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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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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汇满脸堆笑地表示自己安排了车驾,周绞却没有搭理,说要和百里谕一起走过去。果然,话音刚落就看见王如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多,“这……路上愚民多,还怕冲撞了大人。”
“这不用王大人关心。待我们修整片刻后再出门,我会在如月楼等着王大人。”
听到这儿王如汇那张肥脸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但周绞没有理会,到了下榻的客栈,她扶着百里谕的腰走了进去,将王如汇一行人落在了后面。
眼看着周绞他们走远,王如汇脸上谄媚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思索和疑惑。
“这个周绞到底什么意思,收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油盐不进。”这和他以往的经验大有出入啊,难不成是自己给的不够?
而另一边,客栈的天字号房,周绞坐在桌边,周俭周勤和百里谕站在旁边。
百里谕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这样的天气,喝一杯热的确实很是熨贴。她握着杯子,感受着杯壁的温热,跟百里谕说了句:“站着干嘛。”
百里谕默不作声地坐下,又默默地朝她身边靠了靠。
周绞没察觉似的,摩挲着杯子,垂眸道:“周勤去外面转转,记录一下城中百姓人数和商铺数量,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周俭,等到晚上,你亲自去一趟刺史府。”
周俭、周勤:“是。”
又吩咐了几句,二人一一应下,又问:“要安排暗营的人离进些吗?不知道王如汇会不会使什么阴招。”
“不用。”周绞放下杯子,“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别跟着,先往南边走,沿途多问多看,商铺、农户、哪怕是卖茶的摊子,打听他们的生意、吃食、住行,到时候统一归拢交给我。”皇帝费劲诸多心思就是想要证实暗营的存在,她现在一步走错便可能是万劫不复,暂时还是谨慎些好,况且这些事情也总要有人去做。她本想半路想法子撤回京城,现在看来,她非但不能回去,还要兢兢业业地将事情办完,办的漂亮。
为了留得青山在,京中的事,只能暂缓了。
周勤有些懵:“这……他们做惯了杀人放火的事,陡然要走到人前,这……”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但周绞却没有多说:“不杀人比杀人还难?”见她眼神不耐,周勤只好应下,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周绞道:“王如汇这戏台子搭得不可谓不精细,但只要是假的东西,总会露出破绽。”她起身往屏风后走,道:“回房间去换件衣裳,咱们出去逛逛这江州城。”
百里谕安安静静地走了。等到门关上,周绞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时时刻刻被一道明亮的视线盯着,着实有些难捱。
片刻后,两人并肩走出了客栈。
街上很热闹,卖包子的摊位冒着腾腾热气,卖首饰的姑娘尽心尽力地向人介绍着商品,甚至还有卖花儿的小姑娘,穿着花衣裳跑来跑去。
一切竟然有序,却又隐隐透着不对劲。
周绞脚步放得很慢,百里谕同她靠的很近,她甚至能隔着衣裳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倒是不难受,只是存在感太强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几步,装作去看那算命的摊子,没走出几步就被百里谕牵住了手。
“你……”
百里谕抬头看着她,口型道:“有人。”
无奈,周绞只能任她贴着。
那算命的听有人来,忙眯着眼睛问:“二位姑娘,要算命?”
周绞施施然坐下,问:“你这儿能算什么?”
那老瞎子一笑,“什么都能算,官运、姻缘、亲缘,全看您想算什么。您是看手相,还是测字?”
周绞:“你还能看手相?”她一向不信这些,说这话就是在讽刺他眼瞎。
老瞎子却不在意,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姑娘若不介意,将手借在下一观。”
周绞本就心思本就不在这里,闻言也就随手伸出手去,那老道士枯槁的手指顺着她掌纹摸索片刻,道:“命里亲缘淡薄,在山尖之上,也在深渊之侧,是泼天富贵,也是洪流如海,大观是平顺无忧,但命中却有一劫呀……”
他还要说,百里谕却是忍够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那枯枝般的手就被迫离了周绞的掌心。瞎子老道感觉到一股杀气,忙收回了手去。
而周绞只是整整衣袖,满不在意地问:“什么劫?”
老道士揉着手腕,“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不如问问该如何破解?”
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周绞随口问:“如何?”
“生死全在一念之间,要想破此劫,须得看清自己的心。大道之前,人如浮尘,随波而去,方为生机啊。”
周绞原本不在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死死盯着那老道士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老道不知。”
他说着,慢慢起身,摸索着握住破幡,“祝二位得偿所愿,若有缘,咱们太平年里再见。”
周绞看着那老道,百里谕看着周绞,她轻轻捏了捏周绞的手,“裁月。”
周绞:“走吧。”
老道走出不远,突然茫然地晃了晃头,他怎么收摊了,今天还没开张呢!
唉,这鬼地方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明天就走。
与此同时,在周绞看不见的地方,一团光球飘在百里谕肩上,悄咪咪地说:“那是我做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它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法子的。没办法,她宿主的动作太慢了,不做点什么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下一个世界。
百里谕敷衍:“很棒。”而后不管阿玖,认真地观察着周绞的神色。
她好像没有生气,但也不一定,周绞这个人,要是不希望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两人到如月楼时,王如汇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同行的还有早上就跟在他身边的师爷王善。
一看见两人,王如汇就迎上来,“大人,您可算来了!”
百里谕一边被周绞搀扶着跟在二人身后往楼上走,一边看着周围满座的客人,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这一声“大人”怕是站在街上都能听见,这满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抬头看的,还真是淡定。
二楼雅间内,小二一回一回地进出,桌上不一会儿就放满了菜。
“这是咱们如月楼的招牌菜,这鸡汤内加了十几种药材,最是滋补,尤其适合冬日。客官们快趁热尝尝!”
王如汇讨好地给周绞盛汤,就听周绞道:“王大人近日应该也很辛劳吧,看着气色不太好,也该多喝些鸡汤补补。”
她话音落,王如汇一脸尴尬,同时百里谕敏锐地捕捉到了小二脸上的异样神色。
对方好像察觉到了,一躬身就走了出去,背影格外慌张。
她不动声色地将周绞面前的汤碗推远了些。
周绞坐在那儿就有一幅盛气凌人的气势,她看着王如汇:“王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王如汇:“下官自然知道,大人是为前几个月的灾情一事而来。”他脸上有几分紧张,“大人也看见了,这江州城内繁华依旧,哪里有那贼人说的易子而食之类的……”
周绞:“易子而食?本官并未提及此事,王大人何出此言呐?”
王如汇手一抖,勺子叮一声掉在碗里,“这这这……是,对了,是前些日子有由京而返的商旅,带来了有人在陛下面前诬告本官的消息,所以本官才有所耳闻!”
周绞淡淡一笑,“原来如此,王大人不必紧张,喝汤。”
王如汇唉唉唉地应着,过了会儿他整理好心情准备抬头,就听周绞又道:“年关将至,本官无心拖沓,明日辰时,我会去官衙查阅一应文书,还请王大人命人提前整理好。既然你说这事是个误会,那早些解决了,咱们都能好生过个年,你说是不是?”
“啊……这这……”王如汇汗如雨下,捧着碗汗如雨下,而他旁边的王善,却是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回怕是不能善了了。
周绞一脸的关怀:“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家夫人听说大人来,特意准备了一些特产……”
他话音未落就听周绞嗤笑一声,道:“这一顿已经很好,特产就大可不必。”她起身拉着百里谕往外走,“明日还请大人按时到府衙。”
身后,起身送行的王如汇跌坐在椅子上。
走出酒楼后,百里谕牵着周绞的手逐渐收紧,脸色极差。
周绞很少见她如此,问:“怎么了?”
“那汤,有问题。”她在愤怒,竟然有人这么大胆,敢往周绞的汤里下毒,更在后怕,万一自己今天没来,周绞会不会喝下那碗汤?
周绞想了想,突然气笑了:“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王如汇喝了一整碗。”要是王如汇死了,到时候皇帝问起来,她怎么交差?
百里谕冷漠道:“他,该死。”
周绞无语,只好安慰自己,刚刚席上那个师爷好像没有喝汤,还是有证人的。
走出两步,周绞一脸杀气地要回去解决那个小二,却被周绞按住了,“别杀他,让周勤跟着。”
“……嗯。”
当晚,王如汇府上。
王如汇第九次从茅厕回来,瘫在椅子上了无生机,“这下好了,这个周绞竟然油盐不进,是真心要把我拉下来,这可怎么办?”
王善也面色凝重,“大人,当今之计,唯一一条路可走。”
王如汇急切道:“什么路?”
王善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神冰冷地抬起右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房梁上,周俭默默离开,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俩蠢货默哀。
他默默离开,回去找了一趟百里谕,又回来继续蹲守。
另一边,如月楼的后院里格外安静,周勤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穿着单衣,提着饭盒的男子趁着月色,摸出了后院。
周勤小心跟上。
这人正是白日里的小二,他长得不起眼,非常瘦弱。
他一路跟着,却不想人越走越远,最后竟是朝城郊一座山上走去,最终停下脚步时,天色有些泛白了。
周勤晃了晃脑袋给自己醒神,而拐过一个弯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顿时困意尽散。
那狭小的山坳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人,无一不是骨瘦如柴,衣不蔽体,几乎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寒冬腊月,年节将尽,这些人本是江州百姓,却只能在此等死,如果不是周勤今天跟着来到这里,很可能他们到底都不会被人发现。
天上又开始飘雪,他却觉得,心头泛起一阵比这三九天还要刺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