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破晓》山色酿酒

81、旧案（4）

　　81.

　　谢珣接到覃爻电话后，回来找了他很久，终于在人民公园不起眼的灌木丛里发现了坐着发呆的覃老师。

　　谢珣走过来，他的身形遮住了他面前的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谢珣拎了裤摆，半蹲下身，抬头与他对视：“中午吃了什么，饿不饿？”

　　覃爻闻声抬头。

　　又是那样，谢珣心脏猛地揪紧，他克制住冲上去抱住覃爻的想法，默了默，又极力放缓自己的声音和语气：“覃爻，地上冷，起来吧。”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眼睛里没有光，没有聚焦，抬头，却没有看着他，就像高度近视无法看清一切所带来的空茫。

　　像那天下午，坐在派出所里，抱着杯子，一动不动的人型木偶。

　　谢珣伸手，抚摸他的面颊，他的身体很冷，今天又是阴天，并不暖和。

　　覃爻无意识地蹭了蹭他。

　　谢珣起身跨过灌木丛，将他搂进怀里。

　　究竟是什么病，覃爻始终没有想明白，姜铭潜，姜白晔，他们都说他得了病，但究竟是什么病？

　　谢珣把他抱回车上，开车回家，顺便跟局里请了半天假。

　　余澄的毒瘾没有好全，把自己关在客房里，把一切能砸的都砸了，他不受控制地哭喊、咒骂、嚎啕，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撞击墙壁。

　　覃爻好像吓住了，他鲜少露出这样，类似于恐惧的神情，他推了推谢珣：“去、去看他。”

　　谢珣察觉出两人间的不对劲，覃爻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他看了眼他，覃爻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谢珣皱了下眉毛，转身去客房。

　　幸好客房里东西不多，全砸了也没损失多少钱，谢珣三峡二初五把余澄绑起来丢到床上，余澄的额头都撞出血了，他在床上疯狂翻滚。

　　覃爻已经提前把床的四个角都包了软绵，使余澄不至于在发疯时撞上毙命。

　　谢珣就知道，覃爻看着冷冷淡淡，其实心很软，待人接物做事情，总是体贴又周到。

　　但他不善言辞，说话老是一板一眼，不会耍滑头，因此得罪人，不受欢迎。

　　“……”谢珣叹口气，把客房门关上。

　　覃爻似乎缓过来了，眼睛里有了点神采，抬头望向他：“谢珣。”

　　“饿不饿？”谢珣关心这个。

　　覃爻轻轻摇头，他伸手，谢珣握住他的手，然后坐下来，柔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知道了一些事情。”覃爻疲惫地揉捏眉心，他侧身，靠在谢珣肩头，被谢珣自然而然地搂住，两人低声说话。

　　“什么事情？”谢珣想追问。

　　覃爻哽住，半晌，摇了摇脑袋，他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谢珣，很多事情，都说不出口，自己的经历、遭遇、过去，沉沦与挣扎，污秽与肮脏。

　　连他自己都想全部忘记。

　　这一切的开始，终于有了明确的起点，就在那天下午，怯懦的余澄瑟缩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对他撒谎：“哥，妈妈让你去倒茶。”

　　如果那天去报警的人，不是余澄而是他，如果获救后领到救济金，如果拿着那笔资助正常的去上学，如果——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因为一时的善良，付出终身的代价。

　　但是，如果受害者相互责难，那高居幕后的凶手，岂非乐得旁观。所以，他不会把余澄怎么样，即便自己有那么多如果。

　　覃爻把余澄透露的讯息告诉谢珣，他顿了顿，猜测道：“余澄说的，那两声春哥、六哥，我觉得应该是王井帮那两个人。”

　　谢珣反应很快：“你是说，王六，王利春？”

　　“嗯。”覃爻转了转眼珠，想了个办法：“你还记得约余澄出去拂光镇那个人吗？”

　　“记得，王伟宇。”

　　“他真的是建筑工人吗？”覃爻面露怀疑。

　　谢珣想了想他的背调，点头笃定：“确实是。”

　　“根据他的说法，是晓杨和他在一个工地工作，晓杨请他帮忙找到了余澄，也就是说，晓杨去过建筑工地。”

　　谢珣点了点头：“对，但余澄这件事发生后，警方去工地调查，听包工头说，这个韩晓杨没干两天就走了。”

　　“那如果说，晓杨真的去过，包工头应该见过他。”覃爻反问：“你们和包工头，确认过就是韩晓杨吗？”

　　谢珣愣住：“什么意思？”

　　覃爻垂眸思忖：“万一，这就是做的局呢。”

　　谢珣不明所以：“覃老师，要不详细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把晓杨的画像或者照片带到工地去辨认。”覃爻道：“至少要确定是他本人。”

　　谢珣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覃爻默默地看着他，谢珣握了握他的手心：“但我会继续查，你放心。”

　　“…谢谢。”覃爻提醒：“还有，把王井帮三个人的照片也带过去，让包工头一起看看。”

　　“成。”

　　正好下午请了假，覃爻看上去没有大碍，谢珣就找彭帆要了四个人的照片，去了北溪区建筑工地。”

　　北溪靠近拂光镇，谢珣在建筑工地前下车，出示了警察证，要求见包工头。

　　包工头不在工地上，接到现场打来的电话，赶忙开车过来了，他把谢珣领进办公室，特别谨小慎微：“警察同志，出啥事了？”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打听个人。”谢珣环顾四周，他招了招手：“同志，坐下聊。”

　　包工头在他对面落座，谢珣提起前情：“之前不是有个叫韩晓杨的到你们这做短工吗。”

　　包工头印象深刻：“嗐，你说他啊，那我记得，这家伙拿钱不办事，整天偷懒，没待到两天，自己就吃不得苦，走了。”

　　“他和王伟宇关系好吗？”

　　“还行吧。”包工头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可能他一来就和王伟宇在一片儿打灰。”

　　“你问他做什么？”包工头好奇：“他犯事啦？我就说那小子看着不像好鸟。”

　　谢珣没有否认包工头的先入为主，他把四张照片摆出来：“我们这边做了照片锐化，主要是想把他认出来，你看看，哪张是他。”

　　包工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四人长得天差地别，警察总不至于认不着吧，他往中间第三个一指：“这个嘛，贼眉鼠眼的，一股子奸猾劲儿，这不就是韩晓杨！”

　　这是王井帮的高胜。

　　谢珣心里有底了，暗暗感叹还得是覃老师出马，他站起身：“成，我就问这个，对了，王伟宇还在你们工地吗？”

　　“在，在呢。”包工头谄笑：“他倒是挺勤快的。”

　　“哦…”谢珣说：“我来的事要保密。”

　　“好的好的。”包工头搓手，站起来送客。

　　谢珣调转车头，风驰电掣赶回市局，他直接找到一把手办公室，把包工头辨认的照片放在桌上：“赵局，我申请重启对余澄受害一案的调查。”

　　赵局疑惑：“可这事情，已经结案了，报告打到省上，批复下来了，现在已经移交检察部门进入公诉环境。”

　　谢珣不相信：“可这案子疑点重重，韩晓杨死的莫名其妙，怎么能结案呢。赵局，包工头说他见过韩晓杨，但你知道他指的是谁吗？”

　　谢珣把高胜的照片往前一推：“这个人，王井帮的高胜。”

　　“也就是说，”谢珣紧紧盯着赵局的眼睛，“让王伟宇找余澄的人，不是韩晓杨，而是高胜！高胜冒名顶替了韩晓杨，把所有事情都嫁祸到他头上。”

　　赵局震惊：“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对付余澄？”

　　“他们给余澄喂了大量彩虹糖。”谢珣分析：“会不会与彩虹糖的贩毒链有关？”

　　赵局攥紧了拳头，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背后大有文章，就不能这样草草结案。”

　　他望向谢珣：“你确定？”

　　谢珣点头：“确定。王伟宇现在还在工地上班，请他来局里认一认就知道了。”

　　赵局深思片刻，果断决定：“这样，你和袁湛去把王伟宇和包工头都找过来，我现在就向省上打报告，申请暂停将这件案子移交检察部门，咱们要查，就差个清楚！”

　　谢珣稍息立正，严肃地敬了个礼：“是。”他转身出门。

　　赵卫东凝眉，敲了敲桌子，抓起座机，往上边打电话。

　　谢珣找到袁湛，两人立刻出发，去北溪区建筑工地。

　　两人找到包工头时，他刚放下电话。

　　包工头见谢珣去而复返，后边还多跟了个人，心里直发怵，悻悻地上前：“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吗？”

　　他眼神飘忽，左顾右盼，一会儿瞄谢珣，一会儿瞅他身后的袁湛，然后猛地别过眼睛，看屋子里的东西。

　　“有件事，要请你到局里，我们就简单做个问话，你放心，没大事。”谢珣安抚道。

　　“哦哦。”包工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警察同志，我可没犯事啊！”

　　“知道你没犯事。”谢珣说：“王伟宇在吗，把他也叫过来。”

　　“那小子啊。”包工头挠头：“请假了。”

　　“请假？”谢珣震惊：“什么时候请的？”

　　包工头说：“就十多分钟前，说他家老娘过生日，他回去看看。”

　　“他们家在哪？”谢珣着急。

　　包工头想了想：“隔壁省青岩市的吧，具体我不太清楚，他走得急，上了辆面包车就走了。”

　　“面包车？”谢珣与袁湛对视：“糟了。”

　　“他跑了。”袁湛说出两人的第一反应，韩晓杨的案子果然有问题！

　　“走！”谢珣想去追他，被袁湛一把拉住：“包工头也见过韩晓杨，先把他带回去问问吧。”

　　谢珣一转眼：“也行。”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包工头，上了警车。

　　*

　　“警察发现你了。”电子机械声，滋滋滋滋。

　　王六坐立不安，狗娘养的霍金和活见鬼的姜白晔，他到底该相信谁？

　　“老板，您、您别逗我玩儿啊。”王六干笑：“我就一做五金生意的普通老百姓啊。”

　　霍金没有与他周旋的兴趣，他沉声道：“现在警方已经去北溪建筑工地了，他们发现韩晓杨不是韩晓杨。”

　　“什么？！”王六瞬间跌坐回去，汗流浃背：“这、这不是结案了吗。”

　　“是结案了。”霍金冷笑：“怪你们自己办事潦草，被人抓住了尾巴。”

　　“那、那我该怎么办？”

　　“跑吧。”霍金挂了电话。

　　自己招来的警察，自己解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