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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风雨前的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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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
闲谈几句,杨家铭决定切入正题。
“秉仪还是和我回去吧。”
老人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蹙起了眉;“你要接秉仪回去?”
杨家铭点点头:“是,原先我不在京都,不能亲自教养秉仪,只能叨扰二老照料。如今我回来了,也该把孩子接回家了。”
“秉仪还小正需要人照顾,而你回来以后必定公事繁忙…”
杨家铭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卑不亢道;“我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您和妈可以轻松些,二来我也想和孩子培养培养感情,求二老成全家铭的一片孝心,也让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尽力弥补这些年来的缺席。”
老政委暗暗叹了口气。话说成这样了,如果自己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但是真要让这小子得逞了,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只得四两拨千斤道:“好小子,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几年的历练下来倒是壮实了不少,想必也是没少吃苦。”
杨家铭心中明知自己这位泰山的算盘,却也不得不应承着:“承蒙您老人家错爱,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也没能在您二老身边尽尽孝道。”
老政委看似不经意间问道:“听说你这次不止一个人回来?”
杨家铭不由一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亏的自己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走漏了风声。
老政委神态自若地端起了青花茶杯:“我和你妈也是明白人,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你大可不必藏着掖着。”
杨家铭低下头,却不变声色:“是我狭隘了。”
漂亮话谁不会说,双方面上笑里藏刀,心里各怀鬼胎。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老政委拜拜手:“诶,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更何况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妈也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只是可怜君儿走的早,不然……”
想起亡妻,杨家铭也颇为伤感,不由面上带了几分悲色。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夫人开口了;“家铭,秉仪是你的亲女儿,可到底不是那…隔着肚皮呐,孩子跟着我们难不成还不如跟着个外人?”
杨家铭不说话,眼睛却看向了窗外的女儿。
老夫人眼见有戏,连忙填了一把火;“现如今你们还没有孩子,再过两年,秉仪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你就算有心护着她,怕也是没有余力了…”
老政委接下话茬;“真要是到了那时,苦的就是孩子啊!”
杨家铭收回了看向女儿的目光,站起身来,原本就高大的身躯在一系列干净利索动作的加持下更显伟岸英姿。
老政委没料到他这一举动,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晃。
反应过来后不由有些懊恼,责备地看向将面前光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女婿;“你这是什么意思?”
……
杨家
“奶奶,我回来了——”
“秉仪,是秉仪回来了,奶奶看看我这大孙女儿。”
老夫人抱过孙女儿忍不住回头看向儿子;“今天不是星期一吗?秉仪没去上课?”
杨家铭张张嘴正要回答,就被一脸震惊的母亲抢了先:“该不会是秉仪外公不让你接孩子,你就去幼儿园把孩子拐跑了吧?”
杨家铭失笑道:“您想什么呢?是秉仪外公说今天要让她转学的,我们刚刚去办手续了。”
老夫人有些不可思议:“转学?当初可是他说国际幼儿园要比机关的好,为了方便还把孩子接去他那里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机关幼儿园不是离这里近一点吗?”
老夫人点点头:“那倒是……”几秒钟后震惊道;“秉仪外公这么快就同意了?”
杨家铭逗她:“您这是把人家想成什么人了?”
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这回怎么这么好说话?”
见儿子一脸质疑,老夫人近乎控诉般地诉说着:“你是不知道啊,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多霸道,我和你爸想见见秉仪,还得去幼儿园门外面,就像探监一样瞅瞅,连放假都只能来一小会儿,掐着点地派人来接……”
杨家铭眼见母亲口若悬河怕是一时半会收不了场,连忙打断道;“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对了秦妙她们呢?”
提起这个门不当户不对还带着孩子的便宜儿媳,老夫人就来气;“不知道,张妈说她大早上出门了。”
杨家铭“嗯?”了一声,又问道,“那鑫鑫呢?”
老夫人满不在乎道:“不知道,你去问张妈吧,那俩个人不是一直是她照应着吗?”
“妈,她救过我命,是我的妻子,您的儿媳,没有她,我现在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您说话,秉仪现在就是……就是孤儿了。”
杨家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气急的母亲打断;“瞎说什么呢你?!”
“妈!”
“我听到的,你小点声!”
“请您给予秦妙应有的尊重!如果您实在没有办法接受秦妙是您的儿媳这件事情,就麻烦你单纯的把她当成我的救命恩人一样对待。”
刚踏进院子里的老司令虽然只将儿子的话听了个大概,问出的话却是直击要害;“所以你是因为爱她才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她救了你?”
……
“怎么,没话说了?”
“爸!”
“如果你感激她救了你,可怜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完全可以从其他方式回报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是恩将仇报!”
“可我只能这样做!”
“你…你简直油盐不进,不可理喻!”老将军一甩衣袖进了门,只留下院中的母子二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像是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只是一句叹息:“这叫什么事儿啊!”
“喵喵——”老司令推开堂门就看见一头扎在屏风里的小身影,难得地心亮了一下。
老司令忍不住扭头问老伴儿:“今天秉仪没去上学?”
“秉仪外公同意转幼儿园,家铭亲自带着孩子去办的手续。以后再也不用让司机绕远路去“探监”了。”老夫人在一旁柔声道。
“总算有点顺当事儿了。”
“谁说不是呢。”
“大灰狼来咯——”老司令大手一挥,直攻敌营。
……
秦妙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一向严肃的老司令一面逗着被杨老夫人抱在怀里的秉仪一面分神和儿子说话,场面一派和乐。
阿姨因为老夫人的态度一向对秦妙爱搭不理,一家老小中最先看到秦妙的居然是小秉仪:“阿姨,奶奶,新阿姨!”
秉仪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将秦妙指给奶奶看。
老夫人这次倒是没将厌恶表现的太过明显,甚至还朝着秦妙点了点头。
秦妙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问好。
看到坐在老夫人膝上精致的不似真人的小女孩,秦妙心里有些忐忑。
杨家铭自然看出了妻子的不自然,正要宽慰一二,就听到女儿奶声奶气的一声:
“阿姨好。”
秦妙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衷心赞叹道:”你也好,宝宝好乖啊。”
杨家铭欣慰地看向女儿,恭维道;“都是爸妈教的好。”
老司令只是赞许地摸摸孙女儿的头,场面难得地有了几分暖意。
只有秦妙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要知道:李鑫第一次来到杨家,因为胆子小,可谓是出了大洋相,现在杨家铭的这句话在她听来,就像是讽刺自己一样。
是夜,察觉到妻子在身旁辗转反侧的杨家铭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秦妙撑起了身子:“我今天出去找工作了。”
杨家铭“唔”了一声。
秦妙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意料之中,你这个人一向闲不下来。”
“是啊,闲不下来。”秦妙重复道。
“对了,我让他们给鑫鑫办了入学手续,明天就可以去上课了。”
“可是她迟上了这么多年学,赶得上吗?”
“嗯,那就往后推一年,上…大班吧,秉仪今年上中班,两个孩子也有个照应。”
“也好…对了,秉仪知道我和鑫鑫的事情了吗?”
“不知道呢,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慢慢习惯了就好。”
“也好。”
“还有你的工作,挑你喜欢的来,咱们家有我呢,不用你受苦。”
“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俩个也过不上好日子,现在你还为我们…”
“是你救了我,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想当初你当初为我还伤了身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行了,都是一家人,算这么清楚做什么?”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好了,快睡觉吧。”
“好,睡觉——”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秉仪也像爸爸说的那样慢慢接受了新阿姨和姐姐。
只是面对殷勤的阿姨,秉仪的反应总是若即若离,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在她眼里,秦妙和张妈的最大区别就是年龄。
倒是温吞的李鑫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勾起了杨大小姐的兴趣。
不得不说,老一辈的文化教育相当显着,具体体现在在杨秉仪四岁的时候就可以熟练地用“木讷”“愚蠢”等词语来形容李鑫。
在父亲屡教不改的情况下,小秉仪引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二次惩罚——关小黑屋。
在秉仪有限的社会经验中,唯一一次被制裁还是自己摔坏了外婆的陪嫁金丝错含珠簪被外公用报纸卷的小棒打手心。
显然,两相对比下,父亲的惩罚方式称得上是惨无人道了。
其实杨家铭也很冤枉,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女儿,没想到遭来如此大的反应。
当晚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得知自己会被以非人手段制裁的秉仪决定偷偷逃跑。
于是她明目张胆地跑出了房门,没想到过于着急脚尖踩住了脚后跟,脑袋撞在了柱子上。
冰冻三尺,最是坚硬,这一下差点要了杨秉仪的小命。
在病床上度过了一个寒假的秉仪决定再也不理爸爸了,事后却被一只做工精巧的冰车成功收买,父慈女孝相处甚欢。
李鑫却因为种种原因遭受了整整一个假期的白眼。
又是一年寒假,杨秉仪的冰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发小韩寄庚得知小伙伴的新战车,早就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终于,湖面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寄庚小同志近乎欣喜若狂:“秉仪秉仪,咱们去滑冰吧,湖面结冰了。”
不待杨秉仪答应,在一旁的大姨就连忙阻止:“这可不行,这天冰还没有结实呢,掉下去可怎么办?”
杨秉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姨刚转过头,两个孩子就已经开始商量着座位分配了。
很快,他们意识到,要想玩的畅快,仅仅两个人是不够的。
杨家铭准备这辆冰车是有更深层次的用意的;比如有两个座位,是留给女儿和继女的相处空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推才能走是为了更融洽的亲子活动。
现在两个小鬼可考虑不了这么多,两人有限的智慧用在一起,也只能堪堪想出;想要冰车玩得好,三人一个少不了等诸如此类的至理名言。
至于第三个人是谁,又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首先,必须力气大,因为把车子搬到指定位置消耗的体力可不小,尤其对于三个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其次这个人的嘴一定要牢,因为队友寡白菜,绝对死的快;
第三,这个人最好老实好骗,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可以一直快乐地坐着冰车上来一场极致体验;
最后的最后,这个人一定要拥有以上所有的品质,才可以胜任。
两人家世显赫,围在身边巴结的小布丁不在少数,可合计了一圈,愣是找不出一个人来,正当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时,救星来了。
木讷的李鑫探出头来:“秉仪,大姨叫你吃橘子。”
杨秉仪韩寄庚两人眼睛一亮,双双在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希望的火花。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大姨身边处。
杨秉仪鬼鬼祟祟朝李鑫地招招手。
李鑫一愣,但还是乖乖跑了过来:“怎么了?”
韩寄庚一向不喜欢呆滞的李鑫,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你想出去玩吗?”
李鑫又是一愣:“出去玩?”
杨秉仪韩寄庚齐齐点头。
“去哪里?”
杨秉仪韩寄庚对视一眼,果不其然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李鑫什么时候这么痛快了,还以为光是说服她就要费很大的力气呢!
韩寄庚迅速回答道;“湖那里。”
李鑫点点头:“好。”
杨秉仪开心道:“那我们去拿冰车吧!”
这下轮到李鑫不可置信了:“你们要拿冰车?”
杨秉仪点点头:“对啊。”
“可是大姨说冰还没有……”
韩寄庚有些不耐烦了;“什么意思,你到底去不去?”
李鑫深深地看了韩寄庚一眼;“去。”
杨秉仪欢乐道:“人齐了,我们出发!”
韩寄庚也开心起来了:“出发。”
李鑫点点头:“好。”
三个孩子就这样搬着冰车离开了家,一路既躲路人又要担心被家长发现,倒是刺激与兴奋并存。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目的地,三个人累的够呛,纷纷倒地喘息。
缓过来一点后,三人又精神抖擞地开始了新的征途。
李鑫果然像杨秉仪和韩寄庚想的那样,一字不提想要坐车的事情,任劳任怨地在后面推着冰车。
一时间,湖面上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带给了冰湖无限暖意,仿佛凛冽的北风也不再寒冷。
李鑫在湖面上跑了一头汗,气喘吁吁的,杨秉仪有些不好意思道:“一会儿换我推你们吧!”
韩寄庚见状自然不能闲着“我一个男子汉,怎么可以让两个女生推?”
“好,这圈之后,咱们轮着来!”
“好,说定了!”
“嗯。”
李鑫眼睛迸发出久违的光亮,推的更快了一些。
“我要到那边!”
“嗯!”
三个人的影子在冰面上影影绰绰,在寂静的湖面上显出来几分生机。
就在这时,李鑫突然发出来一声惊呼,引得冰车上的孩子回头看去,却看见李鑫一动不动,一脸惊恐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
韩寄庚刚想起来看个究竟,就听李鑫大喊;“别乱动!”
杨秉仪还是第一次见李鑫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直觉不妙,像是想到了什么,僵在冰车上,呆愣地问道;“是不是冰……”
韩寄庚不待杨秉仪说完就站起身来,就听见“咔嚓”一声,冰面裂开了。
两个孩子连人带冰车一起跌落水中。
原本平整的冰面瞬间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窟窿眼,大块儿的散冰浮在水面上,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吞噬干净。
李鑫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冰窟窿只觉得血液倒流,仿佛全身都被凝固了一样,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出声。
几乎在落水的一瞬间,杨秉仪和韩寄庚就手忙脚乱地朴腾起来。
“李……鑫快来帮忙啊!”
“救救命啊!”
反应过来的李鑫连忙蹲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拉距离自己几米外的两个孩子。
没想到她刚刚蹲下身子,就听见身下的冰就又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有了几秒钟前的经验,她这次倒是迅速的反应过来,堪称神速地爬离的距离窟窿最近的那块冰面。
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头来两个孩子看见自己唯一的救星逃跑一样离开原先的冰面,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求求…求求你……”
“回来啊!”
他们努力地挣扎着,大声嘶吼着。无奈冰水混合着沁入口鼻,透骨的湖水拍打在厚重的冬衣上,幼小的身躯在水里渐渐发沉。
北风在阳光下呜咽着,光秃秃的树林子更显杂乱。
前一刻的岁月静好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