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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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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鉴也。
8月24日凌晨,‘吱呀,吱呀’……
孤叶小舟如同老人的牙齿,缓慢的咬合着,白衣小冠的慕容沅镜一身箭袖汉服,单手划着船末木浆。我看了她许久,她未曾有过动容,气得人咬了咬牙,“她要杀我。”
“嗯。”
她掌着手电筒照着江流,淡定无绪,“待会见了弥生不要乱说。”
“我说她要杀我!”
时间推回一个多小时以前。
正当我感知通达至极的体验着爱罗的情绪泛滥,忽然一股决意势如利剑,爱罗紧抱着我沉入水底,尖锐的碎物从我们身边卷过涌过,血腥气泛滥着,她却没有任何松手之意。
不是不善水性,也不是被碎物勾缠,她就是凭着心底一股锐气想要把我压在水底按死。窒息的难耐再次涌入周身,又因为体感同知着爱罗感受,双倍的窒息比方才的黑水覆顶还要让人难受至极。我极力挣脱着,却根本无法挣脱她如水鬼般的奇力压制,终究是一口气倒灌肺腑,被四散而去撕裂感充斥全身丧失力气,陷入黑暗至底。
再醒来时,就是眼前这样一副恍如回到几百年前的光景,要不是两岸山上还有着星烁的现代化灯光,根本让人不知身处何处。
爱罗倒在我怀中,打我醒来她就没有意识,我不得不扶着她,一些细如流沙的微散金光如萤火虫一般自她身上随着过高体温逐渐散去,直至体温如常,她白发弥散,如墨般缠绕着。这时,慕容沅镜才有了些靠岸的意思。
恍如做了场梦。
爱罗出现,师傅旧忆,我的身世,谢里春,以及眼前坦着一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同我说的慕容沅镜,但最令人难过动容的,还是一想到爱罗竟要杀我,我就忍不住憋屈泛滥,眼泪自作主张的再次滚落。
“你要对她好一些,”
她终于瞥了我一眼,“免得后悔。”
“后悔什么!”
我甩手摸了泪,“你们一个个装神弄鬼,我要去告你们绑架我!欺负我!”
“.…..”
她忍了忍,高贵的眼眉浮现着嫌弃,最终沉于隐忍,“弥生接了个广告单子,我们在配合对方团队拍制作视频,最后一站是X城,我会对团队人员说你是临时加入的汉服爱好者,至于其它,回去了我会找人给你详细解释。”
“啥?”
我激动了下,爱罗跟着发出些难受嘤咛,还攥了我一下,我赶紧坐好。彼此间靠的间隙,我有再尝试通过体感去探查爱罗的身体异样,但正如慕容沅镜所说,在其心脏下位置附近有些细胞极为活跃,至于是不是癌或瘤的我自然是不能确定。
“不是每个活了很久的人都会积累上无数财富,至少对我们来说不是。”
慕容沅镜淡然说着,“再者说,这样做会让弥生觉得还有些事情可做,也算是为一些弱势群体争一些软手段权益罢了。”
活了很久?弱势群体?
不等我细想,木船靠了岸,我只好先扶着爱罗下船,等着慕容沅镜下船,岸边林子里已经打来了灯穿插着手机光,领头是个白衣帷帽的姑娘。
“慕容!”
她奔过来,撩着帷帽,俏皮亲热的语气惹来身后五六个扛着拍摄器材男女的齐声发笑,但很快话锋一转,跑到我跟前扶着爱罗紧张万分,“姑姑,姑姑?”
“没事,”
慕容沅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靠船舷拍摄时不小心落了水。”
“那得叫救护车吧,上V博了怎么办?”
团队里有人说到,“哎哎,都别乱拍乱说哈,工作丢了可不是玩的。”
没有人注意到多了一个我,手忙脚乱的随着凤弥生背起爱罗往回跑,只有慕容沅镜收拾起拿不全的器材分给我一些,领着我往前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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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刚才太着急,把你给忘了。”
是个小民宿合院,水泥地面水泥坎,檐角延伸,我洗完澡后坐在竹制凳子擦着头发,一阵安置爱罗后弥生跑过来,撩着帷帽看我,又觉着不好意思或是不礼貌的直接把帷帽摘了,挪着把椅子坐着,乖巧并腿的像只讨着人好的兔子。
“你们早就认识。”
对她我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得自己憋着气闷着,“你还叫她姑姑。”
“那我也叫你姑姑。”
她眨巴眨巴眼,全是可怜样儿。
“.…..”
一瞬间的,我本来当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想法全没了,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及所有疑问,何况慕容沅镜一副打死也不愿牵扯弥生的样子无数次摆着,我也不好去意思去做这个恶人。
算了……
我在心底叹口气,“她怎么样?”
“慕容今晚会看着她,”
她凑过来,“你得同我睡。”
“!”
我跳起来,“我可没这个爱好!”
“是吗?”
她跟着站起,双手背负,歪着脑袋再凑近,“可你刚才抱着姑姑很紧喔……”
“那是她站不住!”
我紧着逃开,弥生追过来,挠着我痒痒……
一阵玩闹惹出房间里探出几个脑袋,我败下阵来,扯着弥生又坐回去,月如眉梢的挂着,蛙鸣还在,我靠在椅背双手叠交,安静看着月亮。
“别怕。”
安静许久,弥生突然冒出一句,我转过去看她,她正捧着脸颊看我。明明生得是一张冷清锋利的脸,却因唇角含温的笑意使得整个人都沐浴月浅柔和,无限安宁的铺洒下来。
莫名的,我很想抱抱她。如果真如慕容沅镜所说她们活了很久,那是要经历多少事,才会在这样一张脸上浮现出如此安宁。
“抱抱我。”
脱口而出的并非一时所想,我却并无觉得不适,仿佛这样的乞求是一种如释重负,不知在原谅什么。
原谅什么呢?
柔软的身体靠近,弥生拢着我还未干透的湿发贴紧,絮语轻咛。
别怕。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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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他们团队开着车东奔西跑中渡过着,做为被慕容沅镜编排进来的临时演员,我也会参与进去。不得不说专业人员拍出来的视频感觉就是不一样,有些看上去荒草扎眼的地方总是会在某个角度的镜头里出现奇特效果,加之做为主角慕容沅镜与弥生的本身气质所在,一窗佳人相顾,一叶扁舟轻渡都变得分外诗意起来。让我这个局外人都开始忘却时间,沉浸于她们或是风情万种又或是飒沓江湖的有爱互动里,但我还是最喜欢轻宁无限的弥生,那会让我觉得不太出戏,也许是因为那一晚,也或是因为平常相处,都无比贴近她带给我的这种轻宁感觉。
爱罗第二天就醒了。
但我不想搭理她,论谁面对一个曾用尽力气将你缠在水里按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奈何的是她也是团队一员,有几个桥段里我不得不同她演些对手戏,一度‘咔’的让小导演指着我鼻子骂,说是块木头也比我强。熬过一天,我索性就此借口不再上镜,爱罗不知怎么也跟着不再上镜,安静的配合着团队忙进忙出,不再出现在我眼前。
她不出现,反而惹得人心神不安,没来由躲着人的去找她。挨过几回不经意撞上眼的尴尬后,我彻底把她当成了空气,谁爱遭这份罪谁遭去。
最后一天休息的时候我回了躺福利院,那里依旧荒败不堪,没有什么动静,不仅我们当初见到的恶心人造神不见,就连墙下面的洞口也填埋完整。我伸手去探,感知如撞东墙,不仅挖空的地窖不存在,一路进深的路线也都被塞得满满,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过一样。我再到去过的公安局,不仅宋局没见到,公示出来的警员名单上连那个值班警察都被抹去了。一问及谢里春,个个更是看我跟看怪物一样撵着我走。我回到市场去找人,面皮摊子也不见了……
这网真够大的。
我佩服至极,咬着奶茶管拎了一大堆奶茶回去,正好撞见爱罗从门内出来,彼此避眼让开,又不约而同走向同一个方向,来回几次我耐不住性子抬头,便撞上她如墨眸子。
心口咚了一下。
不管是红色眸子还是如渊之沉,她看我的时候总有一种能把人吸进去的能力,欲语还休的。
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
我强摄心神吐槽,扯开心底被她搅得一团乱的糟心气闪开,提起奶茶袋子说,“有你一份。”
“不用。”
她走出去。
……
“那我自己喝了!”
迟早被她气死!我恼着,但看着她上了一辆本地车牌的车,不知怎么就又开始担心起来。
“哎呀!”
弥生从后面冒出来,亲昵的接过奶茶袋子,“手机买了吗?快还我钱。”
“什么钱不钱的,”
我顺坡下驴,同她进了院子,“多伤感情。”
“我要跟慕容对账的……”
弥生撒着娇,拽着我进入工作间把奶茶分下去,完了我才坐到长桌一端把手机电冲上,下好各种APP后开始联系着人报二次平安,第一次是借弥生手机的,买手机的钱也是她给的,幸好余额里又进了一笔,不过不多,标注着一个物业名称。看时间是下到地底下的晚上,那时候我和谢里春正困在光能球里……
是的,那是个存储光能并利用光能的球,否则以外面水电站的能力估计并不能不被发现并且维持地下服务器组的电能需求。
同老头子报过一句,我翻到弥生的V信给她转过去手机钱,再退出来就看到老头子发了一大堆信息给我。
你快给我滚回来!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都不要管了,你给我安生待着就行,观里那么大,有你住有你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再不济,冬婶家那个大小伙子不错,你嫁过去也吃不了几个亏!
……
嫁人?
想到那勒托,确实挺帅气的……
“怎么了?”
弥生从电脑后面冒出头,“中暑了吗?”
“中暑?哪有?”
我拧着脸,挥手散着脸上升起的热。
“这边确实比我们那边热,不过还要等几天才能回去。”
“为什么?”
我转回去,心底咯噔个不停,生怕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X城是我和慕容老家,”
弥生笑,“想回去看看。”
老家?
我心思一转,试探性一问,“长安?”
“嗯。”
弥生应的肯定,点头重复,“长安。”
“哪什么长安呀,乱七八糟安还差不多!”
有成员插了嘴,“我跟你们说那真是乱的很……”
偏见的言语碎碎而至,我却望着弥生投过来的眼睛有些失神,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剥落着……
夜中我做了梦。
斑驳金漆的黑色神像坐落着,半张脸坍塌,看不清是神是佛。
它左掌向上,右掌扶膝,左腿内屈,右腿自然下垂,一弯白衣红襟如乘弯月的躺在它怀中,墨也似的长发淌落着缠绕一缕红襟发带,被微风轻拂。
她安静着,看不清脸,我却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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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醒来,我望着黑暗的头顶木板,任凭心跳嗡鸣,并不想去遏止它。
它就这样跳着,跳着,直至轻步微声在院子里落定,接着走来。
一步,两步……
我跳下床,拉开门。
月映浅光,爱罗落步院中,孤单孑立。
没了白衣红襟在身,我仍然把她同梦里的影子清晰重叠,想要冲上去质问些什么,却止于她眉梢疲惫。
她看向我的脚,低眉躲些,“穿鞋。”
“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鞋,赶紧慌乱的返身去穿鞋,一步踏开后却又立即回身,“你别动!”
她收回侧出去的脚尖转向,站住了。我这才定下心的回去蹬鞋又跑到门口,可再对上她隐去疲惫的平静眼眉,所有冲动心跳都乍然做止,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问不出。
静默持续着,夏夜的蛙跳噪鸣再度清晰,直至她终于有些忍不下去的拧了眉,“明天要早起,去冲脚睡觉。”
“你也去吗?”
“去哪?”
“长安!”
啊错了!我捂了下嘴,嗫喏着,“X城。”
她顿了下,转身回道,“嗯。”
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我目送着她推门,脑子里又蹦出件事,“那个……”
她闻声回头,眼里并没有不耐烦,这让我更加安心,顺利说道,“合同还在,我会回去的。”
“.…..”
她眸底忽然做暗,不再看我的把门扉推深,“从法律意义上来讲,那份合同并无有效……”
“那我也会回去的!”
我跨出门坎,有些情切的解释着。
“知道了。”
她应着,进门关门,消失在我眼前。
我彻底松口气,又站了会,走往洗手间。
就算是个疯子傻子吧,也不会去往一个会杀死自己的人的身边,但经过几天下来,真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她心底有所挣扎。正如那天她抱着我沉入水中所表现出来的,她并不是只想杀我,而是想和我……
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