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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得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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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侧过身,只一瞥那彩条上的字,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将彩条从小道士手中拿过,似乎是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那些小道士见状,纷纷挤过来争相看是什么让金师叔如此震惊。
金风道:“这——”
他一抬头,却不见想与之探讨的那个人,微微一愣。
回头看去,见柳浪脱离了人群,自刚刚开始就一个人站在紧闭的门前,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面朝姻缘庙呆立着。
金风走过去,在他背后道:“怎么了?”
柳浪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不觉已是满头冷汗,他赶忙回身,勉强笑道:“没事没事……那些人呢,怎么跑了?”
小道士们都以为柳浪是被刚刚的阵仗吓傻了,不由得哄笑起来:“他们早就被吓跑了!丹先生你怎么回事呀,在大咸山连吃人的蛇妖都不怕,怎么如今倒怕起这种不敢抛头露面的小精小怪了?”
这若是小精小怪,世上便没有妖精了。柳浪心道。
他顺着话头道:“我眼瞧着他们被那妖精缠住险些送命,多亏金兄技高一筹,才将他们搭救出来。”
金风听了他的客套话,却不似以往要翻个白眼或冷哼一声,而是直直盯着他额上的冷汗,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柳浪敷衍道:“没什么要紧。诶?”
他作出一副对金风手中的彩条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金风看了他好一会,这才垂下眼,将手里彩条举至半明半晦的月光下。
影影绰绰之间,那彩条上模糊地写了几个歪七竖八的字,是人名——
瞿无祸,玄玑。
众人鸦雀无声。
半晌,一名小道士抖着嗓子结结巴巴道:“瞿瞿瞿瞿瞿无祸……他不是死死死了吗……”
然而吸引柳浪与金风的,却不是瞿无祸,而是他后面这个名字。
玄玑。
琴坊掌柜曾说过,姜瞿二人各有一琴,姜却邪的那一把,名唤玄玑。
这世上怎会有人将一个死人的名字与一把琴的名字写在姻缘树上?
若是瞿无祸生前所写,多半是他心智疯癫,将死物视作情人。
若是他死后所写……
死后,何人所写?
柳浪伸手触了触这彩条,摸上去还算光滑,色彩也略新,未像之前树上那些年代久远的斑驳黯淡。
为什么满树皆焚,唯此独留?
金风忽然低声道:“死物得灵,有可能吗?”
得灵,便是世间鸟兽花木得上天偶施恩泽赐予灵性,使之具有人之思维、人之五感,并在胸腔中结出一枚象征成妖的妖元。
佐以修炼百年,可修得一副人身。
这是一切以凡身修成妖孽的起源,也是群鬼众妖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形态。
说得好听些叫得灵,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从一个活泼可爱的自然生灵,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邪。
多数妖精依然觉得,若是能有情思、有性灵地活上一回,即便最终落得个灰飞烟灭永无来世的下场,也要比做一个以食为生、老死为终的俗物强上百倍。
然,这世上得灵的妖邪,本体或花鸟或鱼虫,最不济也是个草木,柳浪从未听闻有什么妖精是死物修成的。
因死物大多是人造之物,灵之一字与它们八竿子搭不到边。一把菜刀、一双木筷、一个茶壶……若都能得灵,那百姓哪里还敢正常生活,天下岂不要大乱了?
柳浪低声道:“……从未听闻。”
金风垂首半晌,又道:“那或许是瞿无祸爱琴成痴,胡乱写就……”
柳浪:“若真爱琴,为何要烧毁?”
金风不语。
一小道抢答道:“或许是有什么心机叵测之人写的,目的是要误导我们瞿无祸跟他兄长的玄素琴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刚刚那作乱的妖邪所为,不然它为什么偏留下这一张呢?”
他的同门师兄立刻赞同道:“很有可能!那妖精说不准就是一切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它畏惧我们查到它头上,所以想出个法子转移咱们的注意力!”
柳浪道:“若姜瞿二人真与城内失踪案无关,这妖精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跑来烧了这棵树?它要是真想转移咱们的注意力,直接袖手旁观就行,咱们一门心思调查瞿无祸不是正和了它的心意吗?”
见小道士们点头不语,他又接着道:“但若这妖精与案件相关,它九个月间从未现身,说明不想让人察觉身份,如今竟然为了阻止姜却邪毁树,不惜将狐狸尾巴露出一截?况且,它感知到周围有道士在场,即便如此也要冒死现身,就为了……一棵树?”
金风道:“此树已被它毁去。”
柳浪道:“这就更奇怪了,所以它闹这么一出,等于到头来什么也没干,反倒帮了姜却邪一个大忙?”
金风叠起彩条,拢入袖中,道:“罢了,先回去。此地距伏雁山入口不足百步,不宜久留。”
柳浪点点头:“麻烦小道长告知傅小道长他们,直接回驿馆等我们就好。”
对方从令如流。
那一头,拖着一匹老马走了七八条街的傅流英满头大汗地收到了来自同门的密音,瞅了瞅手里这匹持续跟他拉锯战不肯走路的老白马,又算了算距离驿馆的脚程,刚刚好是个对角线:不多不多,也就两三个时辰。
当即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后头闲逛了一路且两手空空悠游自在的众同门赶忙上前,聚成一团扶他起来,摇醒后把他扶上了那匹黑马,由阿越接了他手里的缰绳。
也是奇怪,这马一经阿越的手便立刻乖顺了起来,阿越不想骑它,它反倒屡次三番用硕大的马头轻柔地顶着阿越地脊背,还试图咬住他的衣裳把他亲口送到自己背上。
阿越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无奈接受,他坐在老马的背上忐忑不安地扭头看向傅流英,小声道:“傅师兄对不起……”
看到这一幕,傅流英直哼哼。
————
柳浪等人回到驿馆后,便收到了一份“大礼”。
看看面前笑靥如花的小石榴,又瞅瞅她抱在手里的那一坛上等女儿红,再瞧瞧跟在她身后一脸无奈的婢女,他咳嗽一声,道:“所以……是你爹爹送给我们的?”
小石榴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是是是!爹爹说,两位神仙大哥哥帮了他大忙,这是他孝敬你们的!”
青琐无可奈何:“小姐,你快放下来吧,仙君们已经答应收下了。你还不放手,仔细手里压出两块印子来,抹都抹不掉。”
她向金风柳浪道:“我家小姐听闻老爷要给二位仙君送东西,非要抢着来,怎么劝都不行……”
许是真的抱太久手疼,小石榴踮起脚尖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搁,松了口气,向柳浪做个鬼脸道:“两位神仙大哥哥帮了我爹爹,就是帮了我,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能坐视不理,当然得亲自登门道谢啦!”
傅流英刚回到驿馆就看见这个冤家在那里口舌如簧,还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心里便先行烦躁起来,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往角落里一坐。但瞧着柳浪竟然还对她笑,不由得更加愤慨,于是干脆面对墙壁独自生起闷气来。
这边柳浪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们收下了,你快跟着你青琐姐姐回去,以后不要这个时候出门。”
青琐听闻这话有如助长信心,当即抓住小石榴的袖子道:“仙君都说了夜里不要出门,小姐还要调皮么?咱们快回去罢,别让老爷夫人担心。”
小石榴鲶鱼似的从她手里一滑,便滑到了柳浪身后:“等一等,等一等我再回去!”
柳浪转过身来,半蹲着身子,轻声笑道:“又有什么事?是关于姜公子还是蒜公子的?”
小石榴垂下头绞着衣角道:“你这个哥哥一点都不正经,以后我不问你了……”
柳浪:“那敢情好,不问就不问。那你怎么还不回去?”
小石榴急得直跺脚:“你你你好过分——”
柳浪刚要继续拿她开玩笑,忽然前庭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道士,一停下来便喊道:“不不不不好了!”
金风皱眉:“又有什么事?”
小道士一边用力地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指着驿馆大门的方向道:“姜姜姜来了!”
柳浪一怔:“姜却邪?他来做什么?”
小石榴从喉咙口里憋出一声惊叫,见她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柳浪赶紧把她推到身后。
小道士这才结结巴巴把话说完:“不是姜公子,是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叫阿寿的那,那个……”
话音未落,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且刺耳的冷笑声,紧接着便是:
“不错,就是本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