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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得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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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问询过后,柳浪他们也算是得到了不少想要的答案,有些在预料之中,也有些在预期之外。
临了,老妪忧心地问:“诸位仙君,为何你们问的都是小公子的事儿?他跟这案子难道……”
柳浪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日常问询罢了,老人家您别多心。”
老妪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们有什么事来问我就好,可千万别去姜府,就算去了,可也千千万万别向老爷打听这些事啊……”
柳浪心道:不好,迟了。
阿越:“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老妪:“老爷极爱惜声名,若是知道公子或许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有什么瓜葛,只怕公子又要挨骂……先前那小灾星来找公子的时候,只要被老爷知道,次日公子便少不了一顿臭骂。就说那小灾星死后,老爷憎他在太守大人跟前丢份,光是冷脸也不知道甩了多少张给公子了……”
柳浪心想,难怪早上金风一说起守丞,姜却邪和阿寿都如临大敌,原来是这个缘故。
看来这二人的父子关系,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亲厚。
老妪接着说道:“公子一向寡言,受了委屈也不肯跟别人说,总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但老爷糊涂啊,既知道那小子是个灾星,公子又不是神仙,哪能撬得动这块铁板?他来闹事,头一个伤的是公子的心,唉……”
突然,傅流英垂下头,右手食指用力按住太阳穴,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向众人道:“黎师兄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一队人顺着山路往伏雁山方向去,看服装像是姜府的侍卫!”
柳浪好奇:“你们既然会千里传密,为什么还要让宋逸千里迢迢跑回来送信?”
傅流英不好意思道:“只有黎师兄一个人会……其他人都只会接收消息……不会自己传……这个太难了……师父也不怎么指导我们……所以,平时都是黎师兄负责跟师父传递消息来着……”
柳浪:“……”
论起不合格的师父,辛子乌世无其二。
见他们要走,老妪忙起身,道:“仙君们这便要走?要不等等我儿?他现下在城里当铺做伙计,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公子的事他知道的可比我这个老太婆多呢!”
事出紧急哪还有功夫多等,他们赶忙向老妪道别,拥堵着出门而去。
门外仅有三匹马,可谓是僧多粥少,众人面面相觑。
情急关头,傅流英发挥了身为领队的指挥作用,指着那匹枣红马斩钉截铁道:“这一匹,给金师叔和我,”
他又指一指那匹细脚伶仃的老白马:“那一匹,给恩公和阿越,”
还剩下一匹黑马,他挠挠头,随意道:“最后这匹就给阿恕和宋师弟吧。”
这下众小道不满了,抗议声此起彼伏:
“傅师兄(弟)你可不能任人唯亲啊!”
“这不公平,咱们也是走了大半天山路来的,谁不想跟着金师叔一起去查案啊!”
“就是嘛,傅师兄你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吧,好歹上次还吃了我从祝师弟那偷的炸鸡腿,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考虑考虑我——啊祝师弟你听我解释!!!”
柳浪抱着手臂,欢乐看戏。
傅流英满头大汗,连忙向金风求助道:“金师叔,这,这可如何是好……”
金风牵过来时所乘的枣红马,目光在一众弟子间一遛弯转了过去,片刻也不停留,然后回到了傅流英脸上,就在后者以为他要光荣入选而感到欢欣雀跃时,金风道:“我等先行。你自己分配。”
等,跟谁?
柳浪只觉脚下一空,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金风提住后颈的衣领,一把拎到了马背上。
柳浪:“诶?”
为什么又是我???
长鞭一指,枣红马呼啸而过,留下满地心酸卑微的小道士。
傅流英化悲愤为力量,一把抓过白马的缰绳,扬声道:“他们两位比我们厉害许多,先去也是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稍后赶上便可,还是能跟着一起办事的!!”
说着,不等阿越阻止,他便在悲愤中一拳捣在白马马背上。
年迈的白马遭此一拳下去立刻矮了半截,踉踉跄跄摔了一跤,前腿一曲,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傅流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这这……我怎么?我明明没怎么使力啊……?”
阿越扶额道:“傅师兄,这马年纪大了,驼我跟阿恕来的时候,连跑都不肯跑呢……”
傅流英脸一红,试图去安抚那匹马,但老马被他锤了之后完全丧失斗志,直接伏在地上装死,任凭傅流英怎么扯缰绳都不肯动。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头去扯剩下的那匹黑马,他见这黑马体格壮实,于是自言自语道:“这匹总能骑了吧?”
然而,黑马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团白气,纹丝不动。
傅流英扯缰绳扯出了一身汗,这马还是巍然不动,他不由气急败坏,眼见金风柳浪二人早已经一骑绝尘,都跑没影了,心里更加焦躁,忍不住发起狠来,一样狠狠锤了拳这匹黑马——
阿越来不及阻止:“傅师兄不要!这马——”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尘土飞扬。
黑马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蹶子,慢条斯理地走向了阿越。
阿越呆呆看着被踢出去数丈远的傅流英,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脾气大啊。”
————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柳浪捶胸顿足,心道自己要不是有把柄落在这家伙身上,此刻必定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夺过缰绳甩他个十万八千里。
心里虽然恨,但想象了一下金风握着无遗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样子……
柳浪打了个哆嗦。
沉默了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刚刚从那老人家口中,你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金风抛出两个字:“时间。”
柳浪道:“她说瞿无祸来闹事的日子是正月初四,而之前那老伯说,瞿无祸失踪回来的时间恰好是正月初七。中间夹的这三日,他去了何处?”
他又自言自语道:“这段公案扑朔迷离,城中失踪案也无半点进展,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金风沉默不答。
待他们赶到伏雁山脚下、官家设置的盘查关卡时,已经是戌时三刻,那两名守关的官差果然在堂而皇之地打瞌睡。
柳浪将他们推醒,问起是否有人经过此地时,为首的官差一脸茫然地表示,有是有,但是拿着官家文书来的,说有要紧事要办,所以才放进去的。
金风:“他们为何事入山?”
官差摆摆手:“不是要入山,是去山口的雁仙祠。好像是为了查什么案,咱们也没细问,只确认了是公子亲笔的手信就放他们进去了。”
柳浪道:“公子?你不是说是官家的文书么?”
官差不耐烦道:“有什么区别?”
柳浪心中不解,姜却邪为什么要派人来雁仙祠?他不是表示不会去这种地方么,怎么不到半日就食言了?
难道……他真有什么与案子相关的秘密知情未报?
柳浪摇头,不对,若真是见不得光的秘密,照他那个阴鸷缜密的性子,怎么可能派遣这么多人来。
驶至雁仙祠,院前栓了近十匹骏马,那些人此刻应该还在祠内。
柳浪与金风放满了脚步,牵着枣红马一路蹑手蹑脚绕道院墙一侧,听见里面人声鼎沸,走近了甚至还能隐约瞧见墙内的簇簇火光从檐上投照出来。
柳浪竖起耳朵,听见了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
“快点快点,公子只给一个时辰,回来迟了被大人发觉怎么办……”
“这树皮怎么这么硬,是铁板铸的么,一点也锯不动……大哥,我看要不咱们把它烧了算了……反正公子的意思就是毁了这树,烧了不也算是完成任务了,还省事……”
“烧你奶奶个腿!蠢货,要是升起火来被人看见,你还要命不要?你们就给我乖乖地锯用力地锯……”
“……公子是怎么想的……让咱们做这么古怪的活计……”
“屁话啰嗦小心我揭你的皮!……好好好快了快了,再加把劲!!”
“这些破布条上还写了字?写的啥名字呀这是……大哥你读过书,帮我们念念呗?”
“黑灯瞎火的念什么念!别分心,快点锯!”
柳浪吃了一惊,这些家伙,奉了姜却邪之命,不顾性命跑到伏雁山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就是为了毁掉这棵写有无数姜却邪名字的老树?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但他回头看见金风,忽然想明白了原委。
原来如此。这家伙白日里被金风威胁,一切源头便是此树。
这棵证明了姜却邪深受雁丘城女……男女爱慕的姻缘树。
金风的话戳到了他心坎,让他冒着被守丞发现的危险也要来斩断这个所谓证据。
然而金风没有打算真将此事告知青州知府。
其实就算告知了又能如何?
对方若信,信的也不是这棵长在犄角旮旯的破树,而是妙光学宫与顾恩观的威名。
姜却邪这么做,未免草木皆兵。
柳浪正在想着,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立即回头,是那三名通风报信的小道士。
为首的是傅流英口中唯一会千里传密的黎师兄,他小声道:“金师叔,丹先生,我们一路跟着他们来的……奇了怪了,来锯这棵树做什么……难不成,是姜公子有什么罪证藏在这颗树里,让他们来毁尸灭迹?”
柳浪亦小声道:“毁尸灭迹不至于,顶多也就是毁掉自己的风月情证,以后方便找个好人家。”
见三名小道士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哎,你们真是——”
话语未落,只听得金风低声道:“妖气。”
“噌”的一声钝响,无遗出鞘半寸。
院内人还在勤勤恳恳为他们主子卖命,忽然那个话多的说道:“咦?怎么突然凉起来了?”
领头的骂道:“秋冬天夜里不凉难道还热不成?别他娘的给老子找借口,赶紧干活!”
下属道:“这风刚刚没这么凉飕飕的啊,怎么这会子我腿上的寒毛都倒立了……亲娘啊,怎么突然这么冷?”
柳浪目之所及,只见一团肉眼凡胎看不见的深紫色浓雾蓦的出现在祠堂上空,将四方的院落罩得严严实实,一丝天光也透不进来,与之相随的,是一股如坠冰窟的寒意。
不等他们反应,这股妖气由原本的稀薄轻散骤然间变得铺天盖地,霎时仿佛有看不见的风暴升腾而起,这座小院便是这由妖气汇聚而成的风暴中心!
这些人要完。
金风猛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院前,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院门。
柳浪赶忙跟上,可待他亦冲进院里、融入这一片妖雾之中时,他却突然僵住了。
方才身不在此,并未感到这妖气与寻常妖气有什么不同。
但当他步入其中,周身皆被其笼罩之时——
这股妖气,这感觉……
是永生难忘的那一夜。
柳浪从头到脚都颤抖了起来。
为何会在此地??
难道,那东西就在这里……???
“这是我赐予你的恩典,你该感谢我才是。”
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声音犹如在耳。
三名小道见柳浪站在院门处一动不动,有如雕塑石像一般。
他们以为他到底是一介凡人,受这妖气影响了心智,不禁担心起来,赶紧推一推他,关切道:“丹先生怎么了?这里危险,您还是先呆在外头吧,这里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柳浪回过神来,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被锯开了一个裂缝的老树竟在顷刻间枯死了大半,满树碧叶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冷风中绕着那些砍树之人疯狂地高速旋转,将他们包裹成十来个黑色的蚕蛹。
里头的人从未见过这等怪事,吓得魂飞魄散,鬼叫连天:
“闹鬼……这里有鬼……这这这树是活的!救命啊啊啊啊!!!!!”
金风一人立于妖风中,手中无遗将“蚕蛹”破开一个又一个狭长的缺口,那些人都被吓破了胆,缩立在蛹内动也不敢动,只一味地扯着嗓子求救。
金风厉呵一声道:“还不快跑!”
他们这才醒悟,立刻发了疯似的从金风劈开的缝隙里往外钻,两只脚刚踏出来,便争先恐后地冲出院外。
那妖气也是邪得很,只要他们踏出了院门,便立刻缩了回去,一丝一毫都不随他们带出。
所幸,无一人伤亡。
惊魂未定的众人站在院前,只见院内风暴渐息,原本摇摇欲坠的院门“砰”的一声自行合上。
柳浪抬眼望去,那片紫黑色妖雾已不动声色地渐渐褪去,露出晦暗的夜空。
好像“它”的目的,只是要将这些人赶出去而已。
领头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恢复静谧的雁仙祠,两扇木门在他眼中犹如恶鬼的血盆巨口:“他他他他娘的……这这这是什么鬼啊……”
金风收起剑,轻描淡写道:“院内有邪祟,你们不要再来。”
男子见金风手握长剑,腰悬拂尘,知是自己和兄弟们命大,遇上了得道仙君,这才能捡回一条命。于是赶紧跪下来磕头,口里千恩万谢。
这时候,之前那个多嘴的从跪倒一片的弟兄堆里悄摸膝行过来,小声道:“可是大哥,公子要咱们办的事儿……”
男子呵斥道:“命都没了还办什么事!没听仙君大人说吗,这里头有妖精,他要是还想毁……就就让他自己来好了,反正老子是不敢再来了!”
说罢,他爬身起来,陪笑着向金风等人道:“只是这么晚了,诸位仙君大人为何突然到这地方来?”
他又赶紧补了一句:“这当然是我等的福气了。”
小道士指出他话中错漏:“你们大半夜跑到这里来,不也很奇怪嘛?”
男子笑容僵在脸上,咽了口唾沫才想好说辞:“……我们奉守丞大人之命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百姓乱跑,您也知道,雁丘今年都不太平,尤其是伏雁山这一带啊,妖精多的不得了……大人也是为了百姓安危着想,这才连夜遣我们几个来的。”
这谎扯得没什么水准,道士们个个心知肚明,但也懒得揭穿。
金风以谎答谎:“我们感知这附近有妖邪作祟,这才连夜赶来。”
男子又是一番阿谀奉承,说了一通感恩仙君们救助雁丘于水火之中的漂亮话,便赶紧带着他一队手下撤了。
他们连人带马遥不可见,金风向众人道:“我们也走罢。”
小道士们意犹未尽:“就这么走了?妖精不追了么?”
金风:“它既暂无伤人之意,我们此时也不必穷追不舍。况且此地不远处便是伏雁山,它刚刚的流窜方向似乎就是那里,不知是何妖物,不可贸然入山。”
众道士连声说“是”。
忽然,有名小道士“咦”了一声,从院门前的空地上拾起了一张彩条,看样子像是方才院内混乱之时,飘散而出的——
“不是都全部化成灰了吗,怎么这还有一个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