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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赤地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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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门开启仅三年时光,赤望已是另一番模样。
通典揭开了这片浩瀚沙海的神秘面纱,沙丘、沙岩、戈壁、湖盆,这些赤望人世世代代踩踏过的地貌都有了准确的记载,沙丘形状、沙质软硬、岩层疏松、地形风速皆有规可循,奇珍异草、飞禽走兽十分详尽,更有金银铜铁、雄黄火油深埋地底的振奋讯息。
探矿尚需年月积累才能寻到办法,但水经却能让族人直接受益。
通典中记载,赤望有地下河流一千二百条,自南境向北延伸,所有干流支流的路线、宽度、深度、水量水位乃至季节变化都无比详实。
赤望首领绍莽带领族人仔细勘察,在合适位置截取地下水,打竖井将水引上,再围起一个个涝坝,供族人饮用灌溉。如今涝坝已遍布整个沙海,即便在干旱的北境,也能保证间隔千里设置一处。
南境水源充沛,气候湿润,十分宜居,数百个湖泊星罗棋布,在树林、灌丛和草甸的围裹下,芦苇丛生,水鸟嬉戏,鱼翔浅底。游牧了千年的族人停下了脚步,种植起梭梭木、沙棘、沙柳这些生存能力极强的植物改善气候,随着时间流逝,开始尝试定期的耕作,在一些肥沃的地方竟也种植出了瓜、枣、番薯和扁豆之类的农物,相比以前椰枣和驼奶为生的日子丰富了许多。食物满足日常所需后,多余的一部分又开始交换和贩卖,货币萌生,商市兴起,人们圈养牲畜,打制兵器,培育药草,建造庙宇祭坛,千年蒙昧一扫而空,处处都是崭新气象。
民生要治理,军务要整顿,绍莽从未放松对炙焰军的操练,如今沙海的每个角落都设有岗哨,军令清晨自南境发出,傍晚就可到达最北端,三年来的披星戴月,筚路蓝缕,换来了赤望全境的安宁兴盛。
炙焰军营中阵容严整,旗号鲜明,整齐的操练声在上空回荡,绍莽与渥丹站在烈日下,面色并不轻松。
“赤望通典虽未泄露,但行者宵明却在昆夷人手中,在书院时宵明就与童臻来往过密,我们要做好昆夷单方开启如意门攻入赤望的准备。”
“昆夷真想来试试,我们在此等候便是!”绍莽道。
盛夏的草原,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昆夷平定军团的五万士兵身披玄甲,枕戈待旦,似黑云压顶,声势迫人,肃杀之气令鸟兽唯恐避之不及。战车、机括、弓矢、刀剑,数不尽的军备陈列在一碧万顷的平原上,显示着不可撼动的野心。兵将林立,无数双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赤望如意门缓缓开启,兴奋的呼声刺破苍穹。
沙海中,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散去,两方摆开阵仗,遥遥相对。
平定军团创立之初就是为攻赤望准备,那时虽对赤望情况一无所知,但处处都按照最高标准选拨。在其他军团全副甲胄,手执长矛,身背二十支长箭与一张铁胎硬弓的装备基础上,平定军团的士兵要增添一口阔身短剑、一把精铁匕首与一面牛皮盾牌,在此负重之下连续疾行百里还能立即投入激战方可选拔过关,之后学习机括、练习阵法,在终风的高压训练下,平定军团散开个个都是无敌勇士,凝聚则是钢铁之军。
对面的炙焰军气势丝毫不弱,十万主力居中,两翼各五万骆驼骑兵,手持荆条、兽骨和弓矢,统一浅色皮甲,身形壮硕,不怒自威,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一朵赤红的火焰迎风飞舞。
前方坐骑上,炙焰军主将渥丹红辫红衣,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摄人光芒。
“宵明,给我滚出来!”
随着一身怒喝,平定军团中果然缓缓走出一人。
看惯了他一身布衣的模样,此刻擐甲披袍倒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行者智周万物、道济天下的风范在他身上已荡然无存,双目中的野心和凶光昭示着他与本族彻底割裂的决心。
“身为赤望行者,擅自开启如意门,带领异族敌军前来攻打,叛族之罪,你可认下!”
“若不是你杀了沙漠象,断绝了探寻旋枢殿的唯一方法,我何至于走这一步!你与绍莽坚持凭借通典兴盛赤望,是你们在浪费时间,是你们在坑害赤望!”
绍莽的仙境文已十分娴熟,他盯着宵明,面色肃然:“行者在沙漠中的地位堪与帝王神使比肩,你玷污了这个称号,我今日以首领之名收回你行者身份,你将作为叛族之人,永世被后人唾弃。”
“六族合一是大势所趋,我劝你们不要再做无畏抵抗。”
渥丹冷哼:“什么六族合一仙境大统,你惦记的从始至终都是旋枢殿里面的东西!你说我不该阻挡世人去寻,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仅你一个小人得知此事就能引来如此祸端,若任由世人角逐,岂不仙境大乱!你心中连信仰都无,还妄谈追寻神迹,创世神在上,怎会让你这等人得偿所愿!”
宵明脸上闪过羞怒:“将死之人,我何必与你多言!”随即转身返回阵中。
渥丹剑束横空,杀气高涨,朗声喝道:“我乃赤望炙焰军主将渥丹!对面何人领兵。”
平定军团前军自中央分开,中军车仗赫然在目,其上立着一人,身披重甲,手持利剑,灰色披风在风沙中列列狂舞。
渥丹双瞳蓦地收缩,背脊瞬间僵直,胸腔中似乎传出一声爆裂,柔软的心脏被重重一击,发出剧烈的疼痛。脑海中一个身影已冲了出去,将对方拽落在地,疯了一般打他、踢他、质问于他。可万般情绪平复下来,渥丹仍以冷峻的姿态,稳稳傲立于大军前方,她已不是初时拜在绍莽门下的天真少女,她的身后是整个沙海的百万族人,其中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年华枯萎的老人,领兵为将,背上是无数双向往生的目光,万不会再意气用事。
“好,好的很!没想到你我再见之时,竟是这般景象!”
终风城墙一般伟岸的身姿在风沙中矗立着,口鼻勾勒出坚毅的线条,一双灰眸隐下所有情绪。
“渥丹,你若带领族人归降,昆夷应允,只坑杀炙焰军,不会伤害平民,待仙境一统后,你的族人依旧可以在此安宁度日……”
“闭嘴!”渥丹一声怒喝,“杀光兵甲,拔去我赤望爪牙,然后像牛羊一般将族人圈养?你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是非曲直!”
“世上本就有强有弱,弱者依附强者,有何不妥?”
“说的好,那就来试试,看究竟谁强谁弱!”
不待终风再次开口,渥丹扬起衣袍手臂挥过,一缕布条落在黄沙之上。
“今日起,你我二人如同此衣!”
渥丹收回目光,回身面向大军,目光坚毅,语气果决:“昆夷打乱仙境制衡,倒行逆施,为天下共敌!二十万炙焰军听令,此处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将守卫这里,永不屈服,绝不退让!胆敢进犯这片土地的人,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喷薄的火舌肆意舔舐着大地,蒸腾热气将万物模糊扭曲,四周仿佛幻境般迷离,盛夏的沙海,高温开始发威了。随着艳阳升起,平定军团开始骚动,铁甲兵器快速升温,与皮肉贴在一起,仿佛煎烤一般。这装备在六族中本应肆意驰骋,绝无敌手,但此刻还未开战就要烫伤,知道赤望夏日炎热,但没想到如此严重,平定军团只能齐齐卸甲,露出内里红色战衣。
战车与弩车陷在沙中无法动弹,没有坐骑,士兵又卸了甲,威力已是大减,高温和酷热更让童臻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传令,攻吧。”
狼烟升腾,战鼓擂擂。
炙焰军的十万骑兵自两侧出击,骆驼疾奔,飞沙走石,仿若一道灰色的洪流,向平定军团碰撞而去。待到敌军近处,瞬间分成多个独立小队,散开分攻,配合紧密,先射一波箭雨,靠近后甩鞭刀劈,杀几个是几个,然后毫不恋战,迅速返身集结,再次冲锋。骆驼体型庞大,横冲直撞,背上骑手窄袖短衣,行动灵活,左右开弓,威力极强。
“传令,拐子马推进!”
随着终风一声令下,各色旗帜迅速变换,平定军团移动起来,一道奇特的阵线似海潮般自后方席卷而来。
仔细一看,竟是马匹。
马匹在沙中虽难以奔走,但童臻将它们做成了守阵。战马以铠甲、皮索相连,再覆以厚重的护甲,就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壁,人进一步,移马子一步,整体跨着统一的步伐,似山岳般向前隆隆推进,虽速度很慢,但示不反顾的气势还是给对面骑兵很大压力。
随着嘹亮劲急的号角响起,炙焰军骑兵返身入阵,露出中央主力。
最前方,数千只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蒙以湿毡,环列为营,建起一道防御工事。后面是勇猛沉着的兵卒,他们依托箱垛发射箭矢,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飞箭席卷着猎猎风声,铺天盖地向后方昆夷军而去,无情的火舌在衣物上游走,士兵倒地挣扎嚎叫。
拐子马依旧缓缓推行,渥丹拧眉打量,快速做出调整,炙焰军骑兵再次从两侧呼啸而出,和中军整体排成雁形,如此,骑兵和中军的威力都能最大程度施展,又互不妨碍,合适时机还能两翼包抄,左右夹击。
观战的童臻发出怒斥:“终风在干什么!挡住骑兵,防止敌军合拢围歼!”
随着传令,拐子马阵线从中间一分为二,各自向外倾斜,与炙焰军骑兵迎击,而后方两排昆夷兵单膝跪地,整齐托举起黑色机括,伴随着嗡的一声闷响,强劲弩箭射向炙焰中军。
钢铁箭矢轻易穿过皮甲,兵卒纷纷倒地,而骑兵和拐子马也迎击在一起。
炙焰中军跨过工事,冲杀出去,兵卒不畏生死,前仆后继,踏破弩箭阵线,与昆夷兵厮杀在一起。沙海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声势之大仿佛能使江河分裂、雷电奔掣。锋利的箭镞穿透骨头,飞扬的沙粒直扑人面,骨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使脚下大地颤抖不已!
渥丹翻身上了坐骑,飞驰着冲进了滚滚狼烟之中。
战场的中心,终风正在等候。
目光相交,渥丹翻身落地,驱走坐骑,右手甩开皮鞭,终风扔掉宽刀,自腰间取出成人礼刀,飞沙扬起,两道光影重重击在一起,强大杀气令周围人避之不及。
二人都是高手,无数次比武切磋,招式熟悉,互相了解,厮杀的十分热烈,转瞬之间已过了百招,皮鞭“啪”的一声脆响,舒展开来向对面掠去,带着死亡的声音,游蛇般缠上终风的手臂,终风牢牢握住,扭转身躯,用神力将渥丹拖拽飞起。眨眼之间,二人已贴身而立,终风手中短刀刀锋锐利,紧紧抵在渥丹咽喉,而他们周围,已经是成千上万死魂的海洋,听着耳边的凄厉叫声,看着满地的尸首,渥丹红眸愈加炽烈。
“你是否早有预谋?在书院中与我故意接近!”
“书院分别前,我对昆夷出战毫不知情,只因我是昆夷的将军,军令如山,难以违抗。”
“你可知大过军令的,还有正义!”
“渥丹,别逼我,我不愿伤你!”
“异族我弱你几分,可在沙海,没人是我对手!”渥丹脚下微微一动,整个身体竟如水流般丝滑,轻易脱离出去,接着手掌一翻,火焰腾起,重重击在终风腹部。
终风倒退几步,口鼻喷血,耳中嗡鸣大起,喷薄的火焰在血管中急速窜过,那种疼痛简直不是肉体凡胎可以承受,即便如他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也蜷缩起了身体,发出凄厉的痛呼声。
“败军之将,昆夷不会放过你,便不脏我的手了。”渥丹话中满是恨意,可一双红眸已蒙上水汽。
童臻看着场中,摇头叹息。
“一个两个,都愚蠢至极!传我命令,将帝王亲卫犀甲速速调来赤望!”
“是!”
厮杀仍在继续,这是两支强大的军队,都拥有无敌的战绩,都有慷慨赴死的胆识。箭尽弦绝,白刃肉搏,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兵器,低沉的吼叫,从清晨到午后,无人怯战后退。鲜血染红了砂砾,累累的尸体和丢弃的辎重散发着无声的哀鸣,整个沙海笼罩在最为原始的惨烈搏杀中,血腥气味令人窒息。
滚滚热浪似有将人活活蒸熟的势头,空中没有云彩,也没有一丝风,沙海中大大小小的绿洲犹如散落的宝石项链,碧潭边立着连排的毡房,稚子七色一行就住在这里。
每年夏季都有数百赤望人死于酷暑,本族人尚且艰难,异族人更不必说,七色、稚子和南羽只有些口鼻出血、皮肤红肿的小问题,南絮短短数日辗转两族,在精神冲击和气候不适影响下,有些头昏呕吐的症状,最严重的还是景湛,整个人需不分昼夜泡在水里,才能维持神智。
几人情形虽有些惨淡,但内心意志并不消沉,此刻正围坐一起详听战况。
“总之,相比其他几族,昆夷人对气候忍耐力最强,而六族中唯一能与昆夷人体质相抗衡的也只有赤望了,两族在体力上算勉强平手。昆夷人因高温被迫放弃铁甲,我们的兵器才得以伤到他们。行兵布阵间,看得出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不过沙漠地形开阔,无遮无拦,阵型变化一目了然,有渥丹小心应对,骆驼骑兵侧翼突击,倒也能支撑。初战双方损伤相当,现下昆夷若无十足把握不会擅动,而我们也难以用荆条羽箭战胜铁剑铁弩。”绍莽道。
南羽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昆夷在赤望推进不易,可我们想击败昆夷,再将盘踞外族的军团剿灭,还六族安宁,也是难事。”
绍莽道:“在沙漠征战,就得按照沙漠的规矩。赤望千年,每天都有部落在混战,大小战役不计其数,但最重要的,就是水源,昆夷想攻占赤望,一样要抢水源。即便昆夷人不懂这个道理,宵明也明白,依我之见,接下来昆夷大军会直插南部腹地,抢占绿洲之地扎稳脚跟,再慢慢向外蚕食。”
“炙焰军在此,不会让他们得逞!”渥丹咬牙。
“如若可以,不要做无畏牺牲,保存实力用在要紧处才是。”稚子顿了顿,下面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昆夷辅境大将军童臻,遍读通典,聪慧过人,杀伐果断,带领昆夷走到今日,确是不世之材,不可小觑,而且月余之后就转入秋日,对峙下去始终不利,我们得加快节奏,尽早结束战争。”
七色眼睛一亮:“稚子,你心中是不是有策略了?”
稚子点头:“只是干系重大,还请大家共同斟酌。”
绍莽道:“快说。”
“我亦同意首领刚才所言,赤望必定要出兵深入,占领南境。为今之计,我们应兵分两路,首领带领炙焰军和所有族人向北境迁移,隐藏在沙海中保存实力,伺机而动,学子一行则依照卦象,速速前往旋枢殿。”
渥丹惊诧:“稚子,还未战就放弃南境?水源皆在南境,族人到北境如何生存?而且引路的沙漠象被我斩杀,在这酷暑沙海,不可能有人活着找到旋枢殿。”
“别急,我有办法。”稚子握住渥丹的手,话语中散发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创世神用不同元素创造六族,因而六族风貌大不相同,但实质上六族本是一体,地质与气象皆互相关联。沙漠的南境毗邻海洋,这两族气象迥异,相差太大,初时天地混沌,交界处云气狂卷,雷电交加,难以平复,于是创世神在两族边界处的沙海中放置了一个神物来平衡气象,此物名为火齐珠。赤望的地下河、雨水都是此珠从南渊吸聚来的水汽汇聚而成,此珠也同时吸收赤望的酷热来蒸腾南渊海水,防止海水不停上涨,因此海洋得以千年平稳,而沙漠也有水源自南境延展向北。如果我们将此珠寻到,就如同带着一个行走的水源,轻易可到达旋枢殿。”
众人闻言皆是无比震惊,啧啧称奇,渥丹一跃而起,十分兴奋:“那还犹豫什么,我们这就去!”
“听我说完,此珠位置是创世神精心放置,赤望和南渊两族,甚至整个仙境六族气象平衡都系在此珠身上,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干系重大。我们一旦将它启走,相邻的南渊、昆夷、中容气候都会随之改变,赤望更加严重,南境湿润北境干涸的境况会随之调转,不出两日,南境水井就会干涸。三载时光,赤望无数人力物力让沙海改头换面,族人生活稳定安逸,而这一切都将再次被推翻。不仅如此,我们如若不能将其平安送回,会给整个仙境带来祸端。”
众人静默,胆识过人似渥丹,也不禁心脏砰砰直跳。
终于还是绍莽打破了沉默:“世上本无万全策,为了仙境,只能铤而走险。”
“没错,中容沦陷,清穹自保,寸泓式微,目下看来,也只有此法,局面才有转机。”南羽道。
“卦象诚不欺我,果然还是要在那旋枢殿中一决生死。”七色长叹一声,随即又开口发问,“那昆夷知晓卦象,怎会主动前往旋枢殿中送死?昆夷若不去,仍是无法。”
“南渊束手无策,沙海无法立足,昆夷也处处掣肘,急于终结,更何况还有个宵明,宵明对旋枢殿势在必得,定会从旁怂恿。”渥丹道。
“他会去的,他不信命运。”稚子压下复杂心绪,抬头看向众人,“此战的重点还是在昆夷主将童臻一人的身上,若除去此人,昆夷再难成事,而只有到达旋枢殿,我们才有机会。”
七色起身看向绍莽:“首领,你到达北境后先按兵不动,待童臻一行进入旋枢殿后,再召集炙焰军将平定军团消灭。稚子会将各族如意门咒语告知首领,之后联合各族击败昆夷,还仙境太平的重任,就托付给首领了!”
“绍莽谨遵圣令!即刻起,炙焰军召集所有族人拔营,向北迁徙,学子一行取火齐珠前往旋枢殿,我等携手将这战乱终止,还六族大安!火齐珠归位之时,我定要与诸位畅饮欢聚!”
沙海中沸腾起来,一座座毡房被拆解,围栏捆扎起来,毡子卷起整齐排列,箱笼被褥打包,纷纷往骆驼背上搬去,族人陆陆续续开始启程。
转眼十日过去,昆夷大帐中人人脸色都不好看,平定军团副将封豕披头散发,手臂和双腿糊着黑乎乎的草药,肿胀不堪的面庞上仍能看出红斑鳞屑的晒伤,就剩一双眼睛无碍,此刻正刀子般在宵明身上狠狠剜着。
“大将军,此人信誓旦旦带领大军前往南境寻找绿洲,大家跟着他吃了七八天的沙子,结果却一无所获,险些渴死在沙漠中,此番无功而返,士兵病倒无数,怨声四起,不如将他斩首祭旗,以震军威!”
“行者,你听到了,若不是我拦着,你只怕前两日就埋在沙中了,你归顺昆夷之心该如何自证啊?”童臻悠悠开口,身后立着犀甲统领狴犴,狼一般的凶悍目光随之扫了过来。
豆大的汗珠自宵明脸庞滑下,他早已明白,上首之人再也不是书院中那个平民学子,而是一群凶残野兽的主人,是即将权倾天下的霸主。
他俯趴在地,连声申辩:“宵明不敢欺瞒大将军,我的确熟读通典,对赤望政务了如指掌,我亲眼看着绍莽带领族人沿地下河走向打竖井、围涝坝!沿途涝坝众人都看到了,确确实实存在的,不是我编造出来!”
“涝坝中都是沙子,一滴水都没见到!难道绍莽逃走时,将水一并带走了吗!”封豕怒吼。
“大将军,这绝对有问题!我沿途细细查看,不止绿洲消失,涝坝干涸,整个南境都有水源枯竭的迹象,天上云气也十分诡谲,这……这千年来从未发生过啊!”
听着他的话,童臻脸色凝重起来,右手托腮,一双桃花眼微微聚敛,旁边狴犴看大将军陷入深思,转身向宵明继续施压:“还有什么本事别藏着了,否则大将军难留你性命。”
“赤望荒蛮族类,如何能抵挡钢铁兵刃,众将士有些耐心,继续和炙焰军对抗下去,定能将其彻底击败。”宵明道。
封豕上前两步:“你倒是说说对抗之策,若是守,沙地疏松不利于构造工事,弩车无法移动射程有限,若是攻,没有水源没有坐骑,热浪下视线模糊难辨方向,更有沙暴威胁,如何对抗机动灵活的炙焰骑兵?”
“炙焰军击溃易,歼灭难,如此,大将军不如……不如整顿精锐,前往旋枢殿……”宵明小心翼翼道。
旋枢殿三个字一出,账中一片沉寂,众人脸色皆变,旋枢殿大败之卦象,终究似头顶悬剑令人不安。
封豕盯着宵明,语气阴森:“你与那炙焰军主将阵前对话大家都听到了,你这是借我族之力帮你达成心愿吧?”
宵明咬咬牙,膝行几步来到童臻脚下:“大将军明鉴,宵明确实心向往之,但也并非全然为了自己!虽然我不知这诡异天象因何而来,但这等力量只有神迹才能解释,而那旋枢殿就是最靠近创世神的地方,那里的秘密理应被大将军这样的人物获得,从而用来收复六族,统一仙境!”
童臻心中已有了计较,天象骤然生变,定与战事相关,现下整个仙境唯有一人能有此本事。棋局已开,她先行一着,自己岂有不跟的道理,于是淡淡吐出三个字:“如何去?”
宵明松了口气,忙答:“那渥丹虽杀了沙漠象,但旋枢殿的大致方位我还是知道的,我可带路……”
“方向明确了,很好,水源呢?”
宵明顿了顿,余光扫过周边将士,向童臻脚边靠近了些:“这个略微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可用人海战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让士兵在沙海中搭建一条水道,将水从外面运送进来……”
话音未落,账中骂声一片。
封豕怒喝:“这酷暑时节在沙海中拉出百万里的水道?你这是要垫上多少昆夷士兵的性命!你当炙焰军是死的吗?到时派骑兵前来骚扰,我军战线过长,士兵虚弱,必定损失惨重!你向大将军进献这等狠毒计策居心何在!”
宵明俨然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咆哮回击:“士兵为族尽忠,不只在于战场之上!旋枢殿中的东西能让昆夷称霸仙境!为此宏图大业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好!就算如此,哪里来那么多水?烈日蒸腾下消耗飞快,你怕是把整条姑水河引过来也不够吧!”
“本就没有万全之策,旋枢殿若是那么容易就去得,其中宝藏早就被世人抢光……”
“死的是我昆夷兵,损耗的是我昆夷的实力,我看你根本就是假意投靠,想毁我昆夷!”
童臻抬手,沸腾争议瞬间止歇,众人垂首,雅雀无声。
“去把那个南渊人带来。”
安澜很快带到,瑟缩立在账中,众将心中虽不解,但也无人敢出声发问。
童臻拿起茶碗饮了一口,缓缓放于案上,这才抬眼打量起她:“听闻你将引水术亲手奉上,只为换一个男人?”
安澜不禁大为惊诧:“……大将军如何知道?”
“整个仙境,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想知道。你们南渊人,像极了海中的藤草,最是没有骨头,略微给些甜头,自己都能卖给你。”
童臻说完这话,落在安澜身上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屑。
“目光短浅至此,真是愚不可及。若当时你自己留着修了,此时在海中作威作福之人就是你,在外族仓皇逃生的就是她了。”
安澜抬眼掠过那人面色,小心翼翼道:“我自幼不喜习武,那引水术也并非禁术,威力有限……”
“自作聪明!这引水术虽不是禁术,但却是南渊最正统的武学,修习起来威力因人而异,血统纯正之人经过苦修可有七八成的功力,足以掌控一族,镇压一方。可南渊贵族仰仗血统地位,目空一切,骄奢淫逸,将那引水术沦落为歌舞助兴的杂耍,当真可悲可叹。而南渊现任王者七星鳗,禁忌之身,至尊血统,将此术一举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你可知那是何等庞大的力量?它足以将万顷海水如同自身脉络中的内力一般随意运作,杀人不过弹指之间,你出族的三年,整个南渊每日每夜都在这与神匹敌的力量下瑟瑟发抖!禁术若附加在人的身上,出族便不能使用,若附加在物之上,则功效常在,而七星鳗昼夜修习毫无懈怠,硬生生将自身苦修成为引水之物。如今,她已是天下之水的主人,百川千流尽可为她所用!若她起争夺天下之心,恐难以有人能够阻挡。”
安澜呆愣原地,大帐中众人也听的目瞪口呆,还是宵明最先反应过来,面色狂喜:“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请南渊王者相助前往旋枢殿?”
“没错,我将单方开启南渊如意门,派遣使者去与她商谈。”
“南渊人出族身体损耗极大,征讨外族对他们毫无好处,而且听闻那南渊王者喜怒无常,性情乖戾,以何为诱饵能劝说她出手?”
“不是劝说,而是威胁!”童臻冷目,“将我的话转告她——赤望旋枢殿内,有能克制引水术的方法,她若肯助我族,事成之后我将此法连同南渊所有武学禁术打包奉上,若她不肯,我会让她的孪生姐妹修习这克制之法。”
“高啊!大将军英明!大将军智谋天下无双!”宵明仰天长喝,众人俯身跪拜。
“并蒂双花,双泯双华,如幻如化,仿若一刹,水面之下,鲜血漫撒!”童臻缓缓起身,踱步至安澜面前,负手而立,神态倨傲,古老的南渊语自他口中而出没有丝毫滞涩,“你说,七星鳗能否忍受你再入南渊,双花绞杀之威胁?”
眼前究竟是人是神。
安澜跌倒在地,身体难以自抑的颤抖起来,至此,对这人种种荒唐妄想都收敛的干干净净,深入骨髓的惧意彻底击垮了她,剩下的只有苦苦哀求。
“那女人是疯的!真的是疯的!我不要见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们为什么都要害我!”
“你沦落至此,乃是咎由自取,只因你一生只做那攀援的女萝,唯有依附松柏而生,从不独自站立。”
一道道连绵起伏的沙丘在夜色中明暗相间,零星的芨芨草和骆驼刺把广袤的沙地映衬得更为荒凉,风声呜咽,似在诉说着这片沙海千年的孤寂与荒凉。
营帐前燃着熊熊篝火,舞动的火苗和木头毕剥的声响驱散了黑暗中的寥落,天地无限宽广,星星像珍珠般散落在黑色的绸幕上,渥丹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任凭风轻抚他们的衣袂与发尾,摇晃着沙地上的影子。
远方隐隐传来了歌声,许是迁移的族人,男人歌声雄浑悲壮,女子婉转坚定,几人静静听着,身旁的瓦罐中躺着一颗其貌不扬的白色珠子,短短半个时辰已凝水过半,罐体中充斥着风起云涌般的磅礴呼啸之声。
渥丹仰头看着漫天繁星,紧锁眉头。
七色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侧的稚子,那平和的面容下亦藏着同样的矛盾与痛苦。
于是悠悠叹了口气。
南絮声音轻轻响起:“待我们回来……我是说,如果我们还能回来……不知这些灌木还是否活着。”
众人沉默,这条路的尽头,或许就是自己的尽头,若只是死,倒也不惧,可肩上还有山一般的重担。
渥丹突然起身,挥起皮鞭,迎风起舞,鲜艳的红裙旋的越来越快,在周边各色瞳孔中点燃起朵朵红焰,凌厉的招式消散了大家心间的沉闷与惆怅,坚定的眼神振奋起一行人的精神。
待收招稳稳落地,众人已看的热血沸腾,渥丹伸出手,指向远方。
“为了能在缺水的沙漠中生存,沙柳把根深深的扎在沙土之中,长达数十丈,寻找水源。灌木叶子为减弱水分蒸发变异出细长的毛刺,茎秆在雨水时吸收膨大,干旱时收缩散热,以至开出艳丽的花。胡杨、骆驼刺、红柳、短命菊、丝兰,都在这荒凉的大漠深处施展着浑身解数,一次次重复着发芽、开花、结果、播撒种子,努力为沙漠添几抹绿意。骆驼,缺水的夏季能走五日,冬季能走二十日,可以数十天不饮不食。壁虎,夜晚雾气笼罩时用身体和眼睛聚集雾滴,再用长长的舌头把眼睛中的水气舔进肚子里……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沙海中所有生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顽强,没有意志力,是不可能在这片沙地中活下来的。草木禽鸟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
“说的好!我们书院学子,定当誓死守卫仙境!”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闪动着坚毅的神采。
大漠向晚,残照如轮,天地间充斥着苍凉静穆的壮美。
童臻长身而立,身后是一千亲卫军犀甲,而在对面,站着南渊五百亲兵,在这干旱炎热之地,一行人却神态自若,皆因最前方那人身上散发的水汽。
高挺的鼻梁,耀眼的红唇,金色卷发,湛蓝双眸,两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安澜终于在战栗中等到了这一刻,三年间,她辗转外族备受折磨,皮肤干裂,面容沧桑,身体虚弱,而对面的那个人,容颜不改,神采飞扬,周身笼在隐隐的水雾之中,庞大气场扑面而来,浓浓杀意不加遮拦。
“她要杀我!她要杀我!救我!救我!”安澜惊恐的尖叫着,拼命向士兵身后躲去。
童臻开了口:“王者莫要冲动行事,当务之急还要凭借王者的引水之术,带领我等尽快前往旋枢殿才是,她不是练武的材料,想必你比我清楚,所以当初才留她一命驱逐出族。”
七星鳗死死盯着安澜,话语似寒冰一般:“即便是废物,也不容你们握在手中威胁于我。”
“王者将我等自旋枢殿平安送回此地,她当即交给你随意处置,但在此之前你若生变,我会将南渊禁术尽数散播出去,王者之位再难安稳。”
七星鳗一双冰寒美目瞬间扫到童臻面上,两人无声交换着目光。
“你我各取所需,也终将各得其所。”童臻语气诚恳。
七星鳗收回目光,敛去身上杀气,不再理会瑟瑟发抖的安澜。
强大碾压弱小,还用询问弱小的意见吗。一旁宵明看着眼前一幕,难以克制的泛上冷意。看看这些天选之人的气度和姿态,再看看自己,一切皆是命定。
“即刻启程,赤望行者在前带路。”
“不必,我能感受到前方与水相关的不凡之物在移动,追随水气轻而易举。”七星鳗望着远方的沙海,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外族果然有趣。”
盟约正式建立,南渊王者助阵昆夷,与赤望决战沙海,至此,仙境六族尽数裹挟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