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鬼舫惊魂》有缘人

26、真真假假（二）

　　西面出人意料的颓败，看得出久已无人修葺，花草树木都恣意向空中生长，各自枯荣。石阶上盖了一层浮灰，一阵风吹过，尘土便到处飞扬。楚楚脚下并未迟疑，背后宋纲却叹息了声，道：“不是我不信你，不夜城中都知道，法王自西来，这法老寺的西面，一直是一个禁地。”

　　楚楚看着底下越来越聚拢的人群，愈加举步如飞，闻言拢了拢飞扬开来的鬓角，笑道：“禁地不是更好么？怪不得他们不敢上来。我一直怀疑法王是否确有其人，否则朱翼怎敢和他共用女人？”

　　宋纲淡淡道：“有没有法王我不知道，但传说他为了驻颜，喜食生辰八字符合的人脑髓。”指了前方道：“瞧，就是那座假山，你可以拿剑砍上一角。”

　　楚楚将信将疑，抽出惊鲵剑来，刚插上岩石，已听剑发出一声低吟，恍若人的哀鸣。宋纲定定看了剑身一眼，但听哐啷一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滚了下来。楚楚全身都战栗了下，掩了面道：“头盖骨！这座假山-------”

　　宋纲淡淡道：“它叫骨山。”只觉她身体都颤动不已，迟疑片刻，还是扶住了她肩部，将声音放得和婉，道：“虽说现在正是他闭关之期，但接近他练功之地，总是不甚妥当。那朱翼------喜欢玩弄人心，他的话，你听过便算。”往下一看，已见到一袭八宝袈裟，不自觉叹了口气，道：“虽然你师姐等在渡头，只怕我们却难以到达那里。”

　　楚楚精神一振，道：“虽说此地凶险，但往下硬冲却无异自寻死路。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师兄，我们碰碰运气如何？”

　　突听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前面隐隐传来，道：“五爷，那些丹药，一颗都没有动过么？”

　　楚楚不觉一惊，往四下一看，只有那假山底下有个孔隙，但听脚步声已经走近，无奈之下，低头一个箭步跨了进去。但听两个脚步声从顶上走过，拐声笃笃，十分清晰。前头那个声音明显是松了口气，道：“既是没动，那就是还早。不过，白爷交待过，炼丹还是停不得，至于人，随便五爷去牢里提便是，若是用了，五爷务必要尽早告知小人。”又压低了声音道：“里面小的就不进去了，五爷放心，白爷的气虽然大，过一阵也就消了，自然会让五爷回去的。”

　　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声传来，有人急呼道：“不好了，长老，他们说虞姑娘砸晕了飞龙大人，连伤了从龙、化龙两位爷，已经往这边来了！”

　　言未尤了，但见白光一闪，那报讯的僧人应声而倒。先头那僧人纵身要退，头上倏地一物直插而下，却是一支袖箭，从他顶心穿过，当场毙命。赤炎一怔，但觉颈上一凉，低头一看，已多了一柄柔软的剑身，龙吟有声。再看面前，那女子衣裳岂止一个零乱了得，偏偏神态还十足雍容，提了提背上的人，风姿绝伦，嫣然笑道：“五爷请了，难得重逢在今朝。”

　　赤炎定定看了眼倒下去的僧人头顶，淡淡道：“虞姑娘如今心也狠了。”楚楚笑道：“我怕他打我脑髓的主意，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赤炎定定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不好吃，他不要。”眼光一冷，道：“此地你也敢来？老七那边倒还好说，老三老四都是什么人，你也敢动？怎么，还想杀了我么？”

　　楚楚先是一惊，转而却噗嗤笑道：“人家好容易想装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又被你吓回去了。”收了剑，亲昵地拉了他手道：“我就知道五爷对我最好了。你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到这地步，实在是迫于无奈。横竖都是死，虞妍倒情愿死在五爷手里了。”

　　赤炎摔开了她的手，冷笑道：“虞姑娘，花言巧语，实在不必。听四哥说你欢喜得很，约了老七去的。”楚楚啊哟了声道：“我敢不来么？你们白老大在那里盯着呢！你以为我耐烦应付朱翼？这不因为他总比白亭好打交道吧。”

　　赤炎忍不住笑了声，道：“所以你砸晕了他。”楚楚点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都说此地的女人最后都要跟他的，我这也叫防范于未然。”赤炎沉默了良久，淡淡道：“想必法王会明白你的坚贞。”

　　楚楚扑哧了一声，道：“谁会给这老妖物守贞？那些女人也没错，选朱翼总比选他好。”抓住他手臂不放，软声道：“他们就快追来了，五爷是这不夜城中唯一的好人，想必会可怜我们兄妹罢？难道要虞妍跪下来求你？”

　　赤炎冷冷道：“跪下来也没用。我不知道。”

　　楚楚一愕，旋即微笑起来，瞧了他道：“五爷，所谓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虞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转了转眼珠道：“反正这几位爷中，虞妍只看得上五爷，不如这样好了，呆会儿白爷过来，虞妍就如实交代我们的私情-------”

　　赤炎截口淡淡道：“虞姑娘，不夜城中人尽知，赤炎为了炼药，将自己浸在木须草中七天七夜，早已不能人道。你不就因为如此，才只对赤炎放诞无礼么？”

　　楚楚哪想到竟是如此，不觉呆在那里，看他冷冷别开头去，大为不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初来乍到，师兄也未提起，是以对此一无所知，冒犯五爷之处，还望五爷千万莫记在心上。虞妍知道，五爷这样的忠厚之人，却在此地炼丹，必然和虞妍一样，有很多的不得已，在虞妍心里，五爷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永远都不会改变。虞妍是独闯狼窟，五爷是龙搁浅滩，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放我过去罢！”

　　赤炎甩了几次都拨不开她的手，不觉急道：“宋纲，这也是你教出来的？”

　　宋纲摇头道：“我有时候耳朵不太好使。”听楚楚叹了口气，为难道：“如果赤五爷实在为难，虞妍也不愿强求，只能是打晕五爷，剥了你的衣服，戴了你的面具走人，想必五爷不至于太过拘泥-------”手已经摸上了他的金色面具。

　　赤炎打掉了她的手，怒道：“谁像老七这么喜欢招摇？看了我的真面，就是我的人了，你还能走么？”

　　楚楚一怔，随即跳起来喜道：“你肯放我走？”

　　赤炎冷冷道：“我自然是不肯的了。”顿了顿，慢吞吞道：“听白亭说你也擅长摄魂之术，我倒极为好奇，不知是何等高深法术，很想请教一二。”

　　楚楚娇笑不已，不好意思道：“那是我的一门武功，有点像佛门的拈花功，叫倾城法力。”看他眼睛凝在自己身上，面上一红，拿袖子挡住自己，自嘲道：“如今这狼狈样子，说名字都觉得汗颜。虞妍早就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虞妍不过是庸脂俗粉，这摄魂之功么，也实在不值一提。那寒霜王朝的坤主，委实胜过虞妍百倍。”

　　赤炎忍不住嘴角勾了一勾，突然道：“她不如你。”楚楚不觉一楞，他已一拐一拐往前走了几步，看她还呆在那里，没好气道：“难道还要我教你再把剑架上来？”

　　楚楚如梦初醒，哦了一声，跟了过去。脚下越来越萧瑟，白骨随处可见，楚楚再是胆大，都忍不住哆嗦了下，靠在他后面，不敢睁眼，好久才敢眯起一条缝来窥看，自我安慰道：“那老妖闭关，不会出来吃人的。”

　　赤炎冷笑道：“哪个告诉你他会吃人？”看楚楚不服气地张嘴要说，摇手道：“我只能带你到这里。白亭必定会封锁道路，到时候你走不走得成，就看你造化了。”低头望下一看，见她裙摆里露出几颗珊瑚珠，微微一笑，突指了她脚下道：“这双鞋累赘，换了吧。”

　　楚楚已见前面分明是个角门，欢喜不胜，听了此语，咕咕笑道：“这双鞋子精致得很，我也知道累赘，实在是舍不得。”宋纲在她背上懒懒道：“要不是我把那凤冠砸了，她说不定也不肯扔的。”瞧了赤炎道：“她其实不是爱它漂亮，不过爱财如命。”

　　楚楚啐道：“这么上品的血珊瑚，亏你舍得。”人已走到角门上，把门一推，刚欲举步，又转回头来，欠身一礼，凝视了赤炎道：“五爷援手之情，虞妍铭记于心。有朝祥瑞重现，愿能携手同归。”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后者的身形立在寒风中，凝望她远去的身形，久久不动，良久叹了口气，道：“但得桃源乐，何必非故乡。”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