅自动我东西的意思,真人,胀相。”
胀相:“……对不起。”
真人:“我可不会道歉的哟!好痛!”
“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会更加疼痛的诅咒呢,道不道歉?”
真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奇怪,靠近你的话就会稍微舒服一点,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轰。
“来,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不是我打的,是胀相在我的默许下之打的。虽说人类的身体脆弱不堪,但我知道我的血液没有渗透到真人体内,他的内部还是可以随意转变避开要害的,不然刚才胀相那一下真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啊,这个形容不太对,确实脱层皮。剥离的人类皮肤之下,是血液和咒力在虚空中交融,我的血液随着重力自然下落,于是乎形成了一种人类皮肤的不断崩坏之下,血液流经之处咒力转变为新生皮肤的无限循环。
这样下去,时间过得越久,真人咒力形成□□的部分越多,在胀相的一次次致命打击之下,真人会被我和胀相率先消耗殆尽的。
就算对人类的恐惧和憎恶不会消失,咒灵会再次重生,用这种方法,无论多少次,都会深深的烙印在它们的灵魂深处。
“胀相,别打了,再打就真碎了。”
胀相的拳头顿在了已经无法辨认出这是真人的那堆肉泥前面。
“气消了吗?”
胀相喘着粗气,拳头就要再落下去。
“我知道了,打吧,就是有点遗憾不是自杀,不过只要毫无痛苦的死去怎么样都好吧。”
“什——”
“对对,小矮子从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哟,在我第一次触摸她的灵魂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如同烟花一样——啪!哗啦啦啦!由内而外,华丽丽地炸开了哟!啊啊,真是美丽——”
即使成为了肉堆真人还是寻了一处没有被我的血液污染的属于咒灵的地方探出一张脸。
“所以——绝对不会认错!呐,小小姐?每一次对你使用无为转变之后,我的感官能力都会进一步增强,嗅觉、味觉、触觉、听觉,仅存的「视觉」,用的还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