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李泉清

33、那年我十七岁（五）

　　那年我十七岁（五）

　　李泉清

　　时光在慢慢流逝，转眼已经来了大半个月了，早已过了霜降节气。手上的血泡早已结了痂，磨成了厚厚的茧子。那双泛了白的黄色球鞋，两根大脚趾头也破洞而出，露出沧桑的韵味。早晨，地上和地里的杂草上的霜雪趟在鞋上，渐渐融化成水，把鞋子湿透，感觉冷冷的，很难受。好在，干着活，出着汗，还能受得了。

　　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温暖的，总能在这个郁闷的季节给人们送来那么一份暖意。

　　汗流浃背，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和浓墨重彩地描述的。

　　那些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汉子露出的有棱有角的肌肉倒是悲凉画面里一道耀眼的装饰。

　　又经过十多天的奋斗，第二段工程已经有了些眉目，那些干得快的已经干了个八九不离十，有些人开始晚去早归地开始靠时间了。到了工地上无非就是平整平整土，拍打拍打小坝子，然后坐下来抽根烟，抑或是三五成群地凑一块拉拉呱什么的。

　　工地上的人员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的，可能有些人没来。

　　我们的工程相对稍慢些，即便是早去早回的往前赶，毕竟，我这不到一百斤的身体，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赶不上去！

　　唉！生了个小姐身子却是个乞丐的命！

　　正在抓头竖腚上着锨，韩光臣过来了，肩上扛着锨，“哥，快了吧？”

　　父亲抬起头，“嗯，快了！估计再有两天就差不多了！你那完成了？”

　　“嗯，弄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光等着收工了！”

　　韩光臣把锨往旁边一插，“来，老三，上满它，我推，你拉着！”

　　“你快歇歇吧！俺自格慢慢干就行！”

　　“哎――，不使得慌，歇了两天了，这两天纯是在这里靠时间，早歇过来了！”

　　“行了吧！”父亲问。

　　“上，继续上，待要快，大车子带！继续往上培！直到培不上为止！”韩光臣比划着，瞪着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韩光臣二十四五岁，长得虽然不高，但是身体很棒，典型的车轴身量，天生就是个壮汉，以前曾经在盐场抗过盐包，一百八十斤的盐包扛着能围着大货车转三圈，这点儿活，对于他就跟玩儿似的。

　　“来老三，使劲啊！”韩光臣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马步一蹲，两手一用力，把车子抓了起来。

　　“使劲拉！”

　　我把绳子往肩膀上一勒，身子往前使劲一倾，两脚使劲一蹬，车子开始往前移动。

　　车子压过去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

　　父亲赶紧从沟里爬上来，铲起些稍微干点儿的土往车辙里填，把压出的车辙填平。

　　患难之中见真情，有了朋友的帮助，感觉心情好多了，仿佛是在阴雨连绵里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干了一会儿，父亲说：“歇歇吧！”

　　“歇歇就歇歇！”韩光臣说。

　　坐下来，韩光臣从脱下来的衣服里掏出烟叶子和烟纸，开始卷烟。

　　“哎呀！我也不吃烟，也没有烟给你！”父亲表示歉意。

　　“我自己装着，你俩又不抽烟，哪来的烟啊？！”

　　“你看，你这来帮忙，我也没有烟给你！”父亲翻来覆去地表示着歉意。

　　“爱清这一总里没回来吧！”韩光臣问我。

　　“没回来！”

　　“我和你大哥是同学，是从小的伙计，你小的时候，我天天上你家找你哥哥玩儿，那时候你还小，你才这么高！”韩光臣用手比划了比划我的个子，“这一转眼你也大了，都出夫开了！咋样？老三，这活怎么样？”

　　“哎呀！要命啊！我推不了，光拉车子，上锨啊！”

　　“不好好上学，来家种地，这就是老百姓的日子！以后还早着呢！一年两次出夫，今春里一次，那次没有你的，你还上学，俺去修盐场，也是这个样，车子一压大深深，车脚子都不露，车子辐条都埋着半截，三四百米远的趟子，一口气就拱到头啊，中间不能停下来，得一鼓作气，要是一停下来陷进去就坏了，推不动了！唉！累煞人啊！你多亏没去，要是你去，那活你直接干不了！”

　　“唉！没办法！分上了，非来不行啊！不来大队里不让，你没听见又是罚钱，又是派出所的，你不来能行吗？”我说。

　　“唉！你看你这体格，不是个干活的料！有一百斤吗？”

　　“没有！去年冬天穿着棉裤棉袄称了一回，九十七斤。这会儿感觉更瘦了，穿着这身衣服的话怕是连九十斤也够呛！”

　　“唉！慢慢熬吧！出开头了，以后年年有你的事！”韩光臣嬉笑着。

　　嘴里的烟还剩不多，还没灭呢，韩光臣紧接着又卷上一根，接上，“自从去年跟着你哥在丁庄给人家拾掇屋顶子到现在快一年了，从那没和你哥在一块干过活！”

　　“给人家拾掇屋顶子，做门窗呼嗒？”我问。

　　“嗯！我给他打下作，拉大锯！”

　　“哦！”

　　“再干点儿吧！勤歇勤干，别歇的时间很长了！越歇越不愿意干啊！”

　　韩光臣就是有劲，车子装得满满的，车扑棱子上都培满了，车胎都压瘪了，依旧推着玩儿似的。

　　“咋样啊老三？这个车子你推推试试？”韩光臣有些戏耍的意思。

　　“我试试！”我有些不服气。

　　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咬了咬牙，拱了拱腰，“嗯――”

　　车子没抬起来！

　　“哈哈哈哈――”韩光臣咧着嘴大笑。

　　“算了！你推不了！别晃着腰！”父亲在一旁劝道。

　　“抬都抬不起来！更甭啊说推了！”韩光臣笑话道，“起来，看我的！”说着把我往旁边一拨拉，一弓腰，一抬腚，把车子抓了起来。

　　“拉――！”韩光臣吆喝我。

　　由于韩光臣的帮忙，那一下午干了我爷俩好几天的活，工程明显的进展了很多。

　　到了傍晚，韩光臣说：“我今傍晚家去趟，回去看看那麦子啥样了！你俩这活也快了，估计你俩赶后日就差不多了！不用急，慢慢干就行，还有你们好几家没完成的呢，又不是光你们一家！”

　　傍晚时分，韩光臣提前回去了。我们再继续干会儿！

　　队长走了过来，看了看我们的工程，“吆！进步不小啊！很见往前赶嘛！”

　　“韩光臣来帮着干了一下午啊！要不没这么快！”父亲说道。

　　“我说呢！咋一下午没过来，咋干得这么快！我谋量着就是有人来帮忙了！再抖抖劲啊！就剩你们两三户了！就等你们了！你们干完了咱就叫他们来看看，来收收工，收了这段，再去下一段！”

　　我一听，收了这段再去下一段，我的心“咯噔”一下。还有一段？！

　　我靠！没完没了了？！

　　――2022.12.01，李泉清写于文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