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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决战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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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的东北边界,创世神在这里竖立了无影无形的巨大屏障,凡人的双眼永远不可能窥视到一屏之隔外的连绵群山,但异域风情在此交汇处仍显露一二。白灰色的岩层仿佛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静静蛰伏于沙下掩藏起身形,而沙面上高耸的岩柱则气势嚣张许多,大大咧咧的屹立着,千年来踏足此处的旅人少之又少,它们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昼夜不息的厉风将它们雕琢成各色形态,造型怪异的身躯上不断有灰白细石被卷起,在空中漫无目的打着旋,最终慢慢降落,归于沙海,历经漫长岁月后累积成一片奇异的白色沙漠。
犀甲列队走在最前方,宵明、终风和安澜跟随其中,统领狴犴寸步不离走在辅境大将军童臻的身后,几步之外是南渊王者七星鳗和随行的五百亲兵,一行人似游蛇般在沙海中盘走,仰仗着七星鳗赐予的水汽,得以安然无恙。七八日的行程下来,千余人的队伍没有因高温和烈日受损,而观望七星鳗,行走坐卧间始终轻松自然,同行的习武之人对她的深厚内力皆心生畏惧。
踏进白色沙漠的一刻,意味着悬在昆夷人头顶的利剑又近了几分,此情此景仿佛卦象重现,令人心生忐忑。南渊亲兵一路走来,对沙漠景致渐渐习惯,此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因为天性的排斥,面上显露更多的还是厌恶和不喜。宵明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跪伏在沙面上,激动的涕泪横流,口中念念不止,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充斥着对创世神的深深敬畏。
童臻面色如常的稳步前行,他已从宵明处了解到这旋枢殿的运行之法。殿中每隔八日会更换一角,当清穹角和南渊角转出时,误入其中的异族人将毫无生机,如此以来,渥丹一行定然不会贸然早早进入,更大可能是藏身在附近等待着他们。
童臻向狴犴下达了更换队形的命令,队伍很快在沙海中移动起来,只见长蛇盘身收起,列成一个方阵,这是高度防御的姿态,兵卒齐齐举起兵器压在前端,为首的狴犴迈着大步,手握宽刀,气势霸道。
一行人缓缓向内进发,一双双眼睛警惕的四下打量着,耳边时高时低的呜咽风声平添了几分诡异,似妖魅少女缠上这些旅人的腰身,待被人感知到时又快速抽身离去,攀上下一个人的手臂。
绷着神经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狴犴喝令声响起,犀甲方阵止步静立,随即队列自中央分开,后方的童臻终于看到了眼前景象。
四个异常高大的岩柱如同卫士一般,以绝对守护的姿态环抱着中央一个圆形宽阔的墩台,它们的边缘均被风沙消磨的层叠错落,即便透露出些许饱经风霜的沧桑,但仍能感受到它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大震慑。
千余双目光中,一个火红的身影不慌不忙自圆台后方走出,一步步上前。
终风站在人群中,不错眼的盯着面前的渥丹,对方的一双红眸似两团簇簇的火苗,傲然的扫视着这群兵甲,在自己身上未作丝毫停留。
“大将军这面具就不用戴了吧,毕竟我等也曾相识。大将军真是胆识过人,大凶卦象之下仍要穿越沙海前来送死。”渥丹稳稳立在众人面前,抱着双臂冷言嘲讽,看到童臻身旁的宵明,面上的不屑更是加深数倍,“这里是赤望,异族武学禁术皆不可用,我倒想看看,这个叛族之人能给你们献出什么高明计策!”
童臻抬眼,不欲与她啰嗦,干脆挥手下令。
身材魁梧的犀甲高举起兵器,如同一群凶残嗜血的野兽,咆哮着向渥丹冲了过去。
“受死吧!”
渥丹仰起头,年轻的脸庞面向太阳,抑扬顿挫的赤望古语自唇间逸出。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红莲之火,辟除不祥!”
对面的宵明忐忑的等待着渥丹的出招,他对渥丹武人习性了如指掌,渥丹脾性正直,向来都是用引以为傲的高超武学和深厚内力对敌,可这句古语一出,宵明的惊恐不加掩饰,面色几近扭曲,他张了张口,大喊道:“是禁术!是赤望禁术——净世之火!”
这一声喊得众人毛发直竖,周边温吞的风声骤然起了变化,干燥酷热的空气中突然爆发出嘭的第一声巨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下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风已成凛冽之势,腾起万千杀意,炽烈红焰自下方砂砾中蒸腾而起,火苗眨眼间越过人的头顶,迅速拔高到数十丈的空中,随即更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头顶的烈日似乎受到了感召,不安的微微颤动起来,日光幻化出肉眼可见的形态,丝丝缕缕,似人的手臂一般向下伸出,与地面腾起的火焰触到,顷刻相附相吸,纠缠在一起。
无数根火焰形成的棍棒矗立在天地之间,在沙海中打造出一个赤红的牢笼,温度蓦然拔高,空气蒸腾扭曲,肉体凡胎难以承受,前方的犀甲哀嚎声还没冲出喉咙,血液已蒸腾消散,躯干扬成飞灰,落入白沙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后方的兵卒看到这挫骨扬灰的恐怖一幕,恨不能扭头逃开,谁人还敢向前。
童臻亦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净世之火的威力,脸色不禁微变,一把将旁边宵明拽过来,怒目而视。
“我没想到……她上来就是拼命,竟然启用禁术……”
不待宵明说完,童臻丢手将他甩开,扭头对七星鳗道:“形势急迫,还请王者出手相助!”
七星鳗此行本是作壁上观的姿态,可从渥丹的禁术发起,她双目中就闪现出了兴奋,仙境之中竟然有这样庞大的力量,南渊之外果然还有太多等待探查的秘密。眼下这人拥有的庞大神力似能与自己相抗,这个认知让七星鳗十分不快,一双阴冷眸子落在对面渥丹身上,生出比试一番的念头。
恰好此时童臻出言相求,七星鳗当下再不等待,凝起一道无形水墙向前推去。
七星鳗姿态轻松,但水墙威力不可小觑,澎湃之水与喷薄之火在白色沙海中碰撞在一起,惊天震地的巨响中,兵卒们狼狈躲避,渥丹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看了过来。
双目相对,强者相遇,自有感知。
二人凝神催动内力,火柱与水墙不断碰撞,水试图浇熄火,火试图蒸干水,产生的雾气很快在上方聚拢,嗤嗤的声响昭示着双方的胶着。四下白茫茫一片,渥丹的一身红衣在其中十分醒目,净世之火,以神之名借力,脚下的整个沙海俯首供她驱策,这里本就是热与火的世界,当下更是被召唤聚集在一处,卷起炙焰翻腾天地,傲视敌手。
七星鳗在南渊称霸多年,也是架海擎天,目空一切的人物,可在此时全然不是对手,看着水墙渐渐势弱,她继续催动内力附加其上用以支撑,并本能的向周边延展出感知,贪婪的吸收着附近水汽。身后的兵卒也在此时失去了水汽的庇护,真实感受到了夏日沙海的高温,更何况净世之火已让此地成为炼狱。五百南渊亲兵首当其冲,大难临头,无从奔逃,只本能的撕开衣物,哀嚎着抓扯着喉咙,似被抛上岸的鱼,痛苦的扑腾挣扎,而前方的七星鳗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看着这骇人一幕,宵明匆匆上前进言:“大将军,在赤望对决,火势顺应天时地利,威力大大增强,那南渊王者恐十分吃力,倒是那旋枢殿中,元素分布均衡,各族武学禁术皆可施展……”
不用他说,童臻也已看清眼下形势,当下发令入旋枢殿。
“王者,退进殿中再做打算!”
听到童臻发声,七星鳗也不恋战,脚下缓缓挪动,以水墙为屏障遮挡着火焰,护佑后方众人得以有命撤退。五百南渊亲兵全身虚脱,无力躲避,在火焰中尽数丧命,残余的犀甲也是强弩之末,狼狈的向中央墩台逃去。
就在此时,队伍中突然一人急速奔出,举刀袭向七星鳗的背部,突变只在一瞬之间,又急又猛,气势十足,但对七星鳗来说却不值一提,她的感知能触及到每一寸有水汽的地方,更何况此时正在聚拢周边水汽,对环境十分敏感。
坚硬的铁刀被无形内力断为两截飞了出去,无力的落在砂砾之上,终风一击未中也不后退,赤手空拳向她后背击去,白光微动,一柄水剑插入他的腹部,他低头,只见鲜血从空洞中流出。
七星鳗未曾转身,冷言嗤道:“这战场是为我等天命之人而立,凡夫俗子也敢来送死!”
终风在七星鳗眼中,与那些兵卒无异,不过蝼蚁,可对面的渥丹却一瞬间红了双眼,看着倒地的终风,她面上痛苦尽现,矛盾与纠结过后,终究只化作一声含混的嘶吼,烈焰向众人展示了她的愤怒,瞬时膨胀的火焰在水墙冲出一道缝隙,袭向后方七星鳗,□□的疼痛既真实又陌生,七星鳗一声惊呼,本能将全身内力尽数催出,堪堪挡住火势。
挡住对面突然发疯的渥丹,七星鳗低头打量,只见双手已被燎起水泡,臂上衣物成了灰烬,看形势不对,快步向后撤去。
这边突变也逃不过童臻一行的眼睛,狴犴背着昏迷的安澜,恶狠狠瞪着倒地的终风,对童臻道:“幸好大将军早看出他心思飘忽不定,才将我等召来身侧护卫,身为昆夷将军竟然违抗军令,攻击盟友,我真该亲手将其斩杀!”
童臻好似早已知晓会有这一变故,双目淡淡扫过,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活不成了,莫要耽搁,速速跟上!”
狴犴十分听话,收回钉在终风身上的凶残目光,返身跟上童臻。
一行人纷纷攀上墩台,手脚并用的快速攀爬,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圆台中央,七星鳗运着水墙快速后退,待攀上圆台时也已相形见绌,十分狼狈。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渥丹恨恨收手,随即匆忙看向一旁终风,眼中划过哀痛和惊慌。
沙海恢复了平静,稚子和七色一行人自岩柱后走出,打量着四下尸首,亦来到渥丹身后。
余温尤在,沙石烫的厉害,不用看也知道倒地的终风身上定是一层燎泡,中容清穹两族与昆夷皆有血仇,七色和南羽没有杀他已是不错,哪里会出手相帮,稚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费力拖起终风向岩柱的阴影下而去,一旁景湛看她吃力,忙上前搭手,二人将终风安置在阴影处,景湛手中一直拿着的瓦罐塞进了他怀中。
瓦罐中的火齐珠是凝水神物,景湛一路就靠抱着这个罐子才活着走到这里,瓦罐刚碰到终风,清凉便沁入心脾,口鼻中的热火也压了下去,终风不禁喟叹一声,回转过来。看着跟随而来的渥丹,稚子和景湛对视一眼,起身离开,留二人说话。
“你刚才举动究竟何意?为何出手对付盟友,你可知你即便叛了昆夷,其他族也绝不会放过你。”渥丹神色复杂,话音虽冷,双目却含着水汽。
“不过一死……”
“既是寻死,何必前来此处,非要死在我面前!”
渥丹瞪着他,双唇微颤,已是气极。
终风喘息,断断续续说出一番话来:“那人是南渊王者七星鳗,精于引水之术,造化精深,昆夷一行人就是仰仗她的水汽庇护才顺利到达这里,水火不容,她是你的劲敌,你定要小心。”
渥丹死死握着双拳,狠狠道:“不必你提醒!”
“渥丹,我心悦于你,从未更改……”
微弱至极的话语传入耳中,渥丹脸颊滑下两道晶莹水痕,被抬袖快速抹去,双唇几度张合,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定会杀了她……你安心吧。”
不远处的几人默立着,眼睁睁看着终风闭上双眼,头向一侧歪去,再也没了动静,而渥丹背对着众人,双肩剧烈耸动着,几人抬眼对视,眼中皆是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渥丹缓缓走了过来,将瓦罐塞回稚子手中,一双红眸已被泪水浸染,面色却依旧坚毅。
景湛开口打破了静寂:“那人便是南渊王者七星鳗,南渊的事我清楚,此时也不必再作遮掩,那七星鳗与安澜是孪生子。南渊有一诅咒,孪生子现世,南渊将再无宁日。七星鳗因此自幼被抛弃,孪生子现世也一直不为人知,直到她不知从何处修得引水术,禁忌之身加上至纯血统,强大无比,一举颠覆王权,登上王者之位,斩杀王族,并将安澜与我驱逐。此人心狠手辣,乖戾狠毒,如今能在沙海中聚拢水汽供数千人到达此地,想来内力比当时又精进了许多,引水术已臻化境了。”
童臻本就难对付,又多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几人面上都难看了几分。
“都别泄气,我们也不是仅有渥丹一人,这旋枢殿中可启用禁术,我们各自施展本事,联手出击,不怕赢不了他们!”南羽道,“更何况刚才渥丹将那南渊王者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可见也不过如此。”
稚子摇头:“火本是喷薄之焰,可焚烧万物,而水积阴之寒气,滋润清滌,二者相遇,若硬要一较高低,终究还是水势更胜。刚才只因是在沙海中,仰仗地势将禁术威力加持,渥丹才能将七星鳗压的无法还手,可进得旋枢殿中,各方元素均衡,形势恐怕并不乐观。”
“无论如何,行至今日已无顾虑!我定要让昆夷自食其果!”七色道。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南絮突然从怀中取出几个棉团,语气兴奋:“那旋枢殿中既能用禁术,那你们将这棉团塞进耳中,进去后我吹奏摄魂曲让对方失去神智,你们趁机出手,便可避免无谓损伤!”
话音未落,身侧的南羽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南絮却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急道:“五哥,仙境生死存亡就在此战,若败了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死,别再顾虑了,进去后我即刻奏曲,你们快速上前将那领头的几人制出,只是片刻而已,不会曲音反噬。”
南羽虽心中不愿,却也知对方不好对付,南絮所言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只能点头应下,又道:“有五哥在,定会护你周全。”
众人接过棉团,渥丹叮嘱道:“擒贼先擒王,没有童臻,昆夷就是一片散沙,再难成事,绍莽首领定能号召五族,合力将昆夷赶回去,还仙境太平!”
“不错!”南羽语气凝重,“今日哪怕我们没有一人能走出旋枢殿,也要拉着童臻一起死在里面!”
稚子将火齐珠自瓦罐取出握在手中,内心一声叹息。
一行人将棉团塞进耳中,沿着岩壁攀上了墩台,进入旋枢殿中。
刚一落地,感觉到脚下的坚实,几人提着的心放了下去,起码没有进入清穹和南渊两角。众人快速打量了一眼周围景象,此时的旋枢殿转出的正是白角,白色虚空无边无际,头顶苍穹变幻更替,而对面不远处正是童臻一行人,他们在沙海中折损了许多兵力,剩余的犀甲已匆忙做了休整,看到渥丹一行人进来,不急不忙的摆开阵势。
童臻一双利目扫向对面,出乎意料的看到南羽南絮和七色景湛几个异族人,当下就明白是稚子将这几人救出并集合在一起。学子对战昆夷,倒是应了那卦象,这几人多少有些实力,看来需用心对付。
刚要下令犀甲杀出,却突然看到对面的南絮举起玉萧向唇边递去。童臻的思绪之快远超常人,瞬间面色大变!萧音一出,恐怕仙境之战瞬间就定了胜负,所有筹谋皆化为泡影!大风大浪走到今日,一时大意竟要在阴沟里翻了船!萧音入耳只是一瞬,他本能在最后一刻狠狠咬上舌尖,剧烈的刺痛将理智延长了瞬间,他用最后的力气挥掉了脸上的面具。
是他!
南絮一双美目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那人,大惊之下不禁屏住了呼吸,萧音也在这要命的时刻停顿了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童臻便得以喘息,细长手指自腰间掠过,转眼一支竹萧竖在唇边。
两方萧音蓦地同时腾起冲向穹顶,聚拢成无形之手,向对面重重压去!
南絮恍恍惚惚吹奏着低沉的萧音,内心却承受着剧烈的冲击,看着那人,无数疑问在心中升起,万千思绪向脑中涌去,南絮全身发冷,手指不由僵了几分。
按照计划,萧音一起,果然看对面兵卒双目呆滞行为颠倒,南羽、渥丹和景湛三人冲了出去,可没想到对面那童臻突然揭开面具,竟丝毫没被影响,很快也举起一把萧吹奏起来。
南羽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只觉不妙,当下加快速度奔上前去,没想到那边童臻也没闲着,单手持萧一个旋身,撕下衣角塞如身旁七星鳗耳中。
七星鳗落入摄魂曲的幻境当中,短短一瞬就被勾起记忆中最不堪最痛苦的场景,她看到自己在黑市中被人围住,像狗一般被人抽打,安家像甩掉脏物一般扔掉自己,血脉至亲的冷血追杀,一幕一幕积聚起滔天的恨意,汹涌澎湃到几乎让她嘶喊出声!突然,耳中被塞进了什么,强烈到令人崩溃的恨意飞快随着黑暗的记忆一起消退,脑中顿时清明,她猛的睁开双目,渥丹身影已到近前。
渥丹直截了当冲着七星鳗而去,急切之下身形之快将南羽都甩在了身后,没想到临到近处七星鳗却被唤醒,此人又着实了得,刚刚恢复神智便本能意识到危险,抬手甩出水刃,渥丹侧身堪堪躲避,水刃向后而去,将景湛扫了出去。只这一招的余波,渥丹就知道她在沙海中的优势已然不在,七星鳗的确棘手,不用看也知道后方景湛恐怕凶多吉少,渥丹眸色深了几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玩了命向七星鳗冲了过去。
七星鳗已然喘过了气,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此番殿外被渥丹压制,殿中又陷入幻境险些被杀,她何时吃过这样大亏,一双碧眸阴森鬼气,俨然已被激怒,冷嗤一声找死,双手推出数柄水剑,流星般急速击出,向着渥丹而来。知道她此时状态极盛,这些水剑威力非比寻常,渥丹忙聚火相抵,二人皆是扎扎实实日夜苦练积累的一身武艺,两者相撞,余波在殿中扩散出去,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强者之力。
南羽直觉童臻吹箫于六妹不利,是以向他奔去,可童臻动作极快,又接连唤醒了狴犴,那狴犴将棉团塞进宵明和安澜耳中,奔上前来挡住了南羽。
被狴犴这么一挡,南羽失了击杀童臻的先机,只能与狴犴缠斗在一起。
看危机已解,渥丹和南羽分别被七星鳗和狴犴牵制住,童臻这才将眼神收回,随即投向了对面的南絮。
萧音相对,滑入对方耳中,二人皆已无法脱身,或曲音融合安然退出,或……你死我活!
南絮数年的相思与爱恋结成果子,在见到童臻的一刻成熟落地,没有收获的欢欣,只有破碎的狼藉。她本能的奏曲护着同行之人,对面的犀甲情绪遭受着猛烈的冲击,五感被放大,神智与身体都在急速分裂,扭曲的脸上,鲜血从口鼻处涌出,曲音无休无止,他们癫狂的哀嚎倒地,直至渐渐没了呼吸。
用萧音面对面将人逼至死地,即便站在道义的高处,眼前密密麻麻挣扎的千余人也让南絮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此同时,对面的萧声越来越凌厉。南絮自幼习乐,对乐声何其敏锐,她能肯定童臻也修习过摄魂曲,虽略有滞涩,但实力也十分强劲,而他的天赋更是高的可怕,只短短一刻就将摄魂曲驾驭纯熟,并附加上了杀意,他是昆夷的辅境大将军,战场对他而言并不陌生,毫无遮拦的曲音如铮琮湍急鸣动霄汉,将几乎在温室长大的南絮拖拽进杀场,周身尽是厮杀的撕心吼叫,将士轰然倒地,钢刃刺破兜鍪……
南絮心中最后一丝幻想被击碎,他这是要与自己一决生死……
她颤抖的看着对面那个心心念念记挂了五年的人,他摘下面具之举,毫无疑问是意在与自己相认,他也记得她!甚至自己手中还拿着他亲手赠送的玉萧……可他同时也异常沉静的——要她去死!
南絮一双绿眸盈满泪水,悲痛、哀伤、眷恋、恐惧,都在这一瞬间浓烈到了极致,再难压制和疏解,手中长笛落地,南羽身形一晃,伴随着幽长的哀叹,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稚子和七色焦急的在远处看着,苦于无法相帮,本以为按计划十分顺遂,却不想形势完全不同,童臻与南絮遥遥相对吹箫的诡异一幕让二人大感不妙,虽南絮就在身前立着,可摄魂曲这等禁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二人无比心焦,也不敢上前扰乱她心神,前方几人交了手,景湛被击倒在地,稚子和七色还未及反应,南絮竟也直直倒了下来,二人大惊失色伸手去扶,远处的南羽仿佛心有感应一般回头看来,面色惊惶的扫开狴犴,返身飞奔而来,张着嘴似在凄厉呼喊。
南絮倒下,童臻也即刻收了竹萧,四下查看身边情况,狴犴回到他身边护卫,只见满地都是犀甲的尸首,没剩几个喘气的,剩下的宵明安澜二人,一个神神叨叨对着穹顶叩拜,一个满面惊恐的瑟缩着。
远处的渥丹与七星鳗斗的难舍难分,童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要狴犴和七星鳗安然无恙,仍可与对方抗衡,这些犀甲远远不是学子对手,能解除摄魂曲这样的危机,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
那边几人俯身围住了南絮,连声呼喊,南絮被南羽紧紧抱在怀中,双目已失了焦距,耳鼻汩汩溢出鲜血,南羽颤抖着手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语调中满是慌乱。
“是五哥不好,五哥说要护你周全的,五哥没有做到……”
七色不敢去看南羽悲痛欲绝的脸,取出耳中棉团,簇簇掉着眼泪:“快!快救她,可有办法能救她!”
稚子红着眼眶艰难发声:“她被摄魂曲所伤,心肺俱裂……”
“不会的……摄魂曲是清穹禁术,南絮怎会败给异族人!”七色急道。
南羽抬起头来,一双绿眸几乎沁出血,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六妹摄魂曲修为远在童臻之上,只因对他有情,心绪大乱,才有此下场!”
此话一出,七色与稚子不禁怔住。
稚子颤巍巍立起身来,满面悲怆看向对面,而那人目光也投在自己身上。即便知道这人是仙境大战的始作俑者和背后推手,可亲眼看到他杀人,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杀了一个对他痴情之人,稚子仍止不住颤栗。
“你故意揭开面具让南絮认出身份,诱出她心底情意,然后以情杀人……”说到这里,稚子面色已是纸一般苍白,“……当真是冷血至极!”
童臻微凉的语调始终如一的平静:“我承诺仙境一统后他们依旧安宁,可这些人还是像飞蛾一般扑上来,一个个的寻死,肉体凡胎,目光短浅。”
“停手吧童臻,求你了。”
“不要求她!”身旁的七色起身,怒视着童臻道:“五十万关宁骑的血海深仇,中容主君和三公的性命,今日定然要与你在此了结!”
南羽抬起头,眼中滔天恨意:“你我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这里!”
天旋地转中,稚子浑身冰冷,绝望闭上双眼。
是啊,是我糊涂了,行至今日,如何还能回得去。
南羽俯身将六妹轻轻放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转过身来,一声清厉的鸣啸突然响彻大殿,南羽掠至高空,双翼铺展开来,携着浓烈恨意向童臻扑去!
作为昆夷数一数二的武士,狴犴实力不容小觑,南羽抱着死志而来,冲势猛烈自不必说,竟也被他堪堪拦下,眨眼间二人已十数招来回,贴身搏斗昆夷人自占上风,南羽不是对手,很快身上就添了几处伤痕,南羽已经恨疯了,根本没有理智回转筹谋,只一次次向狴犴攻去,几招后被扣住右臂,在蛮力之下被甩了出去,看的稚子和七色焦急不已。
而另一边,渥丹与七星鳗已斗了一盏茶的功夫,以水化形的兵器在白色大殿中几乎看不见痕迹,而渥丹的赤红火焰则十分醒目,便失了几分先机,加上此地水汽充沛,七星鳗似棉团疯狂的吸收,在体内转化为内力,游刃有余的变幻出各色兵器不断击出,意在用水之天性将火压制,火焰在无形之水面前被削弱或熄灭,几柄水剑狡猾的寻到缝隙穿过烈焰,悄无声息的划过渥丹身侧,一时险象迭生。
稚子自怀中取出火齐珠冲上前去,大声喝道:“渥丹,我可用火齐珠将水汽引走,减弱她的威力!自古特性,水向下湿润,火向上燃烧,我踩上角牵制她,你自下角攻去!”
渥丹听闻喜道:“这么好的东西!如此便有把握了!”
“此乃神力,凡人妄借,福祸难测,如今形势所逼,亦是无奈之举。”稚子快速念了一句,像在给自己宽心,场中局势已不容她迟疑,当即上前踩定上角,手掌翻开,火齐珠赫然在上,另一掌抬起,自珠身轻轻拂过,口中喃喃响起咒语。
“以神之名,借物之力,召集四方水汽,以磅礴之力穿透黑暗之躯!”
灰白色的火齐珠蓦地大亮起来。
七星鳗此时正凝了十几把水剑,穿过火幕将渥丹刺去,眼看难以躲避,突然水汽在火齐珠召唤下向反方向急速流逝,水剑的速度顿时放慢,威力大减,渥丹踮脚跃起,一个旋身喷出火舌将所有水剑全部打散,接着扬火攻去,不留喘息之机。
七星鳗匆忙格挡,侧眼看向稚子,狠辣的脸上一双蓝眸满是怒意。入殿以来她占尽上风,这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炙焰的威胁,好像是因为对方手中的什么珠子。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稚子小心!她要杀你!”
七星鳗动作极快,话音未落,一道十几丈水刃已带着死亡的气息向稚子攻来,不远处童臻的怒喝声竟扭曲了几分:“莫要伤她!”
渥丹亦是大惊,将火焰急速推出,想阻止七星鳗伤害稚子。
远水救不了近火,七星鳗和稚子之间没有任何阻挡,什么都已来不及,稚子甚至看不到横扫而来的透明水刃,眼看就要被拦腰斩断,就在这紧要关头,稚子本能托起火齐珠,手掌蓦地竖起,珠子被吸附一般悬在她的掌心,另一掌自后方猛拍上去,火齐珠中强大力量击出,轻易将水刃化解于无形,余波的威力继续向后扫去,众人惊讶目光中,七星鳗被击的踉跄后退,口溢鲜血,渥丹在她后方,火齐珠的威力被七星鳗消散了大半,即便如此到她这里也余威犹在,不及抵挡便被掀翻在地,许久站不起身。
“渥丹!”稚子懊悔的双目紧缩,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尖。
缓了口气后,渥丹忙喊:“不要管我,这珠子好生厉害,快用这珠子杀了她!”
“不行!你修的火术,火齐珠伤你甚于她数倍,你闪开!”
这几句话殿中众人都听的清楚,七星鳗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颗珠子,转瞬也明白了眼下形势,不敢轻易再攻击稚子,当下急速上前缠紧了渥丹,以她为质,防止稚子出手,而渥丹岂是避战之人,与她又缠斗在一起。
稚子心系渥丹安危,不敢再用火齐珠直接攻击,只能跟随二人位置不断移动步伐,始终站在相应的上角,以火齐珠牵扯着七星鳗的内力。
渥丹和稚子专心应对七星鳗,转眼几十招过去,突然女声开口提醒:“小心头顶!”
还是刚才那个人。
渥丹这才察觉到头顶杀气,自己一心应对击来的水刃,却不知七星鳗心思阴险,竟悄悄在上方制了一张网,倒悬的水刺已布好,被人喝破,再也不作忍耐,带着凌厉的风向下压来。稚子几步奔出站定上角吸附水汽,渥丹右手一挥划出一道火圈挡住两柄水剑,左手向上托举,一声厉喝,火焰喷薄而出,被火齐珠削弱了威力的刺网轻易被击碎,渥丹立在其间,浴火重生般耀目,看到此景,七星鳗怒火滔天,侧身狠狠瞪向发声提醒之人。
渥丹和稚子顺着她目光看去,也不由大惊,原来两次相助之人竟是安澜,而七星鳗盯着她的目光,似要生吞活剥一般。
安澜为什么出手相帮?稚子愣了愣,转瞬想起了南渊的至高禁忌,又抬眼看看这对姐妹,心中明白过来,这二人显然不仅仅只是争强好胜的比拼,反而是你死我活的阵仗,一个赛一个的心狠手辣。来不及多想,横竖现下安澜的帮助对自己有利,何不接受,稚子看向渥丹,点点头:“孪生子可感知对方心意,听她的。”
接下来的交手,安澜果然又两次提醒,水刃无形无色本不好防,现有安澜道破七星鳗的出招,又有稚子持火齐珠支应,七星鳗刚开始的优势荡然无存,渥丹更是趁机加强攻势,一时殿中火光大盛。
七星鳗身形狼狈,动作间一双冷目扫过安澜,二人皆明白,今日定是一生一死才能罢休。
场中形势瞬息万变,童臻看稚子加入战局,不由心中一紧,又看她化险为夷,不禁诧异于她如今的勇敢与果断,目光久久难以收回,心绪亦是大起大伏。
这边学子一方占了上风,那边的情况却不妙,远处观战的七色连连惊呼,稚子余光看去,只见南羽衣衫上似乎已遍染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仅凭手脚功夫与昆夷犀甲的统领对战,坚持到此时已是不易,眼看被逼到了绝境,南羽下了决心,旋身后退一跃而起,在空中怒吼出清穹古语。
“不息之风,洁净之手!承受吾无边意念,划破虚空,撕裂禁锢!”
随着古语响起,空中出现了三个南羽,同样的银发飘垂,面色冷峻,七色瞪大了眼,双手攥紧了衣角。
“风裂术!”远处稚子皱眉,喊道,“禁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慎用!”
“我没打算活着出去!”三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笼着禁术的诡异气息。
童臻即刻出声指点狴犴:“他用风裂术作了分身,以三敌一,你小心应对。”
七色听稚子所言,又急又惊,忙喊:“稚子,你懂禁术,看顾着些南羽!”
武艺在身的狴犴、七星鳗、渥丹、南羽四人斗在一起,童臻和稚子犹如两方军师在后指点,此时武艺固然重要,可见识与谋略也必不可少。稚子以为自己算是受过些磨炼,内心还算强大,可当友人的性命托付在自己身上时,还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手里只有七星鳗与狴犴二人,而六族通典中的内容远不及菇身蝉翼拓的博大精深,童臻亦是压力不小,额头不知不觉沁出了一层薄汗。
此时已是紧要关头,二人自是用尽浑身解数一较高低。
七星鳗本身已修成引水之物,自认仙境内罕有敌手,对异族不屑一顾,没想到此行竟有这许多见识,火齐珠这样与水汽相关的神物与她自有千丝万缕的感知相连,她很快就明白了此珠的重要,火齐珠无论在谁手中,对自己都是莫大的威胁。本以为不过是随意走一趟,不想却深陷险境难以脱身,若是旁人或许惊慌愤怒,但七星鳗历经重重磨难方有今日,无论对人还是对自己都下手极狠,眼看此番缠斗下去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当下就决定孤注一掷搏一线生机。
她心中一番计算,看向持珠的稚子,阴冷的目光犹如一条毒蛇攀附上对方身体,露出剧毒的獠牙。
一旁安澜很快看到七星鳗心中所想,刚要开口,一双蓝眸在场中几人身上打了个转,面上划过狡黠,顿了顿,出声道:“稚子,她起了死志,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你夺珠!”
闻听此言,几人十分警惕,稚子牢牢盯着七星鳗,手中火齐珠握紧了些。
那七星鳗被喊破心事,面上却没显露怒意,依旧支应着渥丹,二人连连出招,水火碰撞内力激荡,大殿中蒸腾着浓浓水汽,杀气翻覆,隐隐震颤。
“渥丹,我若用珠还击你必然危险,快快退开!”稚子喊。
渥丹听闻,收了掌中火焰返身向后撤去,可那七星鳗岂肯放她,紧紧追赶上去。
七星鳗也是高手,若想贴身跟着一人,谁又能轻易甩脱,渥丹看甩不掉她,咬牙道:“莫要管我,我运火可抵掉一些冲击,如用珠杀她定要全力!万不能让珠子落在她手上!”
二人明明白白喊出计划,七星鳗似乎觉得拖下去更没胜算,突然停下脚步不再追击,反而转向稚子,面上神色决绝,似已怒极只要生死相抗!
大殿中突然发出耀眼刺目的白光,几乎令众人掩目。
“她用了大半修为!小心!”安澜的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七星鳗的大半修为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谁人敢轻视,稚子此时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这珠子的安危,定然不能让这珠子落在她手上,那是比战败更可怕的后果!眼看七星鳗的大半修为已然凝集,因她内力太过雄厚,肉眼竟能看出些形状,好似一团巨大的雾色云团悬在她身前,情景十分可怖。
稚子心绪飞转,两人对抗,火齐珠的力量应会被抵消大半,远处的渥丹再驭火抵挡,当无性命之忧。知道此时千钧一发,稚子再不犹豫,果断将火齐珠捧至眉心,神思聚敛之后,将其中力量尽数逼出!
渥丹看稚子催动火齐珠,丝毫不敢大意,急忙驭火护体。
火齐珠中的神力何其澎湃,七星鳗身前的云团亦裹含雄浑杀意,生死瞬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突变就在此时,火齐珠发动的一瞬,七星鳗脚下一动,突然绕过云团,转身对着渥丹将她大半修为击出!
一切只在瞬间,大殿一片惨白,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火齐珠中巨大神力快速袭来,先将七星鳗撞了出去,随即继续前进,沿途裹挟着七星鳗的半身修为,淹没了渥丹。
渥丹几乎没有动作,身前火焰微弱闪过一瞬,整个人纸片一般飞了出去。
便是刀刺进心脏也未必有这般疼痛,短暂的空白过后,稚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脑中一片轰鸣,一个声音在喊:“你亲手杀了她,是你亲手杀了她!”渥丹浑身打颤,手中的珠子火炭般烫手,一个哆嗦,掉落在地。
“渥丹,渥丹!”
她跌跌撞撞迈开脚,喊叫自喉咙发出,嘶哑的像漏了的风箱,越走越近,一张覆满寒霜的脸映入眼中,稚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渥丹修的是火术啊,整个身体被冰霜覆盖,能说明什么。
眼中的泪不断线的滚落,睫毛瑟瑟抖动,唇被咬出了血。仙境创世以来最强大的内力击打在她身上,那会是怎样的疼痛……
“擅用神物,这是报应……是我错了,神力岂是凡人能够相借……”稚子口中喃喃自语,恍惚间耳边脚步声响起,七色奔了过来,哀痛至极的哭喊中,夹杂着对安澜欺骗的愤怒斥骂。
是阴谋?还是失手?稚子呆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七星鳗倒在地上,凄厉的喊叫着,她本身已修成引水之物,在火齐珠全力一击之下物形已被击碎,汩汩鲜血自口中涌出,重创之下腿化为尾,疼痛吞噬着她的感官,剩余内力自周身快速溢出,狠得下心出这一招,总算留的性命无碍。只是,还有那个……那个才是最重要的!她的目光锁住地面那颗遗落的珠子,露出贪婪的笑意,只要拿到那颗珠子,自己就是这仙境最强的人。
七星鳗硬撑着坐起,不管身体是否能承受,盘腿强行凝集残余内力,可就在这时,她惊慌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向珠子走去。
自进殿以后就半死不活瑟缩在角落的安澜,此时弯腰伸手,在七星鳗绝望的目光中,拾起了那颗珠子。
七星鳗出声,竭力想要安抚:“你刚才看出我意图,却帮我骗过她们,我答应饶你一命,让你回南渊……”
“我帮你?”安澜盯着那颗珠子,笑出了声,“我不会帮任何人,我只为自己。还没看明白吗?你们两败俱伤,我才能走出这里!”
满心贪念汇聚在珠子上,眼看要被他人夺走,七星鳗再也装不下去,整个人不甘的嘶吼着,急不可耐的起身扑来,又重重摔倒在地,匍匐着向前爬去。
安澜看都不再看一眼,只对着那边分身不暇的几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稚子在巨大冲击下神智久久难以平复,直到七色在耳边嘶喊,说安澜抢走了火齐珠,这才勉强回神,刚要起身去追安澜,又听见喊叫,南羽那边出了状况。
南羽启用风裂术后很快将局面扳了回来,三个身形前仆后继,左右夹攻,正面缠斗,展翼俯冲,狴犴骤然吃紧,狴犴是挡在童臻前面唯一一人,杀了狴犴,下一个就是童臻!
童臻又岂会坐以待毙,上前两步,抬手咬破指尖,触上狴犴的后背,游龙走蛇的画起了符,寥寥数笔结束,随即旋身退开,双目紧闭,大喝道:“血盟!融合!”话音刚落,童臻的原身仿佛被定住一般,僵立原地一动不动,而他的神魂已然附在狴犴身上,童臻的神魂精神力强大,毋庸置疑成为主宰,掌控了这个身体。
看着南羽一个分身攻来,童臻不慌不忙,迅速叠加了第二个禁术。
“狂暴之石,力霸上神,助吾破阵!”
昆夷古语一出,禁术开启!狴犴蓦地双目精光大闪,展臂大喝,充沛内力可见一斑,迎上面前的一个南羽分身,只简简单单一掌击出,分身竟顷刻被打散。
南羽剩下两个身形亦受牵连,晃了一晃,苍白着脸。
稚子看着远处安澜奔逃的背影,犹豫间停下了脚步,安澜还可以追,但南羽深陷险境,不能再死人了!
她当即喊道:“童臻用了互乘术,将自己神魂寄托在狴犴身上,他想用狴犴的武艺加持他熟知的禁术,各取所长!并且叠加了禁术重破斩!能借石之元素,招式简单却力道刚猛,你不是对手!重破斩打通自身脉络承接元素冲击,难逃□□挫骨扬灰的后果,南羽,只需支撑片刻护好自己,狴犴必死无疑!”
可惜狴犴太快了,在被喊破的同时动作不停,先用巨力轻松击散第二个分身,随后左手鹰爪般神速探出,将展开双翼试图跃至空中的原身脚踝握住,狠狠砸向地面。
南羽若跃至空中当躲过此劫,可这一握……稚子心狠狠颤了颤,她扭头看向那边立着的童臻原身。
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稚子捡起一把刀,几步冲到童臻原身旁,将刀横在脖颈之上。
狴犴马上怒吼着回身要保护童臻原身,南羽看到这唯一杀死童臻的机会,激动的绿眸都在震颤,大喝道:“杀了他!”随后不管不顾,挥掌击打狴犴颅顶,想要拖住他的脚步。
狴犴不耐,杀意爆棚,运行起体内元素击向南羽柔软腹部,这一掌实实在在击在了脆弱的□□之上,跑来的七色接住了倒地的南羽,只见那张俊秀的面庞上血色已经褪去,而六族最美的绿眸中,奕奕神采伴随着生机正在急速流逝。
“南羽!南羽!”
七色凄厉的喊声在大殿中回荡,稚子握刀的手就要挥下,对面的狴犴掐着七色的脖颈,拎鸡仔般将她缓缓举起,七色挣扎着挥舞着双臂,疯了一般抓挠他,口中怒骂不止。
“你要我死?”狴犴的身体,童臻的语气,幽幽一双灰眸看过来,冲破天际的愤怒与委屈,仿佛恶鬼一般。
稚子绝望的摇着头:“童臻,放手……别杀人了……啊!啊!”
蓦然瞪大的眼中清晰映出面前惊恐一幕,狴犴的手毫不犹豫的扭断了七色的脖颈。
太狠了!他实在太狠了!天赋异禀之人,自小桀骜不驯,胸怀霸业,冷血无情,蔑视众生——他早已修炼出稚子这样稚嫩的学子们永远无法企及的狠厉。
友人接连倒在面前,痛意似乎已经麻痹,稚子恍如梦里。
对面的狴犴到了极限,血肉支离破碎,巨大身躯倒了下去,而童臻原身轻微颤动了一下,神魂归位,抬手轻巧将刀夺下,转身面向稚子。
二人面对面立着,一个狂热兴奋,一个涣散游离。
“终于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可以永不分离。”
恋人间最甜蜜的话语,饱含深情的告白,在此情此景之下,透着毛骨悚然的偏执。
稚子抬头凝视着他,声音轻的似能随风散去。
“童臻,我多希望与世人一样只见过你冷酷一面,那样我当再无犹疑,可天意弄人,我偏偏是这仙境六族中唯一被你温暖被你救赎过的人,我看到过你冰冻面容下那颗孩童般的至诚之心。
创世神给了你一颗七窍玲珑心,无奈却是寒冰所制。
你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游戏,想玩就开始,无趣便停止,却看不到游戏背后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的景象。
五十万关宁骑、中容主君、南絮、渥丹、终风、神使——这世间所有人的死都不能让你感受到一丝凡人的痛意,无法让你生出怜悯众人之心……”
童臻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听着轻柔的话语,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直觉不想让她说下去。
“那我呢?”
童臻突然察觉到什么,视线下滑,脑袋嗡的一声轰鸣,稚子的腹部,熟悉的刀柄插在那里。
童臻伸出手,却不知该碰哪里,吃惊、哀痛、不甘、愤怒……万千情绪在颤抖的身体里冲击。
“稚子……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你,告诉我……禁术,还是以命换命,我都去做!”
白茫茫空荡荡的殿堂中,心爱的人躺在怀中,生命渐渐远去,强烈的痛意袭卷心脏,莫可名状的悲意袭上心头,从未有过的孤寂裹挟着童臻,强大而陌生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自胸腔喷薄而出!
仙境一统,六族拜服,终究有何意趣?
此刻自己心中最贪恋的,竟是树下那个小小蘑菇屋,那些围坐炉边,畅饮欢歌的时光。
“我一直认为大众营营扰扰,如溺海中,试图凭借神力让他们登上彼岸,因此翻云覆雨,妄定乾坤,却不想执念太深,令世间不安……
最后让我止住脚步的,并不是一本载满仙境机密的菇身蝉翼拓,而是你——一个凡尘中普普通通的人,却有着最温柔而强大的内心。
我……我错了,比起这些,我更想要曾经在你身旁感受过的温暖与爱意……”
听到童臻的话语,稚子露出一抹笑意,在最后一刻,二人终于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只是——但入凡尘,便生因果。这场颠覆仙境的混战,终有人要为此承担责任。
她将目光投向上方无尽的苍穹,用尽最后的力气吟诵起咒语。
“创世之神,万物之主,神使尽献残躯,奉以魂血,借森罗万象之力净世,将一切罪恶焚烧,让光明重返大地!”
在终极禁术——神使之怒的吟诵声中,神使之死上达天听,创世神震怒,对有罪之人降罪,让神使归位。
稚子最后的余光中,童臻无声无息倒了下去,闪动的光影中,七色缓缓起身。
中容草原上,六道水波闪动的如意门全部开启,安澜狼狈不堪的立在南渊如意门前,对面是精疲力尽的七星鳗,两张脸上是同样的狰狞神色。
“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感受到它散发的水汽,从而追寻到你。你不会以为拿着这珠子就能杀了我,然后回到南渊登上王者之位吧?”七星鳗阴目发出嗤笑,缓缓抬手,凝起一把细细的水剑,“你不知道用它的咒语,无法杀我,而我虽受了重伤,还凝的起一把水剑。”
安澜看着水剑,面上已是灰白死意,她干裂的双唇微启,再一次吟诵起那自出生就无法摆脱的咒语:“并蒂双花,双泯双华,如幻如化,仿若一刹,水面之下,鲜血漫撒!”
在她平静的近乎诡异的神态中,七星鳗终于看到了她的意图,娇美的面孔瞬间布满惧意。
水剑急速击出的同时,安澜轻轻扬起手臂,将珠子抛进了如意门内。
平静的海面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白珠在水面激起了一簇微不足道的水花,随即快速向深海沉落。
贯穿身体的血洞仿佛没有给安澜带来丝毫疼痛,她看着七星鳗,缓缓扬起了嘴角。
“万顷海水足以隐去它的水汽,永远不会有人找得到它。在弱肉强食的南渊,你遭受重创的身体能撑得下去?亲爱的姐妹,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