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西*雪

3、第三章 白虎

　　迷迷糊糊地，许是酒劲上来，程秋衡摸索着洗漱，闷头便睡去，室友早就和女友约会去了，他又是孤伶伶一个了。
　　双眼朦胧，如罩了层云雾，程秋衡恍惚中看见一个白色的物体朝自己移来，他努力睁大眼，终是看清，竟是那绸画上的白虎，活灵活现地出现在面前，体态矫健，行走无声。他抬手揉揉眼，难道他产生了幻觉？
　　“吾乃魔神廪君。”有如洪钟的声音响在耳畔，程秋衡支起上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白虎与他面对面，睛目灰蓝，皮毛若雪，不怒自威，天生的霸气让程秋衡不自觉地往后缩。
　　“你别怕，吾与纹娘有约定，将祐护你这程家最后一人度过劫难。
　　“姑姑？那时候……是你！”程秋衡想起姑姑病重时，在自己身体里说话的那个声音。
　　白虎停住，卧在原地。“不错，吾与纹娘无法相见，所以借了你的身体代言。”
　　“为什么我却看得见你？”程秋衡只当又做了一场梦。
　　“纹娘最牵挂的人便是你，你命犯孤星，故她与我定下约定助你顺利渡过二十岁生辰。”白虎平淡的语气似在陈述着一个任务。
　　哪怕是在梦中，程秋衡也不禁在心中感激姑姑的惦记。他问道：“我要面对怎样的劫难？”
　　白虎的影像却在渐渐淡去，任凭他大呼大叫也无济于事。

　　冷汗淋淋地醒来，程秋衡被这个古怪的梦搅得心神不宁，看看床头的钟，已是七点。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白虎绸不能再放在这里了。
　　他虽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冥冥之中仍感到姑姑要自己收好这幅白虎绸绝对不会没有缘由。至于其中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却是程秋衡不敢想象的。
　　匆匆吃过早饭，胡乱套上外衣，将白虎绸用油纸裹好放进包里，程秋衡便出门了。今天是礼拜天，外面比往日又热闹了几番，商铺里摆放着来自美国和欧洲的衣料和洋酒，衣着光鲜的贵妇人优雅地坐在黄包车上，新开张的洋行前人来人往，但程秋衡清楚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的华丽泡沫。这是一座危机四伏的城市，几路军阀早已各自为王，觊觎着成立不久的民国新政府，洋人们瞧准了这块肥沃的土地，不断地倾销着便宜的洋货，排挤着本地的民族企业，用一种更隐晦更有效的方式蚕食着他们曾经的侵略地。
　　他选择了法律专业，便是因为他看到了许多官司因为法律不完善而让那些奸恶之徒和外来贪婪之辈屡屡得逞。可是他也深感个人的渺小和软弱，他没有勇气参加那些如雨后春笋般的学生运动，因为他必须活下去。
　　姑姑的朋友廖先生给他介绍了一家不错的古董铺子，那里也提供寄存服务，且有不错的信誉，老板很讲义气，交纳一定的费用便能得以妥善的保管。在路上，程秋衡也在犹豫。但他最终下定决心，找到了冯家的铺子。
　　“客官，你好。”伙计在木栏后抬起头来微笑道，灰暗的光线让程秋衡有片刻眼花。
　　“我想寄存一幅画。”他缓缓开口。
　　伙计进去叫了老板出来，老板边走边抚着眼镜，仔细打量着程秋衡，他瞧了一阵，似乎有些吃惊和疑惑。
　　“这位客人从哪来？”
　　“这不重要，我需要你们帮我保管好这幅画。”
　　老板迟疑一番，叫伙计打开小门，让程秋衡进内堂来。程秋衡反倒有些不解，难道不能就在外堂办吗？
　　随老板进入内堂，房间豁然开朗，一派亮堂，与外堂狭小压抑的空间俨然相反。程秋衡正要发问，老板忽然转头问道：“是廖先生让您来的吗？”
　　“是的。”程秋衡看着眼前这个干瘪的中年人，发现他的眼睛一下子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来。
　　中年人面皮颤抖，带动了满脸深如沟壑的皱纹，他低低地沙哑嗓音像一把指甲刮过玻璃发出的声响。
　　“小主人，我是程家的仆人啊。”
　　程秋衡还未反应过来，中年人已经上前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道：“您已经长这么大了！没想到还有再相见的一天。”
　　“老板……我不是很明白。”
　　“我一眼就认出您了，您实在与夫人长得太像了。”中年人嘴唇颤动，无法抑止般地呐道。
　　接下来，中年人向程秋衡讲述了一段遥远的过往，这里面提到了他未曾谋面的父母。他的父亲是晚清的大内侍卫，眼见清政府腐朽破败，这个精明的男人开始为自己打算，他从宫中带出许多珍宝玉器，将其大部分都卖掉，只留了一幅画在身边，凑足银两准备携妻儿回乡隐居，不料半途遇游勇，终因寡不敌众，夫妇双亡，只有随行的仆人带着婴儿逃到苏州的一个小镇，将孩子放在侍卫老家门前，从此孩子便跟着姑姑长大。
　　“小主人，能再见到您实在太好了。”中年人热泪盈眶。
　　见他说的有理有据，程秋衡沉默半晌道：“我如何相信你所言属实？若是真的，我更应该走了。”
　　“我大概能猜到您要寄放什么东西。当年有许多人觊觎它，特别是那些没落王孙、旧臣遗老……”
　　程秋衡不自觉地揉揉太阳穴，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为什么，它到底是什么宝物？”
　　“传言此画能逢凶化吉，以前一直都挂在乾清宫中，这些人无非是想找点复辟的依据。”
　　他的父母却为此惨死，到底是祥瑞还是祸害，程秋衡心中感叹道。问题是这个中年人真的可信吗？
　　中年人看出程秋衡的担忧，说道：“小主人不必烦恼，我既然开了这家店就坚守着这一行的规矩。况且可以请瘳先生为此担保。”
　　程秋衡看着中年人真诚的眼神，顿时眼前泛起湿雾，缓缓拿出画卷，交到他的手上，轻轻说道：“拜托了。”
　　人来人往，若是有缘终会相见，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