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续 赴盛世（5） ...
-
大好的天气，划个船，吃个蟹子，乏了在船舱里头倚靠着睡一睡打个盹儿，实在是惬意得很。
这次没有鸥鹭打扰，也不再有小心翼翼的喜欢，放下竹遮帘以后黑洞洞的，发生什么都不再奇怪了。小船自夹道芦苇里晃晃悠悠，又泛起一道道粼粼波响。青年实在是乏得很了，毫无形象地瘫在船板上，挤在木桌旁边的小角落里头浅浅地喘气。男人站起来将帘子卷起一些，让萦绕在昏暗舱内的异香得以散去点点。
这画面倒有几分像是青年还在江家修习时独自跑出来玩、男人来找他那天的样子。一样的人，一样的景，不同的是他们两个终于真正地站在一起了。
这两年中有太多的东西变了，回头看看，着实是令人感慨。人总会设想自己的未来，而如今的一切，是青年的江鸾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不，换做两年之前的他也想不到。他曾认为自己会依照父母之意媒妁之言择一温婉女子婚配结合，日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等有了子嗣，便要教育他温文尔雅，让他担起江氏的未来。这似乎足够令人羡慕，但他更认为这是自己身为“江家之人”应该做的。然而，与眼前这个青年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在提醒着他“得行乐时需行乐，不醉一场枉为人”，他想靠近青年一些，他也想活得如同青年一般，规矩条框不足以束缚此身，只要我还有条命在，我便能翱翔于天。
“江鸾～”青年软绵绵地唤他，冲他伸出了右边胳膊，“拉我起来。”
他弯下腰去，一只手跟他相握，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背，将他从缝儿里慢慢抱了出来：“硌疼了吧。可有哪里不适？”
“腰酸，没力气。”笑意盈盈的青年将嘴唇附在他的耳边，虚虚地说到 ，“谁让你……”
他后面的字句轻到几乎听不真切，男人却红了脸颊脖颈。
“……听见你的声音，我停不下来。”
“啧啧啧。这都两年了，还没听惯？”青年连连摇头，“下次叫你‘江大爷’。”
“……”江鸾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叫‘官人’。”
“你怎么不叫我‘官人’？三爷还有特权，可不称‘娘娘’而称‘殿下’呢。而且大婚之时我也穿的新郎装，理论上来讲咱俩是一样的！”
“……盖头、凤冠你都戴了，新郎装也没用。而且，我龙你凤。”
“叫一声，就一声，”黎鹇竖起一根指头，开始耍着赖磨他，“让我听听。”
“你确定要听？”江鸾问。
跨坐在他腿上的黎鹇笑嘻嘻地挑了挑眉，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要听。”
“好。”男子凑近了，用气声低低唤到，“官人。”
上一刻还柔弱慵懒的青年瞬间便蹦了起来，一边以极快的语速口吐莲花一边难受得挤眉弄眼扭胳膊扭腿儿，小船都被他踩得直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作聪明，他本以为能看到一个娇羞的江鸾，结果那两个字听得他尾巴骨都酥了彻底，还是掉渣的那种。
看见这夸张的反应，江鸾不禁笑出了声，站起来轻轻将他拉住，不让他躲得太远：“满意了？”
青年仍拧着眉眼，嗔怪道：“你怎么这样？”
“不是你要听的吗。”江鸾笑得柔和，“不然，我再叫一次？”
“噫——江鸾！！你学坏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的！”黎鹇满脸的嫌弃，疯狂抵抗着要从拉扯中逃脱出来，“怎么还带捉弄人的啊！”
“偶尔逗逗你，很有趣。”江鸾敛去了一些情绪，眼中嘴角却仍藏不住那抹笑意，“好了，不闹了。坐下吧，站着危险。”
眼看青年的眉头仍在皱着，他又好笑地问到：“生气？”
“不是生气，是不服气！”黎鹇竖起指头比了个“一”，“再拼一轮！”
“好。”江鸾应了，言语里有些哄的味道，“怎么拼？”
“谁先忍不住、接不下去了算谁输。输的……”沉吟着琢磨了半晌之后，黎鹇忽然笑得狡黠，“晚上罚一壶！”
看这架势，对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输了。这两年里头，江鸾被他灌醉了无数回，为的就是看他醉了以后能“疯”到什么程度，不用问，这一次也是。他怕极了醉酒以后手底下失了轻重弄伤了他，所以，他每每都是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将青年制住安顿好、又把自己缩在床下角落，才会昏昏睡去。讨了这么多次无趣，他竟然还惦记着。
只可惜，这一次是青年输了酒，输在一句“我想要你”上。青年以一句“我喜欢你”开了头，他回了句“我想要你”，这场比试就飞快地结束了，气得对方又是一阵捶打。
第二天回了世外境的夜里，莫声见两人房内的灯火早早灭了，便开口问他：“鹇儿睡下了？”
“嗯，折腾累了。”江鸾合好木门，轻声答到，“睡得早些。”
嗯……一会儿自己睡哪儿还是个问题。不离梧桐加上它们的三个崽几乎把床榻都占满了，根本没有位置留给自己，更别提还有个比它们都大两圈的天狗。有的时候他想鱼水一番，青年倒是乐意，这几位却不给面子，也搞得他很是无奈。在地板上，或者外面的花海里深草中，又总要担心这个那个，不能十分投入。
……咳。他很少有机会跟莫声这位老丈人独处，被约出来喝酒赏景更是罕见。倒不是说有多紧张，而是不明白究竟该如何与他相处。
“以前下去一杯，跟你说话你便不回了，如今两杯，看着还算没什么不同。”莫声带着些笑，在月光下仔细打量着对面男子的神情。
“三杯已是极限。”江鸾的面前摆着空了的小杯，他却没有去添，“想照顾他，总要自己先撑得住。”
“孺子可教。”莫声将手探进怀里，摸出乾坤袋后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又把它在手心里摆正了，才往外一递，“我记得，你那个之前被天狗咬断了一根来着？我眼光有限，只好挑个样式差不多的。”
那是只银冠，弯弯银丝勾勒成灵动飞鸟之形，没有夸张的繁复，又不至于过分简朴，婉约中透着些稳重大气，似乎是为了江鸾量身定做的一般。乍一看上去与他现在佩戴的款式确实相去不远，但论精细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惊讶的是，莫声竟然记到了现在，连他自己都要忘了，因为那并不是一个多么严重的损伤，不影响美观，也不影响佩戴。
“多谢父亲。”他以双手珍之又重地接了过来。
“谢什么，见外。”莫声执起酒杯，暗暗地叹了一声，“你对鹇儿好，我便知足了。”
“定当不负重托。”
他又笑叹：“别像我似的便好。既负了人，对方再怎么说不在意，心里也是会留道疤的。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我对你严苛，也是希望你可以比我更好地照顾他们。如果你心有不满，不妨直接说出来。我自入了歧道，有些事情便不能很好地控制，下手也许会重些，也会比之前更为偏激。万一，我哪天连心性都不能保持，我希望你是那个帮我解脱的人。鹇儿尚幼，而小麻雀他……你小父他痛彻心扉了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也许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如果真到那个地步，我希望……不，你一定要制止他，将我送回地狱去，然后……保护好他们。我本是没有资格再站在他身边的。我清楚。”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江鸾开口拒绝了他：“我不能答应。”
闻言，白衣人慢慢抬起了眼睛。
“既然不想让他们难过，便应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难过，而不是这样企图逃避、减轻自己的负罪之感。”江鸾坐得端正无比，表情冷静认真，“当初，父亲既然能靠着意志抵御下来，未来，便也能靠这份意志维护这个家庭。我相信您，他们也相信您。”
“好。”莫声不禁拍了下手，脸上换了自满的笑意，“刚才的话便当我没说，我莫声，就把这个榜样做给你看。”
江鸾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表情，对他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
披着一袭月光的莫声收拾了心情，一边喝酒一边与他闲聊起来：“对你来说，跟鹇儿相处，是不是偶尔也蛮头疼的？我似乎没有资格这样问你，毕竟我这个亲爹与他认识的时间，还没有你长。”
“我爱听他说。”江鸾给自己象征性地添了酒，又给莫声添了，“他让我的每一天都非常有趣。”
“也别太惯着他，人都是越娇越纵的，把自己搞垮了便不好了。”
“我为了让他彻底放下负担，花了很久，现在宁愿让自己多费些心力，也不想再看到他那般表面亲切、实则克制疏离地对待我了。他能像这样，每时每刻高高兴兴的，于我便足够了。”
“嗯，孺子可教。”点头赞赏完了，莫声情不自禁地抱起手臂大笑了几声，“我这个老人家可得加把劲啊，不然被一个后生比下去，面上可就挂不住了。”
江鸾也露出了些笑，连执起小杯的动作都彰显着自信从容：“未来，总是新起之秀的。”
莫声不由被这神情激得斗志熊熊，他的双眉微微竖着，眼神里头写着锋锐：“口气不小，比试比试？”
怎么一家子人都那么不服输呢。江鸾放回杯子的同时，垂下目光默默叹了口气，而他再扬起脸颊的时候，却又挂上了不畏不迫的淡笑：“如何比试？”
“就比——”
“比什么？”
两个人同时顿住了动作。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那抹红影的出现退去了个干净，只剩下皎洁如练的月光笼罩着亭中微妙的气氛。
“说啊。”红衣人抱着手臂倚靠在朱漆柱上，慢悠悠移着视线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如玉的男子，“这大晚上的，你们要比什么？”
莫声立刻扬起笑脸，满面的人畜无害：“比谁会照顾妻子。”
感受到了暗藏杀气的视线，江鸾也赶紧点头附和。
“小麻雀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莫声继续微笑，企图用这种战术蒙混过关，“想喝完这杯就回去的。”
“睁开眼发现你不在。”说完，宿慕又看向了同样佯装镇定的江鸾，“鹇儿已经睡了？”
“……是，白天玩得累了。”
红衣人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后，看着这两个不为所动的男子：“还坐着？回去了。若深更半夜打扰到了我的族民们，就算是你们两个我也不会轻饶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向他低了头道歉认错。
“行了。快回去吧。”
夜里的世外境是到了极致的幽静，月下是连成片的高树，举目不见人烟。就算不是宿慕，换做了他人，也定不会狠下心来扰乱这样的祥和之景。看莫声和江鸾那样对峙，真要比划，也会收着十之八九的力气，争取不闹出声响。这一点宿慕也清楚，他只是为了把这两个大半夜不睡觉的家伙揪回去而已。
“‘说啊。这大晚上的，你们要比什么？’”
摸着黑进了屋子的男人又是一个哆嗦。
“你……放了灵媒？”
“嗯。”抱着天狗懒懒散散缩在床角的青年扬了扬声音，“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哪次这么早躺下能睡着？”他使劲儿伸长了右腿，用脚尖勾勾来到了床前的男子，“我得看看，我们的人中楷模雾华君是不是偷摸跑出去会小情人去了。”
“……放心。心有娇妻，哪有心思在外流连。”江鸾解开了衣带，准备宽衣上床，“只要夫人让我尽兴了就行。”
黎鹇一脸嫌弃地拧着眉，脚下却仍在捣乱。
“又不乏了？”
“乏。这不等着你抱着我睡呢，都困死了。”
“困死了还闹。”
“闹和困是两码事，不耽误。不对吗？”
“对，你说的都对。”江鸾拍了拍他的脚腕示意他不要乱动之后，弯下腰施力拉扯起了薄被，将上头窝着的不离一家全部拖走。做完了这些，他跪上床去，霸占了青年的身侧：“躺下睡觉。”
“哦——”
“天狗拿走。”
“哦。”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续 赴盛世（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