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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   回到宫城已是辰时。
      鞠蒯收到消息,早已带人守在安化门口。见项御寇和开阳分别走下各自马车,连忙上前行礼请安。项御寇抬抬手,笑道:“公公辛苦了。”开阳身上没什么力气,只朝他笑了一笑。
      走到紫宸殿广场,琥珀又带着一群宫女迎了上来。朝项御寇行礼后,均垂手肃立不语。
      这些宫人都是她任宫正后从别处调来的,开阳见她们对项御寇异常尊敬,眼下她自然知道缘由,但是想到之前那么久竟然毫无所察,不由暗暗骂自己笨。
      项御寇问琥珀:“皇上在何处?”
      鞠蒯抢着答道:“回大人的话,太后娘娘玉体欠安,皇上下朝后前去大兴宫问候,现在还没有回来。”
      项御寇听他语气颇为遮掩,料想其中有些隐情,瞧了瞧开阳,笑道:“我好久没有见到太后娘娘,也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你先去休息片刻,有什么事,等皇上回来了再说。”
      琥珀这才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姑娘辛苦了。”她身后的宫女也纷纷对开阳行礼,随即拥着她朝翔鸾阁而去。
      在暖阁坐下后,开阳心中虽千头万绪,还是按照职责,仔细问了皇帝这几日的起居饮食情况。见琥珀说的十分稳当,微微一笑,靠在垫子上不语。
      琥珀见开阳神色憔悴,又听冬儿说了她腹痛之事,轻声道:“王太医为姑娘配的大补丹还放在柜子里,不如先吃一颗,等会再传膳。”开阳也没睁眼,只点了点头。冬儿找出一个紫金匣子,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丸子,用温水送服。这大补丹的主药是人参,又配了麦冬、五味子等几味药材,性质温补,开阳服过后,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琥珀喜道:“这王太医素来看不出有什么本事,今日倒见识了他的厉害了。”她怕开阳着凉,又拿过一条薄毯裹在她身上。
      开阳睁开眼睛,见身上里外三层,象个粽子一般,失笑道:“算了,我还是去睡一会,皇上回来了,你再叫醒我。”
      红萼和芙蓉上前挂起帷幕,又把锦被铺好,垂手退到一边。琥珀知道开阳睡觉时喜欢燃香,便往铜鼎里加了一颗龙涎香,用小蒲扇轻扇几下,红光微现时,立即用极细的纱网隔住,以防青烟熏人。她做好这些,走进帏帐之中,对开阳笑道:“听说姑娘今天到,早上我带着人……”忽然察觉开阳脸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一惊。
      一只异常精致的天鹅形状的耳环静静躺在皇帝的枕畔。
      琥珀在宫中待了七八年,一看这情形,立即明白有人暗中捣鬼。但是环顾暖阁内的六个宫女,人人肃容端立,看不出半点端倪。她不敢贸然开口,又怕开阳误会皇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开阳这几天遇到太多事情,心早已麻木不堪,反倒比她还先镇定下来。她拿起耳环端详片刻,道:“我记得淑妃娘娘好像戴过一副相似的,你派人去明光宫看看。另外,你跟所有在暖阁当值的宫女叮嘱一声,这里不比别处,做事千万要小心仔细,切不可马虎大意。如果发现娘娘的东西遗落了,就应该即刻送去,免得牵连了不相关的人。”她转身走到外间,见冬儿站在门口,随手把耳环递给她。
      琥珀夹脚跟了出来,对冬儿使个眼色,陪笑道:“奴婢知道了,等姑娘睡下后,奴婢就去告诉她们。外面风大,不比里面暖和,姑娘还是进去吧。”
      开阳道:“我倒不觉得冷。而且很久没回携芳殿,也不知那里乱成了什么样子。眼下左右无事,我先回去看看,晚上皇上用飨食的时候我再过来。”
      琥珀知道她是真的恼了,忙道:“姑娘放心吧,我昨天还去携芳殿看过,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您走的这几天,皇上用膳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午时便传了膳。今天早上皇上担心太后娘娘的病情,下朝后立即赶了去,连朝食也没用,这会大约也快回来了……”她还要再说,开阳已径自穿过甬道,朝北边去了。琥珀急得直跺脚,吩咐了冬儿几句,紧随开阳而去。走到靠近横墙的西角门,忽然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假山后有一道人影,一探头就缩了回去。琥珀心下了然,咳嗽一声,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那人慢慢蹭出来,却是在紫宸殿当值的瑞英。琥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前面没有事情做了么,竟然闲得溜达到这里来了?”
      瑞英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准备去西平宫看看月菱,想着从横墙出去近一些,便绕了过来。看前面有人,没认出来是姐姐,也不敢出声,只好悄悄跟在后面。对了,姐姐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她十分精乖,见琥珀脸色突地一沉,连忙笑道:“看我可不是糊涂了。姐姐是伺候皇上的人,象我这样的身份,哪能随便多问。姐姐也知道,德妃娘娘午睡时,猫都不能叫,我还是先走的妙。”说着躬身行了礼,绕到横墙西门处,与侍卫说了几句话,从西门出去了。
      琥珀也无心管她,快步赶到携芳殿。开阳正在抹桌子,见她进来了,只牵了牵嘴角,却不说话。
      携芳殿是最北边的一个偏殿,外面虽然艳阳高照,殿中却是冰寒冻人。琥珀打个寒战,上前夺下她手中的抹布,道:“这儿这么冷,又没有生火,哪里能住人,姑娘还是随我回去吧。”
      开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地问:“我回哪里去?”
      琥珀待要答话,转念一想,到走廊上四处看了看,返身关上门,把开阳拉到大殿最里面,轻声道:“姑娘认识奴婢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奴婢不是个多嘴的人,这些话也轮不着奴婢来说。只是皇上如何待姑娘,奴婢都看在眼里,绝不能看着姑娘中了别人的计,所以斗胆把这其中的原委跟姑娘说一说。姑娘听过后,再决定要不要跟奴婢回去。”
      开阳顿了一顿,道:“你说罢,我听着就是了。”
      琥珀松了口气,低声道:“姑娘走的第三天,太医诊出淑妃娘娘有了身孕。喜讯传出后,皇上和太后娘娘自然是高兴的。特别是太后娘娘,天天命人往明光宫送汤药。昨天下午,淑妃娘娘去大兴宫谢恩,见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亲自赶来通知皇上。大约走路走急了,到了岱禺宫,犯了头晕的毛病。太医说娘娘身子弱,不宜走动。皇上感念娘娘对太后的孝心,就让娘娘在这儿休息。晚上,皇上去看过太后娘娘,和烈大人一起回来了,见娘娘还在,两人便在栖凤阁议了一宿的事,五更时直接去了宣政殿。”
      开阳听说淑妃怀孕了,心中一酸,听得窗外鸟儿鸣啭渐渐低下,无缘无故起了一股子凄凉之意,只觉双腿软绵绵的,已无力支撑身体,于是轻轻蹲下来,整理墙角一盆自开自谢的水仙花。
      琥珀继续道:“奴婢听说姑娘今天回来,待鞠公公把淑妃娘娘送走后,特意带人更换了床上的用具,那时并没有看见什么耳环。姑娘是个聪明人,一想就能明白。千万不要苦了自己,却称了别人的心。”
      开阳看着盆中的石子儿,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不知道,我这次出去闯了大祸,能不能活过明年春天都是个问题。我处境堪忧,不可能帮到别人,也不值得别人来帮我。”
      “不值得并不等于不应该。”琥珀在她旁边蹲下,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姑娘到底闯了什么祸,但是宝珠的爹对我全家有恩,姑娘能在太后娘娘面前替她求情,我不过在背后劝几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开阳道:“我在大兴宫时,宝珠待我很好,我为她求情也是应该的。”
      琥珀摇摇头,“姑娘心地纯善,才会这么认为。在这宫里,多的是卖主求荣、背后插刀的人。不说别的,就是我们岱舆宫的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背后却也斗得激烈。宝珠素来得宠,许多人早就看她不顺。那天如果不是姑娘冒险替她求情,她早已经不知被发落到哪里去了。”
      开阳看她一眼,又低头注视着盆中密密疏疏的落花。弯曲的水纹在石块缝隙间微微闪着光,一丝一丝映在她的脸上,只见面色跟水一样,丝毫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琥珀还欲再劝,听得外面隐隐传来拍门声,她站起来侧耳听了一会,笑道:“大概是冬儿找来了。”她走到殿中,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在门外叫道:“谢宫正在不在?”却是鞠蒯的声音。
      琥珀料想是皇帝命他来的,暗暗为开阳高兴,怕她还要跟皇帝怄气,拉起她就往外走,一边高声笑道:“回公公的话,谢姑娘在呢。”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一个黄色的人影冲了进来,旋风般卷到二人面前,一把将开阳搂在怀里。
      琥珀看清来人是谁,吓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鞠蒯走到她身边,悄悄扯她的袖子。琥珀这才回过神,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随他退了出去。
      禺疆抱着开阳,上下瞧了半响,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怜惜,一齐搅在胸口,如同要炸开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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