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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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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御寇扶住开阳软软倒下的身体,满心感激地对卫王说:“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此事怪不得她,是我想杀她在先。”卫王喘了口气,凝视着开阳苍白的面孔,目光柔和眷恋。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酷似她的人了。
他这一辈子,有那么多女人,可是最爱的那一个,却站在咫尺天涯之外,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就连这黄泉路,竟然也是他独行。
那个人,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听闻他的死讯,是如释重负?还是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他对她的好而略感伤怀?
想她心肠硬如铁石,大概只会拍手叫他死的好。
他要是有谢玉衡对感情的一半豁达和尊重,在她嫁给他哥哥后,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挑衅她、欺负她,而是选择远远地守护着她,今天又是个什么局面?
一着错,满盘皆落索。
太自私的人,终归没有好下场。
他吃力地拿起身边的银铃铛。项御寇懂得他的意思,伸手接过,轻轻戴在开阳的左腕上。
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多谢了。”
烈毅见卫王脸上出现潮红色,知道是回光返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上前问道:“王爷,虎符到底在何处?”
卫王心肠刚硬,烈毅也不期望他会回答自己。但是问过之后,回宫总算对皇帝有个交代。
出乎意料的是,卫王竟然答道:“虎符埋在定国侯府小管苑少焉亭旁的唐棣树下……”他顿了一顿,勉强提起最后一丝口气,低声道:“你们把虎符交给皇帝即可,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
定国侯府是太后的娘家,定国侯去世后,侯府便空了下来,只留下一些扫洒仆人。项御寇和烈毅都知道其中的渊源,二人互看一眼,慎重地点了点头。
卫王放心地闭上眼睛,表情满足而安详。
天色完全黑下的时候,项御寇带着昏迷的开阳离开了西陵。上马车前,看见她腕上的铃铛,知道是太后的旧物,想了一想,伸手取下,放进自己怀里。
白天,黑夜,悄悄次第流逝。
昏昏沉沉间,开阳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时被噩梦惊醒,身子如飘在云端,一丝力气也没有。挣扎着喝一口水,又晕了过去。
有时候,神智又会比较清醒。朦胧间,仿佛知道正踟蹰在一条漫长的道路上,四周漆黑无光,完全辨不得方向。
她在梦中彷徨哭泣。
醒来时,眼泪还在脸颊上。
银燕高兴得语无伦次,连说要去禀报项御寇。冬儿是琥珀亲手调教的,行事稳当得多,当下拦住她,道:“不忙,我们先为姑娘沐浴更衣,料理清楚后,再去通知项大人也不迟。”
开阳用手挡住眼睛,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冬儿轻轻把她扶起来,一边为她穿衣,一边道:“回姑娘的话,我们现在在离京四十里地的一家驿站里。由于房间不够,卫士们分成四组,一组随我们住在驿站,另外三组分扎在附近。”
开阳点点头,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冬儿小心地替她穿上鞋,又让银燕去准备热水,安排好这些后,方笑道:“姑娘身子弱,经不起旅途劳累,到了西陵没一会就晕过去了,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奴婢在路上听侍卫大哥说过一点,现在慢慢说给您听。就咱们到西陵的时候,卫王爷伤势突然发作,拖到申时那会,熬不住痛,薨了。烈大人留在西陵安排王爷的后事,项大人带着姑娘当天晚上就走了。第二天早上,项大人想起他有位朋友葬在端陵,于是又带着姑娘去拜祭了那位朋友,如此便耽搁了一天。否则,今天我们已经回宫了。”
开阳听见“回宫”两个字,突然打了个寒噤。
冬儿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住了嘴。正好银燕进来说热水已经备好,便扶着她去浴室沐浴。待她回到房间,吃了一碗粥,这才去禀报项御寇。
项御寇听说开阳醒了,连忙赶来西跨院。他心中焦急,一时没有细想,走到门前,不待通传,一手便推开了门。只见开阳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湿发垂至腰间,腰肢盈盈不掬一握。
他立刻知道自己唐突了,正要退出去,开阳已从镜中看见了他,回头轻声道:“项大人来了。”她昏迷四天,瘦了许多,脸颊深深地陷下去,一双眼睛显得更大更亮,使人不禁心生怜爱。
项御寇轻轻咳嗽一声,微笑道:“觉得身体怎么样?”
开阳站起身,拿过一件罩衫披上,笑道:“托大人的福,我刚刚喝过一碗粥,已经好多了。”说着,缓缓走过来,肃手请项御寇落座。
驿站的客房十分狭小,她移步时,那种清冷的香气便丝丝蔓延开来,有种不可言喻的绮惑。项御寇觉得不便再呆下去,又不好立即告辞,便往里走了两步,在窗前停下脚步,推开窗,温声道:“按正常行程,明天中午就可回到宫城。不过这紫阳山的风景甚好,如果你想四处走走,我们也可以晚一点回去。”
开阳朝窗外看了一眼,微笑道:“这里的风景再美再好,我终究也要回去。开阳谢谢大人的美意。”
项御寇稍一沉吟,道:“有件事说与你知道罢。烈大人找到了虎符,昨晚已回宫,呈交给了皇上。”
开阳一愣,眼睛一斜,见银燕和冬儿垂首站在一旁,立即明白这两个宫女都是他的人。虽然两人对她很好,心中还是隐隐泛起一丝寒意。但想到虎符终于回到皇帝手上,又略觉安慰。
项御寇继续道:“皇上得知卫王爷病逝的消息,大为怜悯,不仅赦免了王爷的罪,而且还格外开恩,准许他葬在端陵。”
开阳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太后娘娘可知道此事?”
项御寇停了一下,答道:“娘娘应该也知道了。”
开阳抬起头,看见他脸上一抹稍纵即逝的担忧,知道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因为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害怕。她注视着窗外那泓夕晖晚照的湖水,轻声道:“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不知怎地眼眶突然红了。她不愿在人前落泪,将脸侧向一边,微笑道:“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一会,大人请自便。”
项御寇走到门口,忽然又听见她说:“大人能带开阳去端陵拜祭姐姐,这份恩情,开阳矢志不忘。”
项御寇一怔,循声看去,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她乌亮的头发上,小小的面孔闪烁着晶莹的柔光,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他凝视片刻,淡淡道:“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走到前院,夕阳已沉到树后,地平线上浮着一层淡淡的蓝雾,宛如一层薄薄的云彩。
目力所及,一切都模糊不清,不可预测。
他唤过天都,低低吩咐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另外三组人马来驿站会合,天都清点了人数,传令上路。快到京城时,开阳忽觉得腹中绞痛,勉强撑了一会,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垫子上轻声呻吟。冬儿忙叫车夫停车,又命人通知项御寇。项御寇闻讯赶来,本来只欲在车外安慰两句,见开阳脸色惨白,微一踌躇,登上马车,侧身在她旁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发觉脉象异常急促,知道是恐惧所致,心下恻然,温言安慰道:“我看你身体并没有大碍,大概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回去我让林太医给你配几副药,再好好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说也奇怪,开阳听见他的声音,感觉不那么痛了。她定了定神,道:“我知道,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大人费心。”
项御寇看着她额头上渗了一层冷汗,心中颇为怜惜,准备拿出帕子为她擦汗,又觉得此举过于冒昧,于是缓缓将握着帕子的手缩了回来,起身走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