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大方往事之二余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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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余洁和黄建斌协议离婚了。
从黄建斌提出分手到简单的财产分割、再到他搬出去、相约去办理离婚手续……所有的过程都进行得平静而友好，没什么火气、更没有争吵。
自始至终余洁都没有揭穿黄建斌的出轨行径，因为就像她曾在黄建斌身上察觉到的那种心虚一样、她也有了一个会让她感到心虚的秘密。
黄建斌也没有追问过她夜不归宿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在提出分手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坦言自己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说那个女孩是他公司里的一个文员，本来只是一次意外的酒后乱性，事后女孩也未曾纠缠过他。可是不知怎的，在后来的日常工作中他的目光会情不自禁地追随那个女孩的身影、久而久之也就渐渐地喜欢上了她。
余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愣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歉意来。兴许是她的那次彻夜不归给了他这种可以与她坦然面对的底气了吧，反正现在他是半点心虚的味道都没有……她当然也不再心虚了。
最后，黄建斌的脸上峰回路转一般现出了一抹很真诚的苦笑，说：“余洁，对不起。和你在一起时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需要一个能仰望我的女人。”
余洁的脸上也现出一个表示理解的笑意、心里则在暗自好笑……仰望他的女人？呵呵，希望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诚心诚意地仰望某个男人的女人！
方致新说得果然没错，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太TM诡异了。有时候硬得像金刚钻、有时候又脆得像薄胎瓷，竟然还变态到需要一个女人的仰望来满足？靠！女人什么时候需要男人的仰视来满足自尊心过了？没有吧！
听他说完之后，余洁大大方方、龙飞凤舞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将纸笔推给了他。
这会儿黄建斌倒显得有些犹豫了，侧头看着余洁、目光很复杂。好久他才调转目光、一勾一划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余洁……”他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迟疑地问：“和我离婚是不是会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余洁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领了离婚证之后他与她就是陌路人了，她又何必回答这种问题呢？他是真的想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么？如果是的话，他完全可以说些无伤大雅的美好祝愿、而不是问问题。所以，这句话的当中有百分之多少是对她真切的关心、百分之多少是他的自我安慰呢？恐怕是后者的比例更大些吧！
虽然没有抬头迎视她的目光，但是黄建斌还是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的目光太重、太犀利，所以他很少会与她对视，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看穿……或者是自己被她看怒、按捺不住长久的隐忍。
“建斌，”余洁看他垂头不语的样子，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好男人。”好吧，既然他不挑重担，那就让她来送他一程、为这段行将结束的婚姻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吧！
黄建斌的脸色有点泛红……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激动，而是被余洁不自觉就流露出来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给惹恼了。
余洁当然没觉察出他的这种情绪、更没反省过自己的这种举动有什么不妥，继续很忠恳地道：“不过就算是再好的男人都没资格同时拥有两份感情。”这句话是从方致新那儿拷贝过来的……其实她常常会引用方致新的理论呢！“所以……以后请你要洁身自爱。”咳咳，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儿，但绝对是她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啊！
黄建斌张了张嘴、想想还是算了……好聚好散吧！于是就又闭上，郁闷地捏着离婚协议书走开了。在坦言自己的出轨之前他就猜到她是知情的，好些日子里他都做好了直面指责的准备、也酝酿了一肚子铿锵有力的说辞，可是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像一个普通的妻子那样来没质问过他、今天竟然还这么语重心长地劝诫他，他怎么能不郁闷？
余洁撇着嘴角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耸耸肩跟了上去……她说得不是挺含蓄的吗？
从民政局出来，刚刚劳燕分飞的前夫妻俩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相顾无语的“最后的晚餐”。
出来后，余洁忽然觉得很累，不过还是拒绝了他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己在街口招了辆出租车回家。
歪在后座、托着脑袋看着窗外交错的车灯时，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车行买车。
她喜欢开车，更喜欢开马力强劲、底盘高而视野阔的越野车，这种车让她有种凌驾在他人之上的优越感。以前之所以没买是为了尊重黄建斌的所谓环保理念……其实说白了还是那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男人的自尊”，所以她的进出都是坐他的尼桑－天籁或者打的。现在她可以无所顾忌地买自己想买的车、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哈哈！
这种自由的喜悦只持续到她下车就消失了。
开门进屋后，余洁站在玄关处看着黑灯瞎火、空空荡荡的屋子，嗓子突然像是被人塞了一把烂稻草一样、有种极想哭的冲动。
与黄建斌做了三年多夫妻，即便彼此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但相互交叉的生活轨迹至少能把这个屋子里的寂寞冲淡不少。
而此时此刻，当初那些被她硬生生排挤和压缩起来的寂寞统统重新聚拢和释放出来、潜伏在一室的幽暗与清冷之中，只等着她一脚踏入就好恶狠狠地把她扑倒！
于是，她仓惶地退了出来，牢牢锁上房门、逃之夭夭了。
她本想去好友胡蓓倩家的……这种时候的她貌似更需要来自温柔的女性朋友的安慰，可是在胸膛里翻滚的哭意实在太强烈，估计根本撑不了十几公里的距离、随时随地就能爆发。于是她只好直奔不会说人话的方致新家而去，因为他家离她的住所很近、一个起步费就到了。
从门被拍得震天响的动静方致新就知道门外的来人肯定是余洁……他只认识一个能把门敲得如此暴躁和闹心的人！只是他有点想不通她既然有他家的备用钥匙、干嘛不自己开门进来？
鼻尖前的房门一拉开，余洁的眼泪就再也遏制不住地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方致新被吓了一跳。“怎么……”可惜他的话还没问完就被她一把拨到了一边、差点直接贴到墙上去。
余洁捂着嘴“呜呜”哭着踢掉了脚上的鞋大步进屋，直奔厨房而去。边走边在方致新震惊的目光之中甩掉肩上的包、身上的外套和长裤、脚上的袜子，然后熟门熟路地从他专门存酒用的恒温酒柜里胡乱取了一瓶红酒出来“咚”地一声放在料理台上，泪眼朦胧、心急火燎地四下找开瓶器。
“我来吧，你去洗澡！”方致新顾不得收拾散落一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抢在余洁之前抄起开瓶器为她开酒……顺便看看她拿了哪瓶。
还好，是瓶普通餐酒、正适合给她“浪费”。
“谁TM要洗澡？！”余洁冲他吼了一声。
方致新忍了。他知道眼门前的这个女人情绪很激动、最好照着她的意思办事，什么都别问……何况问也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她先喝口酒平静一下再说。
余洁双手撑着料理台，头深深地垂在两臂之间、任由豆大的泪珠顺着鼻尖滴落下去、在瓷砖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喝酒！
方致新开了酒，拿了个最结实的红酒杯出来……他已做好了这个杯子会进垃圾桶的准备了……刚要倒、手里的东西就被余洁毫不客气地夺走了。
余洁抱着酒瓶和酒杯出了厨房，又在方致新的怒视下冲进他的卧室、跳上他的床，然后就坐在被子上放声哭开了。
方致新靠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她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捏着酒杯放在伸得笔直的两条光溜溜的腿上，张着嘴、闭着眼，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和彷徨。脸上涕泪横流、鼻子红通通的，头发则散乱着、几簇柔软的发丝狼狈地粘在嘴边和脸颊上。
他已猜到了她痛哭的原因，但是却想不到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会如此之大、会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为那一晚的事感到内疚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献身”……或者更直接的说法是“勾引”，在余洁与黄建斌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婚姻中会起到、并且也的确起到了非常关键的助推和催化的作用。只是他以为余洁对黄建斌并没有值得让她如此痛哭失声的深厚感情，所以才会请她来帮自己跨过那道难以逾越的坎儿。而且事后余洁也的确像他预料的那样志得意满、趾高气昂了好几天……每次通电话的时候她都会怪腔怪调地叫他“my dearest soul mate”，把他恶寒得抽搐了好几天！
而之于他本人，那一晚是个美好的夜晚。因为他醉酒的关系、两人之间本该有的尴尬和窘迫并不明显，再加上余洁一反常态的温柔、甚至妩媚，再加上……咳咳，无微不至的关键“指导”都为他营造了一个堪称完美和绝对值得珍藏的夜晚。
说实话，他很高兴自己的“第一次”是交给让他信任、与他心心相印的好朋友余洁的，可现在他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你走开！”就在方致新杵在门口发愣的时候，余洁瓮声瓮气地朝他嚷了一声、还赶苍蝇一般地朝他挥了挥手。
方致新皱皱眉，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走开了。
看到方致新竟然真的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余洁忍不住委屈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方致新端着一杯水、拿着一个干净的垃圾桶进来了，满脑门黑线地斜睨着她。
余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还有点恼火，挥舞着空酒杯恐吓他。
方致新板着脸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把垃圾桶重重地放在床边、用力指了指道：“你要是敢把酒洒在我床上、或者吐在我床上，就买个新床给我！”
余洁抽着鼻子点头。
方致新的脸色则更黑了……那瓶酒在她手里跟着晃啊晃的、几次都险险洒出来。
“看什么看？”余洁又委屈了，呜咽着道：“不就是个床吗？大不了给你买套新房子好了！”说着，她故意在方致新纠结得快要发飙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倒了一大杯酒，然后逞能般的“咕嘟咕嘟”统统灌进了嘴里。
看着她挑衅外加“滋滋”直冒傻气的举动，方致新琢磨着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去把酒柜锁起来、免得她喝完了这瓶又去糟蹋别的酒。
这一大杯酒怎么说都有半瓶了，一口气灌下去之后把余洁本就饱饱的肚子撑得快要破了。而且谁说愁可以借酒来浇的？明明是本就发苦的嘴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更苦了嘛！好在这么多液体进了肚、倒是把她的眼泪暂时止住了。
“呵……”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使劲酝酿了一下之后成功地打了个饱嗝出来，随后就满意地看到方致新额上的黑线又多了好几道。“哼，恶心死你！”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孩子气、没教养，可是她就想这样肆无忌惮地耍一回孩子脾气、狠狠践踏一次所谓的女人该有的矜持和端庄。
方致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笑了出来，摇摇头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说完便走上去摸了摸她的头、又拍了拍，顺便把她脸上的发丝全都拨开，这才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余洁发现他脸上有种即便是她都从未见过的温柔……温柔得真可以用“似水”来形容。于是她被蛊惑了、被催眠了，烦乱的心绪也随之神奇地平静了下来。直到看到他的背影堪堪要消失在房门外，她才大叫了一声：“致新！”
“嗯？”方致新马上回头，不过脸上的温柔已消失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
“My dearest soul mate，哈哈！”余洁冲他扮了个鬼脸。
方致新还以一个狠狠的哆嗦，目光在她的脸和握着酒瓶的手上来回扫了几圈以示警告，随后便扭头出去了。转过身的同时，他的嘴角却如释重负地勾了起来……他知道了，余洁没有怨他、也不是在为黄建斌的离开而痛哭，她是因为心头藏了太多的委屈和伤心、被压得不堪重负了。
余洁再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酒和空酒杯往床头柜上一放、歪着身子躺下了。
人一躺平，刚刚消退下去的泪意再度蠢蠢欲动、不一会儿就又涌了出来……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哭。好在泪意经过刚才那一阵的奔腾之后已不那么汹涌了，只是静静地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身下的织物里面。
她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在为黄建斌的离去而哭……顶多只有那么一点点感触而已。她想，或许是在为自己努力了三年的婚姻最终以失败告终而哭泣？或许是在为白白浪费的那三年的时光而哭泣？或许是在为自己一不小心已经过了三十岁而哭泣？又或许……是在为自己与方致新终究只能做好朋友而哭泣？
对！即便与方致新有了那一晚的交融、即便是她拥有了他的某个难能可贵的“第一次”，可是她却通过那个夜晚格外清楚地认识到她与他真的没法做夫妻、只能是心心相印好朋友。因为方致新太骄傲、太强悍、太……aggressive了，而这些特质真的和她相差无几。甚至就连彼此暗藏在骨子里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卑微感都如此之雷同。
难怪他会说“我们谁都不愿意和自己讨厌的人生活在一起”。的确啊的确！她自己身上的这些特质和包袱已经够她受的了，真的没有能力再为方致新负担起什么了。
她知道，她是爱他的。她还知道，他也是爱她的。只是，这种“爱”却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爱”，所以他们只能做心灵相通却又身处异地的soul mate！
胡思乱想着，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大方往事之二余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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