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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花鸟集(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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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很快就来到了长安城中,苏苑苑是第一次这样细致地观察自己笔下的世界。
书中“不夜长安”四字正无比真实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她由顾烧牵着,走在古朴的街道上,脚下是长着苔藓的青砖瓦道,踩在上面,还有一些凸起的鹅卵石透过布鞋底硌着她的脚。
此时虽然已入了深夜,街上人还很多,四周家家户户挂着明灯,朱红灯笼芯内透出一团团温暖的光。
小摊小贩在主街道两边扎着堆,距他们最近的一个摊子好像在卖炸油饼。摊主混好了面团,往油锅里一下,顿时“滋滋”冒响。不过会儿,面团被炸得鼓起,香味飘出来,表面金黄金黄浮在油锅上,被摊主捞出放在盘子上叫卖。
苏苑苑走路一道都在瞧着人家炸油饼,直到快瞧不见了才吸了吸口水,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跟着顾烧往前走。
突然,顾烧停下了脚步。她不解地抬头看向他,顾烧正凝着她微笑。
“想吃了?”
苏苑苑的确是饿了,从穿进沙盒世界到现在,她还没有吃上一口东西,可她却默默摇头,“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顾烧眉头一挑,硬拉着她折返回油饼小摊前。
“老板,有没有红糖豆沙馅的?”
“有的有的,这锅刚炸好的就是。三文钱一个,公子和姑娘来几个?”
红糖豆沙!顾烧怎么知道她爱吃这个?
“两个,都给这位姑娘就好。”
“呃,顾烧,我两个吃不完的,会浪费……”苏苑苑虽然馋得直抹嘴,但还是很理智的和他说实话。
“我知道。但一个你又不够,你就喜欢吃里面那点糖芯。”
他连这个都知道!
顾烧付过铜板,与摊主闲聊起来。
而苏苑苑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脆油饼。美滋滋地舔舔嘴唇,“嘎滋”一声掰开,甜糯糯的糖芯就流了出来,她呼呼直吹,稍一凉就把它们全吞进肚子里,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不过会儿,苏苑苑就吃饱了,还剩下大半个油饼面壳拿在手里,怎么也吃不下。
“饱啦?”顾烧很自然地把已经不脆的面壳拿过来,一点点吃着,“刚才我打听到馥华馆就在城南一条巷子里,过会我们一起去。”
苏苑苑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忽然额头像是过电似的,有什么画面缓缓浮现出来,就夹杂在与顾梢成一起生活的记忆之中,不断缠绕。
他明明是顾烧,却也是顾梢成的模样。
“顾烧……我是不是认识你,只是…我忘记了?你…你是顾梢成吗?”苏苑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了。
其实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存了很久,从顾烧创造成安大厦开始,苏苑苑一直都怀疑他是否与顾梢成有着某种关系。
顾烧闻言一滞,垂下眼去默默吃完剩下的油饼,才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
“你写过的,都写在我的命书里。苏小苑就爱吃这个,红糖豆沙,芯芯她吃,面壳我吃。你一定都忘记了吧。”
是吗?她写过这个?没有吧?
苏苑苑大脑一阵短路,不过,她写过的梗十双手都数不过来,忘记一个两个也很正常。
身为作者,最容易潜移默化地把现实生活中曾经发生的事熔炼成梗写进小说。这样一看,顾烧所说倒也非常合情合理。
“哦——我都不太记得了。”苏苑苑故意拖长声音,让顾烧瞧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她垂着眼睛,继续无心无意地说道,“等哪天有时间,一定要好好重新看一遍你的命书才……”
“别动。”顾烧视线突然全部落在她的脸上,弯腰凑近。
苏苑苑不敢乱动,她瞪大眼睛,瞧着顾烧的脸一点一点放大。现在的他,与年轻时的他面目稍稍不同,岁月在他的眉眼间雕琢留下痕迹,却没有风蚀年轻时的温柔。
顾烧的眼睛很大,很清澈,甚至是每一根睫毛在苏苑苑的角度都能看的很清楚。
即使他已老去,她还是抑制不住那股原始的心动。
“……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美。因为……”顾烧仔仔细细看向她的脸,轻声说。
“砰咚,砰咚,砰咚……”
苏苑苑知道自己的心脏现在一定就悬停在喉咙里。
顾烧忽然笑了,温温的指腹在她嫩滑滑的小脸蛋上一扫而过,扫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苏苑苑两颊“腾”地一下烧起来,连退开好几步,背过身去就一顿胡乱抹蹭。
“我脸上有饼渣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没有?”
顾烧笑得直颤,心情大好。
……
苏苑苑和顾烧二人愈往城南巷走,愈加能感受到真正的长安繁华,在这条巷中,各色高楼红馆林立,馆中姑娘们小官人们的剪影从一扇扇窗棂透出,婀娜各姿,险些让她花了眼。
依照记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馥华馆。
这里果然如她描写的一样,是整条街巷中最打眼的一间。
当笔下这栋建筑真实出现在苏苑苑眼前时,她才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宏伟。馥华馆比左右都要高出一层,四扇朱漆阔门大喇喇敞开,门前那串红灯笼更如一条赤色长龙盘踞在房檐下,无比霸道。
她和顾烧只是站在馆门口,就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把她往馆内吸引,情不自禁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呦,这不是小文竹吗?昙姐姐前两天还念叨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不进去?这位是……”
一个姑娘从馆内出来,刚好与苏苑苑打了个照面。待她看清苏苑苑身边的男子身上服饰和那张面具,眼神由疑惑转成震惊。
“宫……”
顾烧沉脸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摇了摇手指。
姑娘立刻闭口不言,退了下去。
“苑苑,我的身份在这里不是很方便。看来,我们需要分头行动了。”
“好。”
苏苑苑表示同意,顾烧重新戴好恶鬼面具,随后就隐没在街角。
刚才那个姑娘说,苏苑苑是文竹,也就是那个出卖馥华馆的小丫鬟。
这不是天助她也嘛!
清鸠和叶昙之间最关键的人,其实就是这个小丫鬟。在原世界中,每次逸远王的出现都与文竹有关,文竹更是两次告密,导致清鸠和叶昙之间再也没有回转的可能。
如今,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节点正好在文竹第二次告密之前,只要阻止叶昙得知纪宿尘是为清鸠所害,他们二人就还有一线希望。
这次修改能不能成功,就看今晚!
苏苑苑提起一口气,迈进了馥华馆。这里对于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一切既由她亲手构建,她却是第一次身临其境,不禁有些好奇,四处观望起来。
馆厅正中央的赌台比她想象中更大,一张榆木圆桌就占了半个厅左右,上面各色牌九、筛盅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使用它们。
在这个时间线上,宋栀已经失踪了,自然也就瞧不见她往日在此大杀四方的风采。
“昙姑娘,宋掌柜这几日去了哪里?她一不在,这酒里好像总缺点什么似的,是不是兑水了?”
苏苑苑耳廓一动,熟悉的台词马上吸引她的全部注意,顺眼看去,果然看到一位白衣女子正为酒客斟酒。
女子背对着她,看不清什么模样,只是单凭着一剪出尘脱俗的风姿,苏苑苑马上能确定她就是叶昙。
只听叶昙笑言道,“她出门去了,过几日便回来。瞧爷不是嫌缺了酒味,而是想念斗酒的人了吧?”
就是这儿!现在,该轮到她上了。
“姐姐……姐姐……”
苏苑苑慌张的样子引起叶昙注意,女子转过身来,苏苑苑立刻张大嘴巴,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昙模样竟与她自己有五分相像!只是二人风姿气韵差异巨大,一眼瞧就知是两个不同的人。
怪不得她在拖行清鸠的时候,急切求他,他就听话地放手,怪不得清鸠抓住她没有立即痛下杀手,而是胁迫她去找顾烧。
原来,她们这张五分相像的脸,就是那个冷漠刺客一丢丢心软的源头!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苏苑苑故作焦急样子,叶昙心知是有大事发生,忙把她带上了楼。
“文竹,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昙姑娘,我要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太过伤心。”
“什么事?”
“纪公子已经去世了。”
“什么?!”
此时窗外,清鸠正躲藏在馥华馆顶檐上,漆黑的夜行衣与青檐融为一体。
他那日尚未痊愈就从影宫跑出来,奔波百里来到馥华馆,把叶昙房屋翻了个遍,就为找那“定情锦囊”。
不料,刚刚找到锦囊,却被文竹发现了行踪。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绑走了文竹。
离开馥华馆后,为了保下叶昙性命,清鸠自然要去寻那纪姓书生的晦气,带着个小丫头不方便,就把她私下关着,一直关到今日,她竟自行挣脱绳索逃进树林里。
清鸠杀害纪书生之事,文竹全程都知晓,她一逃跑,自然要回馥华馆告密。清鸠便来到这里守株待兔,却不想,她已经早一步见到了叶昙。
事已至此,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他刚要跃进屋内,忽然肩头一沉,竟是被什么人给擒拿住!
清鸠大惊,回身便打,那人不慌不忙接下一拳,轻而易举将他再次擒拿住。
清鸠细眼一看,黑袍恶鬼已经近在咫尺,震惊之余,马上躬身行礼:“参见宫主。”
顾烧挥手制止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继续听屋内动静。
清鸠虽然大是不解,但是他不敢违抗宫主命令,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昙姑娘,几日前,纪公子他外出时被一伙匪贼所伤,重伤不治,已不幸离世……”
清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屋内,又回头看了看顾烧,一脸惊讶疑惑。
文竹怎么会为他遮掩那件事?莫非是宫主授意她这么做的?
如此,宫主的意思难道是……有意成全他与叶昙?
清鸠眉眼悦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就要再次躬身下拜致谢,顾烧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