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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精灵族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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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衡峰上,夜幕再一次缓缓降临。
虽然冬天刚过,落衡峰山顶的雪还未停,但此刻温度却并没有下降多少,还保留着下午的几分温暖。
梁沉在潮湿的地牢中缓缓醒转。
他没有去想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随手在地上捻了一根稻草放在了自己左手的掌心里。
而此时,他的左手上已经放了四十多根稻草,拢在一起也有一小束了。
梁沉苦笑,原来自己晕过去也有四十多次了。
修炼至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虚弱过,哪怕是幼年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还在东奔西跑的时候,也没有过如今这般无力的感觉。
旁人都说魔不是个好东西,可他梁沉偏偏离了魔气就成了个废人。
至始至终,别人弃之如敝屣的,已经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梁沉再次闭上了双眼。
只是醒来这么一会儿,却让他更加疲惫。
浑身没有力气,却又密密麻麻的遍布着疼痛,梁沉只觉得每一秒的清醒都是对自己莫大的折磨。
但阴暗的地牢里空气不仅浑浊还潮湿,实在不是可以养伤的地方,他虽晕去醒来数十次,但料想应该过去也没有几日,然而身上的伤口几乎全化了脓,皮肉腐烂。
怕是师尊站在自己身前也认不出来自己是魔是人了……
忽然想到那人,梁沉的嘴角又牵扯出点笑意来。
最近得了空,他总是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从最近的一月前,再是一年,两年……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好像时间根本没走多远,他却已经跟在师尊的身边整整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梁沉呢喃着,手却连握紧稻草的力气都不再有,“十二年,你陪伴我十二年,可我毁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从小长大的宗门,毁了你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
“你什么都没了,我却还好好活着的时候,你一定很恨我吧。”
杂乱的长发下,梁沉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点。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显的眉眼弯弯,看上去总是快乐极了,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好像还是看不出他有多么难过,总还是那么畅快的笑容。
魔族生的一副好皮囊,多少会带一点邪魅之气,但这些在梁沉的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虽是魔族后裔,但相貌上却似乎更多的随了温婉的人族母亲,看上去温润清正的很。
梁沉终归还是太虚弱了。
亲手断去自己的魔筋,剔去魔骨,让他的生命力在这短短几日消逝的飞快。
每一次醒来,他总是觉得累,觉得疼,觉得忍受不下去了,要不还是算了,赶快死了,让那群人赶紧的,把他挫骨扬灰了吧。
可是他还是等,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从小他就要比别人再笨一点,好多事情做了,做完了,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像现在,他已经想了好久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等。也还是想不明白。
就是这么等着,好像等着等着,等他等到了,他就明白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梁沉是被人吵醒的。
那人一身弟子装束,带了十多个人进来,应当是带他去接受审问。
好笑的是他如今沦为一介废人,仅仅是带他出去,还是在严防死守的落衡峰,也要前来十多个高修弟子。
落衡峰不是见血的地方。他自嘲的想。
就算他修为仍在,他也不可能在落衡峰杀人。
为首的弟子一手提着自己的本名剑,见梁沉半死不活的没什么反应,心下害怕又觉得来气。
在他看来,梁沉再是从前那个风风光光的大师兄,如今也是个戕害了自己师门的大魔头,此时到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实在是叫人不齿。
又想到山下最新传来的消息,为首的弟子心中更是愤恨。
“起来!”他生硬的说了一声,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嫌恶。
梁沉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为首的弟子长相周正,看上去再普通不过。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梁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但梁沉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站起来。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梁沉想了想,道:“扶我一下。”
本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没想到为首的弟子反应极大。
他几乎是愤恨的瞪着梁沉,脸庞瞬间涨的通红起来:“你这个魔头说的什么话?你也配!亏我以前还尊敬你,把你当作榜样,你却是个这么歹毒的人!我劝你认清自己,不要妄想我来扶你”
梁沉愣了一下:“我只是让你扶我,很歹毒吗?”
为首的弟子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你废修为前只身前往精灵族的时候也没有人觉得你会伤害她们,可你离开之后那里就开启了法阵隔离外界。这难道不是你早日定下的计谋吗?”
梁沉嗤笑,只觉得这个弟子未免夸张的天真:“那又如何,不过是开启法阵,还不是她们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这对精灵族来说根本就不算奇事。”
“你还觉得没事?呵!”为首的弟子实在气不过,在地牢里连走了几步才再次开口:“你在这和我装什么?昨日法阵关闭,我们的人前去问候,里面是副什么情景难道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为首的弟子的眼眶甚至微微发红。
梁沉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但他直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开口问道:“那你倒是告诉我,里面是个什么场景?”
此时,那弟子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梁沉一会儿,整个地牢安静下来。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血、流、成、河、啊。”那弟子怒极反笑,“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梁大师兄,整个精灵族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这可是你亲手干的好事啊。”
“你说什么!”
在那一瞬间,梁沉的眼睛好像突然看不太真切这个为首弟子的脸了,他脑海里尽数被那四个字充斥。
血流成河。
怎么会血流成河?!
梁沉心神巨震,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忽然大疼,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不断的被呕出,糊了大半张脸。
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沉不过咳了几下就感到力竭,只觉得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趾都有剧痛袭来,他伏在地上,本就没怎么愈合的伤口再次迸出鲜血。
他全身的筋脉,骨血,在这一刻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拆散。
“是谁……”梁沉喃喃自语。
为首的弟子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心里害怕,梁沉的阵势更像是要死了一般,他生怕人出什么意外,待会儿上头的长老还要怪罪自己,连忙凑了过去。
“你方才说什么?”
没想到梁沉却仿佛突然来了力气,一下子从地上支起身子,一把扼住了弟子的喉咙,他原本清澈的瞳孔此时充血瞪大,面容狰狞的像一只恶鬼,弟子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动弹。
“精灵族,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沉怒喝一声,那弟子瞬间吓的哆嗦了一下。
“你、你别乱来,你亲手杀的人,你倒要质问、问我!”弟子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反驳梁沉,借此掩盖自己刚才的慌乱。
因为,只有当梁沉的手握住他脖子的时候,他才发现,照梁沉现在这个身体状态,他根本掐不死自己。
“人不是我杀的,我一从精灵族出来就被你们关在这里,我杀什么人?”梁沉轻蔑道,“你们查不出这件事,反倒将这种罪名扣在我身上,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吗!”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鼓掌声突然传来,梁沉抬头,却发现地牢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密密麻麻的人。
梁沉扫了一遍在场的人,绝大多数宗门的长老和掌门都在,为首的正是如今日月谷的谷主姬秋。
他放开了手上的弟子,那弟子连忙跑回了自己的宗门长老身后,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百来号人全都聚集在这狭小的地牢,未免也太看得起他梁沉了。
而此时的梁沉一改之前狼狈的模样,撑着手坐起来,靠在了墙壁上休息。一副要与众人谈判的模样。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身份来谈判?这只让众人眼中的嘲弄更甚。
姬秋温和的笑了笑:“凶名赫赫的九黎君好大的威风,果然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境地竟还能随意大骂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弟子。”
“姬秋。”闻言,梁沉忽然弯了弯嘴角,“别对我笑,太丑了。”
姬秋的脸色一僵,到还是维持着那副笑容:“梁沉,我们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请来你,特地过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啊。”
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姬谷主,你莫理这种无耻之人,他既提到了精灵族,不如就让他亲耳听听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吧。”
梁沉顺着声音望去,那说话的是个大汉,却是梁沉从未见过的,大概是最近兴起的小宗门的人。
果然,姬秋理也没理那个大汉,反而自顾自的不再开口。
那大汉直接被无视也觉得脸上无光,便自己开口想要挽回一些颜面。
“梁沉,你的本名灵剑呢?”
闻言,在场的不少剑修都皱了皱眉。
这大汉是个体修战士,自然不明白对于一个剑修来说,被人点名问自己的本名灵剑的去向无异于被人惦记上了自己最心爱的妻子,任谁都觉得心中不大爽快。
“丢了。”梁沉皱眉,“这和精灵族有什么关系?”
他再沦落到何等地步,也不至于告诉别人他的本命灵剑如何。
然而那大汉仿佛早料到梁沉会这么回答,理所当然的继续说:“当然丢了,敢问阁下是不是将自己的本命灵剑丢在精灵族了?”
梁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那大汉喝道:“梁沉,你还在装傻。你的本命灵剑,你独特的杀人方式,都会在死者的伤口上体现出来。如今精灵族的每一只精灵身上都有你做下的独特伤口,你的本命灵剑可还插在精灵王的心口,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更何况,炼药宗已经查看过那些尸体,死去的时间的确有一月左右,正是你离开精灵族的日子。如今证据确凿,你梁沉就是一个杀人魔头!”
大汉义愤填膺的说着梁沉的罪状,梁沉的疑惑不减反增,临到死前的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早就陷入了一个阴谋,一个若不是这次精灵族的事情出来,他可能死了都不会知道的一个阴谋。
本命灵剑的存在几乎将他的罪证坐死,因为在这个世上,能使用一把本命灵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它的主人。
因此梁沉更加无法解释,特别是在他如今几乎已经失去所有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条件去证明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他不可能伤害精灵族,更不可能用本命灵剑屠了精灵满族。
因为,
他的本命灵剑在他离开精灵族的那一天,就彻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