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搓泥巴问鼎大道》安徒僧

89、身份暴露

　　尹长歌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如果邬笑笑的确突破了灵游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周轻策默然。这也是他思考了几十年的问题。

　　天道降罚，星空之下无论灵兽或兽族，在修行一道上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灵兽无法化人，兽族修行艰难，越是强大的兽族受到的影响越甚。

　　乌衣族是唯一得天道垂怜而得以保留的神族后裔，却也是其中被打压得最彻底的。

　　上古时期的乌衣族何等风光，生而为灵游境，修至长生境最后踏碎虚空的后人更是不知凡几，而如今的乌衣族却是连引气入体都十分艰难。

　　周轻策数十年来都在研究兽族的修行之法，因此比谁都清楚其中的艰难不易，说一句逆天改命一点都不过分。

　　周轻策想要帮助兽族找到修行之法，尹长歌的心情便更加迫切。她当年因缘际会化出人形已是不易，天道为她开了一扇窗，却也断绝了她作为兽族修行的可能。

　　尹长歌这些年来为了提升修为所做的一切，周轻策都看在眼里。说她不择手段，又似乎太过不近人情了。

　　周轻策看着她，轻声道：“你没必要将这些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尹长歌没有搭理他这句话，望着头顶辽远的长空，神情感慨地说道：“千年以来，她是最接近真实的人。”

　　周轻策沉默片刻，也道：“如果她能带领兽族改变这一切就好了。”

　　尹长歌轻声道：“你觉得她真的能窥破当年发生的事吗？”

　　尹长歌和周轻策都没有再说话，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都无法回答。一个是当世兽族最强者，另一个是永川周家唯一的后人，他们对兽族的了解世间绝无仅有，也终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被掩埋在历史尘埃之下的真实，在灵气稀薄的当下，是否还能得见天光？

　　周轻策看了一眼尹长歌，她抬着下巴，露出清瘦的脖颈线条，一如当年那只野性难驯的小凤凰，清黑透亮的眼眸里永远藏着一股韧劲和晦暗不明的光。

　　他收回目光，看着身边沉沉浮浮的流云，以及脚下蔓延向远方的层层绿意，一时无话。

　　这是他们多年以来头一次见面，两个人近在咫尺，却隔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以及周轻重的命。

　　尹长歌忽然道：“我并非针对天机院。”

　　周轻策顿了一下，道：“我知道。”

　　小凤凰有野心，但这野心并不是冲着四大宗门去的，她不是那种肆意挑衅的人，没有缘由是不会联合其他宗门针对天机院的。

　　果然，尹长歌又道：“但那个叫仲鸣玉的弟子必须死。”

　　周轻策愣了一下：“为什么？”他顿了顿，又问，“就因为他修灵？”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了，幽人宫与其他宗门密谋此事的时候，他们尚不知晓君识修灵的事情，是以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尹长歌也哼笑了一声，低声道：“修灵算什么。”

　　周轻策的眉头渐渐蹙起，脸上也笼了一片阴云。比修灵还要严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他犹自想着，尹长歌已经沿着山道向山顶走了，只留下一句：“你可以拦着，但我不介意送你们一起去死。”

　　周轻策一怔，却不是为尹长歌淡淡一句话中透出的狠厉。他望着她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火红的裙摆仿佛冰天雪地里燃烧的一团烈火，灼得他嗓子发干。

　　顿了顿，周轻策喊：“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尹长歌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问什么？”

　　“是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是问你当年不辞而别？”她顿了下，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周轻策，你最好是过得不好，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懦夫总有懦夫的理由，我知道你是懦夫就够了，不关心你有什么苦衷。”

　　说罢，尹长歌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转身沿着山道飘然而去。

　　周轻策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眼睫慢慢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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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上，萝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小径摸了回来，坐在之前落座的那棵老松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怎么也按不住咚咚狂跳的心。

　　方才听到的那几句话像是惊雷一般在自己脑海中反复炸响，将她的灵台轰成一片焦土，乱糟糟的一片废墟，一点思绪都拾不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乌圆就是邬笑笑？那她岂不是乌衣族唯一的后人？！

　　乌衣族世代镇守于昆仑虚，支撑着星海大陆与冥域的结界，是天道留给此方土地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以说，星海大陆可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没有乌衣族。

　　可是，她为什么会看到……

　　萝衣心里头乱糟糟地，她试图收拾出一点头绪来，麻木地思考着：邬笑笑必须死……但乌衣族不能灭绝……

　　这怎么可能啊？！

　　除非叫邬笑笑她爹再生一个，否则邬笑笑一死，星海大陆就将被置于冥域的死亡威胁之下，这和预示里的又有什么区别？

　　萝衣心绪烦乱，便没有注意到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甚至直到萧承雪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仅是因为面前的光线被挡住，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萧承雪道：“你去干什么了？”

　　萝衣被他冷不丁的出声吓得身子一震，骤然抬起头来，看到是萧承雪，眸中光芒变幻几瞬，最终警惕地道：“你看见什么了？”

　　萧承雪微微歪头，看着她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他又不是傻子，萝衣独自离开，若是去拣点野果柴火之类的，万没必要避开众人独自前去，想来是有些什么事情不能示人。

　　再配上她回来之后便魂不守舍的神情，简直就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心里有鬼。

　　再结合尹长歌和周轻策刚走不久，她便悄悄溜下山去，是去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

　　萧承雪从小长在青山别院，生命中除了剑就是剑，对尹长歌与周家兄弟之间的爱恨纠葛并不了解，也不关心这二人交谈的内容。

　　但他认为自己既然答应了尹长歌，便要对幽人宫在小重天秘境期间的安全负责，看到萝衣这般鬼鬼祟祟又魂不守舍，便想要问上两句。

　　萝衣眼中的光芒霎那间变成极细的一线，转瞬又松开了。

　　萧承雪知道了，但她又能拿他怎样？是不自量力杀了他，还是跟他坦白？若是告诉他，这家伙怕是转头就要告诉……

　　萝衣眼中光芒微动，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我可以告诉你，甚至告诉你她在哪里，不过你要……”

　　“她在哪里？”萧承雪的脸色微微变了，全然不似方才的平静淡漠，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身周却有灵气缭绕鼓涌，卷着他的衣袍无风自动，如一片流云。

　　萝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表情从之前的警惕瞬间变得平静，甚至还游刃有余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才在灵气卷起的罡风中继续自己之前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可能很简单，也可能连你也无法办到。”

　　“看我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到这个条件是什么，这很奇怪吗？”

　　萧承雪默然地看着她。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条件一定是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萝衣长得不算特别美丽，她的五官平淡而又素雅，是那种见过一面便很难再想起来她的样子的长相。但这一刻，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古怪而又瑰丽的光芒，好像一张平面的画瞬间有了生命，鲜活立体起来。

　　萧承雪没有说话，周身的灵气也并未平息，只静静地看着她。

　　一个生死不明的下落换一条人命，这下落是有多昂贵？这笔买卖恐怕连街边的稚童都不会做，但萝衣就是笃定，萧承雪会答应。

　　她紧紧凝视着萧承雪，后者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了动作。

　　他脚尖微微一动，并没有回答萝衣的话，转身向来处走了。

　　萝衣眼中神光微微一变。

　　萧承雪走出去了几步，脚下一顿，又转回身来几步走到萝衣面前。他还未开口，通向山脚的小路忽然转出了尹长歌的身影。

　　宛如冰原上的一簇火焰，尹长歌慢慢地走了过来，幽人宫众修蹭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去。

　　那个传说中宫主的老情人呢？怎么没跟上来？

　　萝衣站起身来，也跟着瞥了眼尹长歌身后，但也只是停顿了一瞬，转而看向尹长歌肩上的伤口。

　　此处本就极寒，鲜血也流动得慢，这会儿已经不再渗血了。萝衣还是微微蹙眉，道：“您包扎得太粗糙了，我来替您重新包扎吧。”

　　尹长歌并没有接她的话，萝衣也就不敢擅自上前替她拆布巾。尹长歌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微微笑了下，用完好的那只手直接拆开了绑在肩上的布条。

　　被割裂的衣料依然在寒风朔雪中瑟瑟发抖，但里面露出来的皮肉却是光洁如新，若不是那一痕浅浅的红色，几乎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

　　萝衣张了张嘴，她怎么忘了，尹长歌是血脉天赋极强的兽族，本就有强大到可怕的愈合能力。

　　她甚至想到了更远。

　　尹长歌是揽星境之下的绝对强者，如今已经是灵游境巅峰，虽然因为言灵碑一事真元受损，但怎么也高出谢半山两个小境界。

　　谢半山又不是什么能够越级挑战的天才，两个人近战对垒，尹长歌纵然因为真元受损无法快速压制，但能叫谢半山伤到自己？

　　萝衣黑沉沉的眼瞳微微颤了颤。

　　尹长歌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收买萧承雪？萧承雪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向其余四大宗门展示自己的弱点？那只会叫幽人宫死的更快。

　　既不是做给萧承雪看的，也不是有意叫其他宗门知晓，那这伤是受给谁看的呢？

　　萝衣微微抬眼，就见尹长歌刚刚出现的那条山径上，忽然又转出来一条人影。

　　周轻策难得臊眉耷眼的，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