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蜗牛的爱情》山月散人

2、信

　　高考填报志愿时，鬼事神差地，填报了他的家乡，期望着，企盼着，能在这偌大城市，茫茫人海中与他再次相遇。大学四年，犹不死心，研究生三年，执念仍在，博士两年，固执己见，推掉亲长给安排好的事业单位，仍留在这离家几百公里的异乡。功夫不负有心人，博士后又两年，留校任教，看望回老家的导师时，终于，终于又遇到了。
　　那晚到家一夜为谁，盯着微信上“余航”的聊天记录，盯了一宿，想和他视频，又怕太唐突，想语音，又怕打扰，想文字交流，又怕太尴尬。这么多年，十五年未见，他对我是怎样的想法？老同学？老朋友？还是很久未见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忐忑不安地坐了一宿之后，又忙着适应新工作，备课，教学，科研，百忙之中抽空寻找地点，约好一起见面的地方。要有独立的空间，能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要时间长一些且饭菜不会冷，冬天，最好能热乎一些，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口味，要什么都有，符合任何人的口味，还需要照顾到他旁边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爸爸”女孩清脆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爸爸，是女儿，他结婚了？他可以问一下，妈妈吗？
　　酒逢知己千杯少，顾着孩子，余航没有喝酒，只喝了些饮料，宁致远倒是喝了不少，没见过吃火锅喝酒能把自己喝醉的，宁致远算一个。看着儿童区的女儿，又看了下喝得烂醉的宁致远，余航长长地舒了口气，将女儿和宁致远带回了家中。哄着女儿睡着之后，又架着宁致远去了卫生间，洗好后将他架回房间，自己又去洗了一次才回房间。50坪的单人公寓，分成了两室，他这屋的床也只一米五，两个大男人，宁致远又像是吃了激素一样，初中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现在已经长到一米八五，余航长长地叹了口气，艰难地蜷缩在床边，睡了。
　　第二日，宁致远回忆起醉酒时的情况，又羞又囧，见余航毫不介意地喊他起床吃饭，心里又释怀又别扭。吃完饭，宁致远以难得吃到家乡菜为由，争取到了经常到余航家里蹭饭的福利。
　　后来，宁致远便经常到余航家里蹭饭，回回来，都要带一些吃的，喝的，玩的，哄得女儿与他关系越来越好，也从女儿的嘴里套到了很多余航的情报。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处了一年，女儿要上幼儿园了，余航为此发愁。他只在乡下有房，乡下的幼儿园各方面条件都很差，县城租住的房子倒是有幼儿园，但是因为小区很大，幼儿园离他住的地方和菜场都很远，接送不是很方便。
　　宁致远为了帮他解决幼儿园问题，建议他到大学附近开摊卖饼，女儿送到大学的附属幼儿园，他出面帮忙解决就学问题，同时以此为契机，提出合住。房租照常交付，且余航负责家中饭菜与家务分担。
　　于是两人便开始合租同居，宁致远内心窃喜。如同婚后生活一般甜蜜的同居生活便开始了。宁致远经常不经意间撩动余航，余航心内奇怪，却也只怪自己少见多怪，大抵男生之间打闹正常。后听宁致远打电话与家人说起相亲之事，便完全放下了疑惑的地方。
　　一日下班得早，宁致远亲眼见余航与他女儿夸过温柔可亲的幼儿园老师走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余航跟在左右大包小包，似是约会，后又见两人进了奶茶店，一向节约的余航竟也为她点了一杯奶茶，两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余航脸上温柔如水的笑容刺伤了宁致远的心。
　　回家后，他打开自己那些年一直未寄出去的信，一封一封翻看着，枯坐床边等着人回来。等到余航回来之后，看到余航脸上的笑容，宁致远心绪复杂，一边着迷地看着余航脸上久违的如少年般纯真真挚的笑容，另一边又为这笑容因别的女人而产生感到心痛难忍。勉强自己笑着跟余航打招呼，余航见到他脸上的倦色，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宁致远见到他手里的大小包裹，脸上的小心翼翼，心疼难忍，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分享秘密的最亲密的人，现在却是物是人非，自己上下求索十五年，只为再次与他相遇。人心总是贪婪的，有了相遇便想相知，相知之后变想相许，何其难也。
　　余航见宁致远只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复杂，一头雾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毕竟时隔多年，中间的这么多年，对宁致远也不太了解，轻易不敢开口，只说了句准备做饭，便围了围裙去厨房做饭。
　　宁致远走过来，倚着厨房玻璃门问他，还会不会再婚了。余航回到不一定，看情况吧。余航心里想着，自己带着孩子，又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现在还寄居在老同学家里，哪有什么好女孩能看上他和他结婚呢。宁致远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却误以为余航仍想着再婚，不免气结，又无处排解，只郁闷地盯着余航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做完了饭，余航休息了一会，准备好晚上摆摊要用的东西之后，便去幼儿园接女儿。将女儿接到家里，交给宁致远后，骑着电动三轮车，载着炉子饼胚桂花蜜就去了大学城的小吃街，开始准备他的晚上生意。宁致远带着他的女儿在家里玩耍，教她读书认字做游戏，顺便旁敲侧击，打听那位幼儿园老师的事情。余航女儿余思思对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感官很好，夸赞女老师漂亮温柔，能唱会跳，对待小朋友很有耐心，说话细声细语，而且很负责任，做游戏也很有趣。在小小的余思思眼里，这位女老师就是天仙一般的人，宁致远心里更郁闷了。毕竟在唱跳游戏这一方面，他的确不如人家。
　　余思思看见宁致远郁闷的样子，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让宁致远放心，她只认同他来做她的新妈妈。宁致远被这小孩子惊得目瞪口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懂的吗？
　　再想到她那直男爸爸不禁十分郁闷，三岁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三十岁的大男人反而视若无睹。于是，他心生一计。
　　过了两天，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余航却没有急着去接孩子，而是叫宁致远去接。等宁致远把孩子接回家后，才发现，家里的墙面上布置好了庆祝生日快乐的粉红色气球，气球下面堆放着蝴蝶结扎好的礼物盒，餐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左上角放着一瓶小雏菊，枝叶茂盛，露珠翠绿。中间摆放着6寸大小的两层蛋糕，是余思思最喜欢的白雪公主的模样，白雪公主的大裙摆上用粉色奶油写着祝你生日快乐的英文字样，周围一圈用思思最喜欢的奶油草莓做点缀。不一会，余航捧着皇冠帽子出来，笑着对门口的思思说，祝你生日快乐，今天我们一起过生日吧。
　　思思快乐地扑了过去，三个人过了一次开开心心的生日。在余航的解说中，宁致远才明白他去找那幼儿园老师，是请人家帮忙购买生日的准备物品。因之前一直忙碌在就学的适应问题，最近才想起来，又怕网购来不及，便请教了幼儿园老师，恰巧人老师也在为园内采购，这就约好一起去采买这些物品。
　　热闹过后，余航哄着孩子睡着了，坐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屋外的闪烁着的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没有了烟火缭绕的呛人油烟，鼻尖只有小区内桂花的香气，就像老家乡下院子里的那棵老桂花树，每年这个季节院子里便满是桂花香，浓郁又飘零满地。这时，大伯一家便会在地上铺上干净的布，打下桂花，晒干做蜜，或者和着糯米塞进藕孔，放进锅里加水与冰糖煮，煮出来的桂花藕，切片，再浇上桂花蜜，香香糯糯，咬上一口，嘴里桂花香与莲藕的清香，融进了糯米的米香，甜甜蜜蜜，但是吃多了又有些发腻，心里微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当他今天收拾家务，布置房间，看到那个有着熟悉封面的盒子里，没忍住好奇的心作怪的手，把那熟悉的盒子给拆开了，拆开之后便看到了满满当当的信。那个盒子，是他们三人逛街时，一起买的，每个人都选的自己最爱的火影忍者的角色。他爱的是我爱罗，宁致远选的鸣人，而文心蕊则意外地选了我爱罗的姐姐。
　　鸣人的封面已经斑驳，边角处的漆已经掉光，露出了发亮的银色，盒子上的小锁耷拉着，已经失去了锁住物品的功能。余航一拿到格子，盖子便一歪，后面的卡槽也坏了，中间穿起两个卡槽的铁丝扭曲了，另一个卡槽直接歪了嘴巴。盒子中的物品直愣愣地戳进了余航的眼睛里。那是满满当当快要溢出的信，也是满满当当快要溢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