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搓泥巴问鼎大道》安徒僧

88、乌圆的本体

　　周轻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主动退出，却加速了周轻重的死亡。

　　也许是为了躲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也许是为了成全傻弟弟和心上人，得知周轻策逃跑的第二天，周轻重也踏上了刺杀邪修的路。

　　折枝闻讯追了上去，但周轻重故意躲开她上路，又岂能轻易让她找到？

　　他单枪匹马挑战同境高手与其豢养的数百恶灵，虽然实力悬殊，但作为天赋秉性都不亚于历代周家家主的这一代继承人，周轻重最后还是赢了。

　　可他自己却也因为伤重，终是没有撑到折枝赶来。

　　周轻重的死对周家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本就气数将尽的周家再难培育出这也一个出色的继承人，很快便树倒猢狲散了。

　　但对周家的打击再大，也比不过周轻策的。从前风流浪荡的周家小公子成了兄弟阋墙的代名词，全天下都知道他和兄长争夺同一个女人，将周轻重逼得去挑战邪修，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而周轻策，是在一个月之后从路人口中辗转得知兄长身死的消息的。

　　手里刚刚烤好的山鸡一个没拿住，砸进了柴堆里，溅起了一蓬火星。直到衣袍上的火燎到了他的皮肉，他才在剧痛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周轻策曾想过要出家，他跪在佛像面前，由着小沙弥给自己剃头，刚剃完半边，殿门洒下的光影里走进来一个人影。

　　天机老人在佛像面前驻足，也不看他，只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盯着佛像。

　　“都说佛渡有缘人，但我观你六根不净，罪孽深重，存心搁这儿给佛祖添堵呢？”

　　周轻策顶着半边光头，不想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喷子，示意攥着剃刀呆住的小沙弥继续剃。

　　天机老人又道：“天机院里有一处地方，养了数十只凤凰，我觉着比这间庙更适合你在里头当缩头乌龟。”

　　周轻策终于没忍住，抬起头用眼角瞥向身旁的人。

　　天机老人笑得一脸友好，好像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欠揍。

　　但就是这么欠揍一人，最后还真把周轻策骗回了天机院做职业铲屎官。也正是从那天起，周家小公子周轻策弃了旧名，因在周家主脉兄弟姐妹中排名行八，便化用了周老八这个名字。

　　如今再想起来，世事兜兜转转，都说恍然如昨，但周老八再想起周轻策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觉得似乎尽是前尘往事了。

　　尹长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周轻策，你居然敢来见我了？”

　　她手里捻着一枚通体火红，尾端却泛着一层金光的羽毛，手腕轻轻翻动，那羽毛便化成了一条赤色长鞭。

　　“想明白了？不躲了？”

　　周轻策看着尹长歌手里的长鞭，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

　　“我跟那几个小崽子走散了，不小心走到这里，马上就走，这就走。”

　　他干笑着向后退，刚退出两步，面前一道翩然的红影伴着破空之声闪过，轰然击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激起了满空雪屑。

　　周轻策低头看着贴着自己脚边的那道鞭痕，叹了口气。

　　尹长歌脚下翎羽一般艳丽的裙摆散开，朝着他慢慢走来，最后停在与周轻策不过一掌的距离外。

　　这个距离属实有些近，尤其是对于两个曾经亲密无间，却久别重逢的男女。

　　周轻策浑身的寒毛都要起来了，他对于这么近的距离极为不适，却不敢躲。因为他知道自己胆敢动一下，尹长歌的鞭子就会立即劈过来。

　　尹长歌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忽然拎着他的领口将他提溜了起来。

　　周轻策：“……”

　　尹长歌没有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却回过头朝萝衣和萧承雪嫣然一笑，道：“本座与老情人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倾诉，你们在原地等我。”

　　周轻策：“！！！”

　　尹长歌拎着周轻策便走了，留下萝衣他们满面呆滞，显然被这个发展吓得不轻。

　　萝衣勉强镇定下来，理了理思绪后，先将同门们安抚下来，然后便独自走到一边坐下了。

　　出于某种原因，萝衣加入幽人宫的时日虽不算长，但在幽人宫中，除了尹长歌便属她威望最为深重。众修见她这般，也不敢打扰，各自找个地方呆着去了，而萧承雪也尽职尽责地担起保镖的职责，走到一边望风。

　　没有人发现，一身白袍的萝衣没过多久便不在原处了。

　　除了萧承雪。

　　他看着那个细瘦的身影隐秘地朝山下悄悄行去，想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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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轻策像小鸡崽一样被尹长歌拎下了白雪皑皑的山顶，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一阵，周轻策被人拎着领子走的歪歪斜斜，眼睛却看着尹长歌随着动作不断撕扯、溢出鲜血的伤口，犹豫了半晌，小声道：“你先包扎一下吧。”

　　尹长歌根本不为所动，行走间的动作也没有半分迟滞，周轻策见状也不再劝了，正当他心里打鼓，怀疑尹长歌是不是要把他扔下山的时候，尹长歌终于停下了。

　　此处在半山腰上，几块嶙峋的山石和几株老松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尹长歌站在里侧，用周轻策当沙包给自己挡住了最后一点风口，也不搭理他，径自从衣角上撕下一片布帛，粗暴地给自己缠裹了几下伤口。

　　周轻策在怀里摸了摸，他当初从邬笑笑那里坑来不少好东西，当即便把里面最珍贵的一瓶上药拿出来递过去。

　　尹长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眸中滑过微讶的情绪，也没推拒，直接拿过来洒在伤口上，一边施施然地开口：“乌圆是个什么来头？”

　　周轻策闻言一怔。

　　他以为尹长歌要质问他当年为什么一走了之，又或者直接打他一顿把他扔下山出口气，却没想到她干脆果决，问的却是邬笑笑，多余的一句话也不说。

　　周轻策忐忑了一路的那颗心悬在那里不上不下，这会儿听到尹长歌未曾提及旧事，却发现自己那颗心并没有因此而放下来。

　　他蹙了蹙眉：“为什么问她？”

　　这话说出口他便已经懂了，邬笑笑以一个普通兽族的身份大出风头，尹长歌也算是半个兽族，会关心她的身份也是正常。

　　但他不能告诉她。

　　不过周轻策知道，这件事他说不说分别并不大。

　　果然，就听尹长歌自言自语道：“乌圆一举进境灵游境，这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至少从中古时期以来，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就没再出现过。”

　　“但凡事皆有其轨迹因由可循，就像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一日之间突破灵游境一样，浮空之城的灵气再浓郁，言灵碑被取走后，也不可能允许一个人在其中一举进境灵游境。”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一个解释——乌圆身体里的灵气是早就存在的，而且浓郁精纯到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她不是在进境，她本来就已经是灵游境了。”

　　在浮空之城的山洞里时，尹长歌便注意到了这个“心比天高”的兽族小姑娘。她没有邬笑笑窥探灵气的本领，但她有一颗聪明的脑子，在乌圆进境为观微境后期时，便发现了端倪。

　　言灵碑已经到她手里，浮空之城内所剩的灵气稀薄，而兽族进境所需的灵气本就比人族修士要多，因而一举进境灵游境本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能从身外借气，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邬笑笑的灵气本就是她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身怀大量灵气却仍是个聚气境中期的脆皮……兽族修行本就不易，各人有各人的古怪问题，尹长歌这些年来见识了不少，身怀灵气却不能进境什么的，在她看来也不算离奇了。

　　周轻策眉尖微动。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如果尹长歌只猜到这些，她就不是尹长歌了。

　　果然——“那么问题来了，她的灵气是从何处来的呢？我知道你是他的老师，这天底下没人比你对兽族修炼之道还要了解，就连我的剑法也是你教的。她突破血脉限制吸收大量灵气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身怀如此多未曾炼化的灵气，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修士，吸收灵气之后都须得立即炼化，这一方面是为了提升修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未曾炼化的灵气留在体内越久，对真元的损伤越大。

　　灵气就像是未曾驯服的野兽，未经炼化的灵气给真元带来的伤害比恶灵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果乌圆当真是兽族，有这样罕见的体质可以做到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几个。”

　　尹长歌像是不经意间想到似的，忽然道：“我听说乌圆的本体是只龟？”

　　周轻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都猜到了，还特地找我过来问什么？”

　　尹长歌道：“不是我找你，是你嫌命长自己找上门的。”

　　周轻策：“……”

　　尹长歌眸光微动，目光一转，终于肯正视周轻策，轻声道：“乌圆当真就是邬笑笑？”

　　这是个问句，她的语气却是陈述的语气。

　　周轻策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其实这便是确认了。

　　这边二人一时沉默，就连偶尔呼啸而过的冷风也歇了声息，却不知道松林深处，一根载了细雪的松枝微微一颤，纷纷扬扬地洒下了一地雪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