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周老八的黑历史 ...
-
周老八满面通红地跑出来,看样子恨不得伸手捂住尹长歌的嘴,却又不知为何跑到近前便慢下了脚步,在原地踌躇不敢近前。
若是叫邬笑笑看见这一幕,定要笑出来——周老八此刻活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羞愤欲死地表情,哀怨地瞟了尹长歌一眼,又跟被烫着似的收了回来。
萝衣先是被这大变活人的一幕吓到,又是被周老八和自家宫主之间的眉眼官司惊到不能言语,沉默片刻后,终于想起保护尹长歌,将周老八拦在了与尹长歌两丈之外。
做完这个动作后,她又戳戳左右依旧僵成木人的同门,将他们戳醒。
她左边的弟子眼睛飞快地瞟一眼这个,又看一眼那个,小声在她耳边叨叨:“什么情况啊?”
萝衣脸皮僵了僵,咕哝道:“我怎么知道?”她虽然得尹长歌器重,但进宗门的时日却是最短,哪里知道这些秘辛?
那弟子八卦之心不死,见自家宫主一脸没事人似的表情,又大胆地跟萝衣用通讯符传音:“我怎么觉得这诗……”
啊,好羞涩啊!不敢往下想了!
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萝衣的脸都忍不住红了红,在脑海里斥道:“住口!不,住脑!”
然而住口容易,这会儿谁还停得住脑子啊。自家宫主和周家二子的二三事早就被写成话本传遍星海大陆了,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此刻再听宫主念出这句诗……
啊!真是刺激!
而尹长歌显然更加不会顾忌周老八此刻早已脆弱的神经,她静静地看着周老八熟悉的面孔,意犹未尽地念完了最后两句:“画楼残梦,两心自依依。”
周老八捂着脸,似哭非笑,可怜巴巴地道:“别念了别念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永川周家日薄西山,寿数将近的时候,主脉只剩下最后两个子弟承习了祖上流传下来的剑法。
周家绵延千年枝繁叶茂,各种旁系众多,但家风却古板肃穆。周家对待旁支固然也十分用心栽培,但那些精妙绝伦、流传千年至今的上古剑法只有主脉子弟才可以修习。
可以说,若不是周家主脉这最后两根独苗,永川周家的剑法就要彻底失传了。
这两人是同胞生出来的亲兄弟,大的叫周轻重,小的叫周轻策,因为父母早亡,周家又枝叶凋敝,兄弟二人相互依靠着长大,可以说情谊再深厚不过了。
周轻重身为长兄,自小把长兄如父四个字刻在心里,就差写在脑门上,因此性格脾气也沉稳内敛,对于周轻策这个弟弟也是偏宠溺爱颇多。
周轻策生性惫懒,既不像大哥一样担着复兴周家的重任,又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于是随着周轻策长大,永川周家越来越发现这个嫡系子弟……不像话。
他不喜欢剑,也不爱练剑,反倒对那些被族叔们认为是“旁门左道”的东西感兴趣,尤其喜欢饲养毛茸茸的灵兽,经常离家出走就是一年半载,然后带着一群吱哇乱叫的灵兽回家。
既然头顶上还有个周轻重在,加之周轻重稳重又有天赋,实在是个再适合不过的继承人,周家族叔们也就由着老二去。
直到周轻策带回来一只血凤。
周家老二对这只血凤极为喜爱,亲自为其寻觅各种灵食,叫血凤睡在自己榻上,周老二反倒跑外屋门口打地铺,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取了个名字——折枝。
凡血凤皆自小生长在野外,性情桀骜难驯,断不愿意做笼中宠物,周家人一开始还纳闷不已这个折枝是个什么怪胎,直到有一天这只血凤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
而周轻策却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一个极俊俏的少女,追在人家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折枝。
周家族叔们:……
众人自然不会以为此折枝便是彼折枝,还以为周轻策失去爱宠因而心神失常,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认作是鸟,叹息之余竟也没人觉得不对。
或许是周家老二不靠谱的名声太深入人心了叭。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周轻重。
周轻重是个十成十的弟控,比他弟弟自己还要了解他,因而并不认为周轻策会因为丢了一只血凤而精神失常。
更何况观那少女的举止情态,也并不像是会被人当作鸟还甘之如饴沉醉其中的人。
周轻重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与那只叫折枝的血凤有什么因缘,更担心会对自家傻弟弟造成不利,因此除了练剑和弟控之外,他的生活中又多了第三个主题——监视折枝。
故事到这里还能算是个悬疑剧情,但很快便向狗血虐恋的方向滑坡了。
周轻重日夜监视折枝,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朝夕相处,时间一长,竟然对折枝产生了些许欣赏。
而折枝好歹也是只修炼了百年的纯血血凤,化人之前修为造诣远在周轻重之上,被跟踪的第一天便发现这弟控了。
她倒也不戳破,就任由对方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直到某一天,她突然一剑刺向角落里盯着自己发呆的周轻重。
周轻重到底是正经周家传人,求生欲叫他堪堪避过这一剑,再抬眼时,容貌鲜妍夺目的少女淡淡看着自己:“你偷窥我。”
跟踪和偷窥,这是两码事。前者是出于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之情而行刺探,后者……就是个死流氓。
要被周家族叔们吊起来打的那种。
周轻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活了这么老大头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是个什么滋味,麦色的皮肤渐渐浸出一层薄薄的红。
不等周轻重想出个合适的说法解释自己的“孟浪之举”,折枝“善解人意”又言简意赅地道:“我可以不告诉周轻策和你的族叔们,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轻重脸上的薄红迅速褪去,脸色肃然起来:“什么条件?”
来了来了,她的目的终于要暴露了!
折枝用手里的剑挽了一个剑花,赫然是周家秘传的沧浪剑法的一招,也是弟弟周轻策唯一一套学的还算像样的剑法。
折枝道:“教我练剑。”
无数话本小说告诉我们,无论是男人教女人练剑,还是女人教男人心法,都很容易练出事来。
周轻重本就对折枝有好感,练剑的时候两人一个拿剑,另一个捏着手腕子贴上去指点,挨挨蹭蹭的,很快就擦出了火花。
周轻重这边擦出火花,傻弟弟周轻策可就傻眼了。
自己精心照料的血凤被大哥用几套剑法就骗走了,周轻策这个铲屎官有一种被爱宠和大哥一同背叛的感觉,再加上少男心思总多愁,愁肠百转痛定思痛之后,决定把折枝追回来。
周轻策剑法比不上大哥,但吟风弄月之类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追折枝的这段时间里,没少留下一些令他后来几十年内想想都羞耻得恨不能抠出一座焉支山的诗作。
尹长歌念的这首,就是其中最典型的。
“罗幕羞遮春欲晚,疏钟催断两情痴,摇红影长,画楼残梦,两心自依依。”
当年的周轻策死缠烂打了一段时日之后,折枝倒真的表示出了几分“回心转意”的意思,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周轻策走了。
周轻策大喜过望,活像是直接洞房花烛了一般,激动之余拉着折枝的手念出了上面这句“淫词艳曲”,也将年少轻狂的自己直接钉在了耻辱柱上。
那时的周轻策太过年轻,脑子也不好使,依他对这段感情的理解,折枝初化为人,单纯懵懂,对成熟稳重的大哥产生了孺慕之情也是正常,怎奈自己人格魅力太过出众,重新赢回了折枝的芳心,真是惭愧啊惭愧嘻嘻。
以他当时萎缩到不足正常人一半的大脑,是体会不到周轻重当时的心境的。
也正是因此,他并不知道周轻重在他表现出对折枝的爱慕之后,犹如当头棒喝,恍然发现自己这段时日与折枝的温存亲密实是在夺弟弟之所爱,一边痛恨自己为男女情爱蒙蔽了双眼,伤害了弟弟的感情,一边无法面对心中挚爱的折枝。
周轻重生性内敛,脑海里翻天覆地折磨得痛彻心扉,都不会在脸上泄露出半点端倪来,是以周轻策这个脑袋里缺根弦的臭弟弟并未察觉。
但周轻重好歹是个男人,尽管心里痛得滴血,还是与折枝当面说了个清楚,歉疚却坚定地斩断了两人的关系,并表示要将折枝送回傻弟弟身边。
折枝看了他良久,看到周轻重这个向来刚强的大男人都忍不住撇开了视线,仍盯着他不肯放过。
直到她眼睛都酸了,才淡淡地道:“好。”
周轻重以为亲手将折枝推出去已是平生最痛之事,却不想这世上还有人仅凭一个字就能让他痛得几欲去死。
在那之后,他以闭关修炼之由把自己关起来,再也没出现在周轻策和折枝面前。
一心用修炼麻痹自己的周轻重变强了,也变寡了。
直到几年后,永川附近的几个城镇接连出现恶灵伤人事件,周家派出调查的弟子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接连栽在了里面,众宗门这才发现竟有一名灵游境中期的高手在虐杀灵兽及修士修灵。
一个灵游境的高手,带着上百只恶灵……其破坏力可以让星海大陆的半边沦陷。
永川周家毗邻事发之地,受害者又多是世代受周家庇护的普通人,周轻重不顾族叔们的反对,主动担当起了诛杀邪修的重任。
那时的他二十多岁,也仅是灵游境中期而已,对上手里攥着数百恶灵的同境高手,纵然他是周家人,胜算也十分微渺。
没人能理解他的选择,就连折枝也忍不住去找了周轻重。
这是他们相别数年之后第一次见面,周轻重始终背对着折枝没有看她,折枝也没有和他叙旧情的心思,直接道明他不应该冒险揽下这件事情。
周轻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然后才开始慢慢向折枝交待一些事情,比如要叮嘱周轻策勤勉练剑,又比如折枝如今在剑术上的造诣已高于傻弟弟,要多加指点,不能嫌他笨,还有……希望她和周轻策好好过日子。
折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自己说不通,便叫周轻重心爱的傻弟弟来劝。
傻弟弟多吃了几年饭,大脑也渐渐发育,与兄长一席谈话后,已经隐隐能窥探到兄长的心境了。
虽然用耍赖卖惨的方式暂时拖住了周轻重想要冒险的心思,但离开了兄长住处的周轻策几乎是脚步虚浮地回去的。
人在懂事之后在回过头看年少时做的傻事,总是有些可以一笑而过,但有些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或者把自己塞回娘胎回炉重造的。
周轻策恍然发现,自己和大哥对折枝的感情并不一样。
从周轻重简短而平实的话语中,即便笨拙如他也可以感受到对方沉默而深重的情感和歉疚,那是愿意付出每一分呼吸和血肉去成全的爱。
而他呢?他自以为是的深情,本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当真理解情爱吗?他究竟当折枝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爱侣,还是当初那只自己喜爱得不行,宁肯自己睡门外也要让她睡榻上的小凤凰?
周轻策把自己关在房里半个月,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半个月。这半月里,他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来回拉扯,被歉疚与悔意几乎撕裂。
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将大哥和小凤凰这对爱侣生生分离了数年,也将他们折磨了数年。
就像周轻重把弟弟当作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重要到完全凌驾于男女情爱之上一样,周轻策虽然傻,心中却也是这么想的。
周轻策不会去找哥哥痛哭流涕地陈述过错,他在房间里辗转了半月,最后收拾了一卷包袱,跑了。
他逃离周家是在半夜,本以为黑灯瞎火也没人想到颓废了半月的他会想到逃跑这一招,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折枝。
或者说,折枝是故意等着他的。
她盯着这个长相肖似周轻重,眼角眉梢的气质却完全不同的男人,又是看了很久很久,这才冷不丁道:“你们俩还真是亲兄弟。”
但这次,她眼角微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