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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佳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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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梁时遇全然不知她的心思,看她愣神,抬手敲了敲她额头,然后便揽着她的腰将人从流理台上抱了起来,“走咯,给邹小喻同学烙饼去咯。”
妥妥的哄小孩的语气。
邹喻发现自己特别吃他哄人这一套,头枕在他肩上,心里跟裹了层蜜一样,甜得不行。
走出光线亮堂的浴室,刚到客厅,邹喻轻轻抬了下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叫住他:“欸。”
梁时遇顿住脚步,“怎么了?”
邹喻看着书桌上的吹风机,说:“你头发还湿着呢,我礼尚往来,也给你吹干吧。”
没想到是这么个事儿,梁时遇笑了声,然后跟没听见一样,抱着她径直往厨房走。
紧接着,便听到他边走边复盘:“吹一吹,再亲一亲,再去沙发上滚一滚?”
邹喻:“?”
梁时遇继续道:“然后把晚饭吃成夜宵?”
邹喻:“......”
众所周知,风雨前的宁静都是短暂的。
不消片刻,小懒兔便炸了:“梁!时!遇!”
恰好到了厨房,梁时遇把人放下,双手覆上她的肚子,轻声安抚:“特殊时期,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梁时遇!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哪样了?”梁时遇折起睡衣的袖子,洗着手,语气无辜的很,“我心疼你还心疼错了?”
邹喻:“......”
妥妥一有气没地撒。
看她抬眼瞪着自己,梁时遇倒是因为她这外放的情绪,宽了宽心。
——他不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有任何的掩饰或者逞强,他希望,她的所有情绪,不管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
于是,任她瞪着,自己拿出刚才醒好的发面团,准备揉面。
衣袖被他轻巧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小臂,柔白灯光下,还能看到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如雪山上融化的清河,格外赏心悦目。
柔软弹性的面团在他手中被揉来揉去,变换着各种样子。
看着看着,邹喻气就消了一大半。
——美色这玩意儿,也太误人了。
于是,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主动搭话:“你是经常做么,动作好熟练。”
“八百年没做过了,”梁时遇低眉一笑,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所以,等会儿不好吃的话别逞强。”
邹喻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做的会不好吃,“那你平常不会做给自己吃吗?”
“我自己一个人,懒得费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面团分成了三等份。
家里也没擀面杖,梁时遇随便找了个透明的玻璃瓶代替。
邹喻见状,说:“我帮你吧。”
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做饭的画面,梁时遇笑她:“帮我干什么?帮我捣乱啊?”
邹喻看着沥干篮里那一抹青翠欲滴的绿色,强势挽尊:“我可以帮你切葱花。”
“不用,你等着吃就行......”正说着,声音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截断,梁时遇朝外看了眼,“你看,这不就来活了么,去吧,帮我把手机拿进来。”
“好。”邹喻转身去了客厅。
屏幕上显示着赵南打来的视频电话。
邹喻看了眼,拿着手机返回厨房,帮梁时遇调好角度,才按下接通键。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师哥,快递收到了吧?”
那次在迪士尼,赵南为表谢意买的大礼包,梁时遇没有收,但赵南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便重新快递过来了一份大礼。
这弄得梁时遇挺被动,只好收下,说:“收到了,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他话音刚落,手机那端就传来一道可爱的女声:“爸爸,是帅叔叔嘛?”
赵南目光侧过去,说是。
然后,手机那端便传来一阵脚步蹦跶的声音,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童真的笑脸,扬着小手喊:“帅叔叔。”
梁时遇听了,纠正她:“叔叔姓梁,不姓帅。”
笑笑听了,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才不是,叔叔帅。”
邹喻听了,在旁边笑。
“帅叔叔,”笑笑眨着大眼睛问,“那个漂亮的阿姨,在你身边吗?”
梁时遇:“在。”
很快,屏幕上的主人公便换了个人。
“笑笑好。”
“阿姨好,”小姑娘挥着手跟邹喻打招呼,像只小招财猫一样,“阿姨,你什么时候还来迪士尼玩啊?”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梁时遇把葱花切好了,正准备热锅烧油,手肘戳了戳邹喻,提醒道:“这里油烟大,去客厅聊。”
邹喻:“哦。”
走出厨房,邹喻才接上刚才的问题:“等阿姨放假就过去,好不好?”
“好~”说完,小姑娘又奶声奶气的追问,“那喻喻阿姨什么放假?”
邹喻想了想,说:“元旦吧,好么?”
“嗯,”小姑娘特别开心地点了点头,“那笑笑等你过来,笑笑要跟你一起玩,笑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邹喻:“好。”
“好了,”赵南把闺女从自己腿上抱了下来,“等下次阿姨过来,你们再聊,妈妈叫你呢,快去找妈妈。”
小姑娘听了,朝屏幕那端挥挥手,说:“阿姨再见。”
“嗯,笑笑再见。”
看笑笑走后,邹喻正想问问赵南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梁时遇说,就听到他先于她叫了声:“嫂子。”
邹喻正准备去厨房的脚步一顿:“嗯?”
赵南在电话那头说:“看到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真替你们开心。”
邹喻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有些讶然地问:“你认识我?”
“嗯,师哥有你的照片,有次他生病,我无意在他房间里看到了,”赵南倒也不遮掩,“不过你放心,平常师哥都把你藏得好好的,从来不让我们看。”
邹喻:“......”
想起梁时遇走来的这一路,赵南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嫂子,师哥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
邹喻闻言,有些苦涩地笑了下,说:“我知道。”
——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认识了他,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努力到那种程度。他来英国第一年,连市中心都没有去过,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有一次他生病,高烧不止,但仍然不知道休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劝他说,何必这么拼,只要不断努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个大器晚成,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这么逼自己。”
说到这儿,赵南倏地换了一盏目光,“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听他这么问,邹喻心莫名一紧:“什么?”
“他说,我跟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后面,赵南只接了短短八个字。
却足以让邹喻眼前,浮现一个充满细节的真实画面。
她看到,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只能铆足了劲往前冲。
她看到,她挚爱的少年,衣衫单薄,站在浓浓夜色中,目光里盛着涩然,却从不缺孤勇。
“我没资格大器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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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没资格大器晚成。
被问及有关努力的命题。
别人做选择,他做证明。
因为他,没得可选。
因为他,背后是一片虚无。
想到这儿,她忽地一低头,鼻子泛酸。
她不是不能想象他一路走来的艰辛,可现在,当这份艰辛具象化在她眼前,邹喻才发现,她或许低估了自己对他的爱。
同样,她也低估了,自己感同身受的能力。
厨房的门不知道何时关上了,可能是怕油烟溢出,也可能是怕抽油烟机声音太响。
邹喻隔着那扇半透明的推拉门,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忽然想起童年的那个灶台。
用黏土搭的一个灶台,纹路斑驳,风吹日晒。
那年,他年纪尚小。
她当时也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那个哥哥对他很好。
可后来,她长大了些,她才知道,命运对他,是何其吝啬。
他走到今天,全靠自己,踏破铁鞋的跋涉。
扣上的门锁,被回忆拧开。
听到动静,梁时遇转头看了过来,匆匆一瞥,他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自然地跟她唠着家常:“聊这么久啊,就这么喜欢小孩儿?”
“不是,”邹喻瞎扯着,“后来又接了个别的电话。”
梁时遇笑了声,招呼她:“已经烙好一张了,快过来吃,看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邹喻没吭声,默默地走到他身后,抬手环住他的腰:“梁时遇。”
平淡舒缓的声音,不细听,根本听不出底下的波澜。
但梁时遇却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立马关了火,连带着抽油烟机也关掉。
转过身,看到她泛红的眼,联想到刚才她借电脑工作的事儿,问:“是工作上的事儿么?你跟我说,我帮你。”
她在他怀里直摇头:“不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儿。”
梁时遇抱着她,问:“那怎么了?”
邹喻轻轻吸了下鼻子,控制好情绪,才说:“我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遗憾什么?”
“遗憾这些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她不看他的眼睛,双手却将他抱得更紧,枕在他心口,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享受的,都是你历经风雨之后的硕果。”
闻言,梁时遇有些不明所以地笑了声:“怎么突然说这个?”
话音落了地,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
可意识到了,他依然是笑。
笑着低眸,笑着牵手,笑着回她:
“不用遗憾——”
“这颗硕果,你曾浇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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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刻,眼前这个小姑娘,像个小太阳一样,跑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目光坚定地跟他说:
“我眼光独到——”
“说你是潜力股,你就别怕,人生中的短暂低潮。”
一句话,支撑他捱过漫漫长夜。
如今,他奔跑过数十载风雨,站在终于抵达的栖息地,郑重其事地唤她的名。
“邹喻。”
“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她茫然抬眸:“什么?”
梁时遇笑着,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无限深意。
他抬手,将她的发丝柔顺地掖在耳后,然后低头,虔诚地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窗外雪已停,他鼓动久别的风,在她心间,造了一场经年的雪:
“你的存在,让我知道——”
“命运对我,并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