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 ...
-
伊谢尔伦要塞方面获知交换俘虏的要求，是在新一年的年初。
庆祝新年的装饰尚且装点于要塞的各个角落。
人们依然沉浸于节日后懒洋洋的舒缓氛围之中。
亚姆立札会战后，杨威利晋升上将，职务是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兼伊谢尔伦驻留机动舰队司令官兼同盟军最高幕僚会议议员，担任同盟国防的第一线总指挥。
作为年轻的国家英雄，得到了各方的极力示好。
“幸好有‘奇迹杨’镇守伊谢尔伦要塞。”这样的想法，不论是否宣诸于口，无疑存在于无数人心中。
退役已无从谈起，杨到伊谢尔伦赴任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大概是“亏大了”吧。
跨过新年，伊谢尔伦的司令官不情不愿地踏入而立之年，不能自称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似乎令他很不开心哩。
然而若非这个人的活跃，过去的一年，同盟军可以说完全是被帝国军按在地上打。即便如此，几次重要战役的惨败，仍不可避免地大大削减了同盟本土的国力。
实力对比的优势，如今已握在了帝国手中。
在此情况下，自去年年底以来传回的银河帝国高层的内部斗争持续发酵，很可能发展成大规模内乱的消息，让绝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除了杨。
“果然来了啊。” 接到前方巡逻舰传来的讯息，杨的第一想法就是头顶上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
帝国军出招了。
至于第二想法么……
“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已决意扫平门阀贵族联合军，这次交换俘虏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从内部分裂同盟军，防止腹背受敌”。
开玩要塞干部的通气会，杨插着兜走到宿舍区，来到一栋空置的房屋前。
“这是那位‘翡翠之星’曾经的居所吧？”
猛然回神，杨看向后方：“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准将？”
“因为我是要塞防卫指挥官？”身材高大的同盟第一陆地战专家先寇布准将嬉笑着说，“好吧，其实是因为曾有幸与那位在战场上遇到过，被打得很惨，无可救药地伤害了我作为男子汉的自尊心。所以，即使是那样的大美人，也想要找机会还以颜色。男人就是这样记仇而愚蠢的生物，你说对不对，提督？”
“也许。”杨平静地回道：“不过你曾被打得很惨这种事情，我是第一次听说呢。”
“并非值得夸耀的事吧。那么，提督你呢？”
“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你、卡介伦和亚典波罗少将没有刻意掩饰，其他人应该也都注意到了。”先寇布想到刚刚会议上弥漫在三人之间的奇怪氛围，难掩好奇，“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提督与那位从未在战场上遭遇，想要一见钟情都没机会吧？”
“一见钟情的说法很有趣。你为何会这么认为呢？”伊谢尔伦的司令官笨拙地反问。
哦豁，竟然没有直接否认，先寇布有点得意地看着他：“这么简单的事，可是瞒不过我的利眼的喔。”此话出自这位纵横花丛、据说从无败绩的旧帝国贵族之口，确实是充满了说服力呢。
“……也不是什么秘密。”
杨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就是这样。”
“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我一大跳。”先寇布不知不觉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渊源。这可是大新闻呐，被外面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知道的话，不止是我们这边，帝国方面恐怕也会被引爆吧。”
“可能。”杨对此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也是。先寇布想了想，即使被无孔不入的记者们知道了，又会对故事的主人公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呢？
不会的。
同盟这边，没有人能够代替杨提督，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杨威利会与银河帝国方面勾结，大家还是干脆投降好了。至于另一位，更不用担心，传闻她在帝国的帝位争夺中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胜利者一边，现在同样是侯爵了。
“所以，这次俘虏交换，可能是您的学妹过来吗？”先寇布并未问出这句话，他认为杨的表情已胜过一切言语。
他当然是希望的。
一万光年之隔的银河帝国首都——奥丁，元帅府。
卫兵端上茶水和点心后敬礼离开，齐格飞转过脸，笑着对来客说：“我以为您还在度假。那么，特意挑选了莱因哈特大人不在的时候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玛丽小姐？”
“……”得到消息从度假地匆匆赶回的玛丽，一时无语。
握拳在唇前，齐格飞咳了一声：“好吧，抱歉，我换一个说法，是有什么不希望莱因哈特大人知道的事需要我帮忙？”
这有区别吗？玛丽瞪着他不说话。
红发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是无所谓，不过莱因哈特大人只是去空港视察，随时会回来喔。”说完，他惊讶地发现玛丽脸上浮现出明显迟疑与犹豫的神色。
这个神情在这张脸上可是太罕见了。
他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是如此令您为难的事情吗？无需顾虑其他，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请尽管吩咐。”
“没有那么严重。”玛丽摆摆手，拿起茶杯，“我听说已经确定要与同盟交换俘虏了？” 就这喝茶的动作，她掩盖了自己的神色。
“这件事啊。是的，因为国内的状况，莱因哈特大人一时脱不开手，所以令我代理他前往伊谢尔伦要塞。”想到早先了解到的玛丽的经历，齐格飞了然：“对了，您在同盟生活了十多年，是有亲友留在那里吗，要不要趁这次机会接到帝国来？只要我们正式提出，想必是不会被拒绝的。”
“不用，只是一些旧友。您去伊谢尔伦要塞的话，可以帮我带个口信吗？”
“口信？”齐格飞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已知信息：现在伊谢尔伦要塞的旧友，没有联络却确定并未牺牲在之前的战役中，听口气这次他过去必然会见到……他猛然抬头——
“您的旧友是？”
玛丽心虚地笑了笑：“就是你想的那个。”
“杨、威、利吗？”
齐格飞一字一顿地念道。
他突然想起来了：亚斯提会战也好，伊谢尔伦要塞沦陷也罢，乃至最近的亚姆立札会战，战后几次提到“同盟的杨提督”的情境中，女侯爵都是含糊地一阵嗯嗯嗯，从未明确作出评论，现在回头想想确实十分可疑了。
“嗯……真是深藏不露啊，玛丽小姐。”齐格飞感叹了一句。
“一开始是没有必要说，后面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说了。”玛丽为自己辩解。
“是吗？”齐格飞不为所动地观察着她：“恕我冒昧，您与杨提督的关系是？”
“是读书时的学长。”
不是普通的学长吧。齐格飞失笑。
不过继续追问就不太好了，所以他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就没事了。于私，莱因哈特大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只是普通的关系好的学长不是吗？于公，扫平门阀贵族联军之日，即是我们与叛乱军展开决战之时，总不可能一直不告诉他吧。”
冠冕堂皇得让人无法拒绝。
玛丽只得说：“呃，那请您帮我转告他吧。”
“没问题。”
怀着强烈的“是不是被坑了”的疑惑，玛丽回到馆邸，并在这天晚些时候收到了回复——
“莱因哈特大人说让您与我一起去。”
“一起去？”
黑发女子秀丽面容上的惊讶表情，清晰地通过电子信号传递了过来。
坐在立体通讯的可视范围之外，莱因哈特一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侯爵的立体投影，冰蓝瞳眸里，放射出锐利而令人不敢正视的目光。
齐格飞毫无异常地叮嘱：“出发时间就在最近几天，请您做好准备。”
“嗯。”玛丽对着他清爽的笑容，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即结束了通讯。
看到投影消失，齐格飞才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友人：“出乎意料的决定哦，莱因哈特大人。安妮罗杰小姐知道了一定也会倍觉欣然吧，哈哈，您已经成为宽容大度而知分寸的成熟男性啦。”
原本他有轻微的担心。
去年的两次会战，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的存在而未尽全功，在他从未有过败绩的友人看来，自己的胜利反而成就了他人的威名，内心的感受岂止是懊恼两字所能形容。
更何况，现在……
“懊恼的又岂止我一人。”莱因哈特猛然起身，走到窗边，背身站立。他想起得知玛丽与杨威利的渊源后即刻查到的资料，“八年前的艾尔法西尔一役，一人成为英雄，一人成为俘虏。然而在这两者之中，究竟是谁比较幸福呢？或者说又是谁比较痛苦呢？成为英雄的人，恐怕没能拯救真正想要拯救之人吧。”
他凝视着窗外的无垠星空。
“呐，吉尔菲艾斯，这世上可能真的存在所谓的宿敌吧。”
所向无敌的金发年轻人，发出了轻轻的喟叹。
同盟的回复来得很快，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不仅没有任何条件地同意了交换俘虏，还在两周内就制定出了具体方案。“因为又到选举季了嘛。”玛丽不无讽刺地对克斯拉说。
“原因无重要，反正元帅阁下的目的达到了。”克斯拉眼睛不离文件。自去年起，克斯拉开始挂职元帅府，此次俘虏交换的事务，大半也是他在处理。得知玛丽这次要去，克斯拉认真询问玛丽是否要准备送给友人的礼物。
对于这个问题，玛丽一愣，而后神秘地笑：“这个嘛，已经不用了。”
她的副官温和地瞅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都听您的，阁下。愿您早日归来。”
又几日，出发的时间到了。
因为定了一早出发，靠着十连响的闹铃，玛丽挣扎着爬出温暖的被窝时，看外面还是黑黢黢的。侯爵馆邸里，倒是一片灯火通明。
家主今日要出远门执行军务，老管家指挥着众人从昨天半夜忙活到了现在。
待玛丽出现在大门口时，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祝您一路顺风！”
脚步一顿，玛丽扫过行礼的众人——都是一直在格林美尔斯豪简馆邸服侍的熟面孔了——她平静地点点头：“不用担心，很快会回来。”
眼见老管家为首的一众老仆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玛丽宽容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走上了等候已久的地上车。
“到空港还有一个多小时，您可以继续休息一下。”克斯拉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玛丽打了个哈欠，接受了他的好意，一路好睡。
安心地睡了回笼觉，迷迷糊糊中被叫醒，玛丽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到了吗？”她抬眼向前望去，下一秒，睁大了眼睛——
“呃，克斯拉……我眼花了吗？”
“并没有，阁下。”克斯拉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一片平坦向远方延伸至地平线的巨大空港中，停留着今天要出发的舰艇。
最前方，与红色的巴尔巴洛沙并排的是一艘玛丽从未见过的新战舰。
在清晨的朦胧天光之中呈现梦幻的瑰丽色泽。
黄金的颜色。
“这，是什么？”
“新的奥斯特法连。”
回答她的是此行的同伴——几乎是同时，齐格飞从另一辆车上走下。
“按照惯例，个人晋升上将之时就会被授与新的旗舰。您荣升上将之时，适逢前子爵阁下病重，就搁置了。这次罗严塔尔、米达麦亚等提督晋升上将，元帅阁下便吩咐一并更换了。”身后，克斯拉为玛丽解惑。
玛丽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一脸呆然。
来到她面前，红发的年轻人歪了歪头，一抹恶作剧似的笑意浮上唇际：“莱因哈特大人准备的礼物哦，给您一个惊喜。您喜欢吗？”
“唔，太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