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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尊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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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梁沉想要多问点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房屋坍塌的声音传来。
听到那声音,梁沉几乎目眦欲裂。
不管他现在身处地牢或是何处,可这里是落衡峰。
这是他师尊的家。
“你们在这儿又造什么孽?”梁沉怒道。
而众人听到响声后,大多数人只是复杂的看了一眼梁沉,便下意识的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一个个的神色都紧张起来。
转瞬间,外面又响起更大的一声巨响,连带着地牢开始微微震颤起来。沙石簌簌的掉落,姬秋连忙招呼着大家从地牢出去。
“快,人一齐就立即开展阵法,不可大意,一切按先前商量好的来!”
在场所有的长老连忙冲出地牢,仓皇迎战。
他们甫一出去,就有刀剑相接的声音传来,梁沉皱着眉想要起身查看却终究无济于事。
外面究竟是谁,竟让这么多的大宗长老都如临大敌?
地牢中只剩下了几名弟子与姬秋,梁沉的感官早已迟钝许多,根本无法感受出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单听那声音与接二连三的巨响他几乎都能想到此时被毁的落衡峰究竟是如何一副破落的景象。
威胁他们让他们要打斗就滚出落衡峰吗?
梁沉的手掐在地上,反倒把自己的指尖弄的鲜血淋漓。
他现在是个废物,谁会听他的?
梁沉咬着牙使力,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梁沉独自一人在角落处发狠,并未立即离开的姬秋却是踱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姬秋的脸上还挂着如同方才一般温和的笑容,伸出略显白皙的手勾住了梁沉的下巴。
梁沉被迫抬头,怒目相视。
“小梁子,你是真的不知来客是谁,还是在这儿与我演戏呢?”姬秋语气亲昵,眼神落在梁沉身上却不知道在看着谁。
梁沉简直觉得莫名奇妙,他方才才从大汉的口中得知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却是日日夜夜都在这地牢中度过,除了师尊以外他举目无亲,何以得知门外是谁。
他偏过头去,不想看姬秋。
可谁知姬秋并不如他的意,硬生生地将他的脸掰回,逼着梁沉直视自己:“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们把你关在这里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引出他来?你倒是不知自己在他心中是何等地位。”
闻言,梁沉的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他几乎有点难以置信。
“嗯?知道是谁了?”姬秋得逞的笑笑,“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梁沉。”
“你的好师尊可是来救你了。”
开心吗,梁沉?
梁沉忽然没了力气,颓丧的垂下眼眸,心脏好像被揉碎了一般。
他如何能不开心。
低低的笑声从梁沉的唇齿间溢出,在空旷的地牢里、耳边不停的打斗声中显的阴森恐怖。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大笑,血水顺着他的笑声从口中呕出。梁沉的双手抵在地上,笑得癫狂肆意。
直到眼眶湿润,眼前模糊不清,梁沉依旧在笑。
姬秋放开了他,捻出张帕子擦了擦自己方才碰了梁沉的手,满意道:“小梁子,你这样痛苦,才是我愿意看到的。那么多条人命,你一身修为抵不了,宗门抵不了,唯有你的命,你最珍视的人,才可以平息天下的怒气。”
“才可以,让我安心。”
姬秋转身朝外走去,他不再笑,语气便从懒散成了凉薄。
“梁沉,他活不活得了,就得看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走出这个门了。”
“要快一点哦,我看他,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一身蓝衣消失在门边的时候,守在一旁的弟子也许尚不知自家谷主是何意思,梁沉却是听懂了。
他的师尊修为高深,乃是正道第一剑修,如今他们既然敢以他为饵诱他前来,这落衡峰怕是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必不会让他师尊安然离去。
梁沉如今的确挑断了魔筋,粉碎了魔骨,一身魔气也荡然无存。
然而姬秋让他走出去。
说,走出去,就有救师尊的办法。
事到如今,梁沉终于真心的笑了一笑,眉眼微微弯起,血污下流露出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采。
点点紫光从他的身上亮起,像是夏日里第一次飞起的萤火虫,渺小的光亮,逐渐汇聚。
光点映衬着他残破的身体,勾勒出了梁沉左胸下的心脏。
梁沉从地上站起,踏出了第一步。
姬秋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毁了魂魄罢了。
梁沉的脸上浮现几分不正常的潮红,不过一会儿,冷汗便顺着杂乱的发丝低落在肩上,和着血色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而他的衣服,其实早已遍布了大片的暗沉血迹。
魔筋他断得,魔骨他也能狠下心根根碾碎,魂魄又怎么不能。
那些弟子看着梁沉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能从地上站起早已心中大骇,抽出了剑直直的对着梁沉,生怕出一点纰漏,让这魔头有可趁之机。
这些梁沉都看不见了。
他看不见对他刀剑相向的弟子,也看不见自己身外燃烧着的魂灵,他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唯有师尊。
他只看的见师尊了。
夜幕早已沉沉降临,无边的夜色下尽是血肉之躯。
梁沉微眯了眼,眼底一片血红。
今晚的落衡峰,是人间的炼狱。
修真界几十个大小的门派,个中精锐弟子与长老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破的肢体残躯。
而在中央的一片巨大空地上,修真界最强大的二十八位修士联合上百名修士各站其位,繁复瑰丽的阵印在身前展开,被众人的灵力连结在一起,丝线纵横交错,转瞬间生生的将众人的实力提升了三倍有余。
梁沉呼吸滞涩,震惊之下心中尽是苍凉。
正道竟摆出了万年来最强悍恐怖的阵法——弑魔阵。
姬秋并未加入战局,而是倚在一块巨石旁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阵法。见到梁沉出来,不由得一笑。
梁沉却没有看他,他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弑魔阵的上方。
衣袂翻飞之间,露出了上面那人清瘦的身形与俊秀的脸。
那是师尊。
他来了。
温夜一袭白衣悬在空中,身前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剑身翕动之间,寒气铺面而来,在还算温暖的夜里周身凝出了一片白雾。
他低声轻喝,指尖迅速掐诀,速度快的几乎留下残影。刹那间,那长剑瞬间幻化出几百道剑影,锋利的剑间在转瞬间瞄准了阵中的每一个人。
同时那大阵也凝出了数股颜色不同的灵气,如游蛇般朝剑影与温夜掠去。
灵气相触之下发出了刺耳的轰鸣声,不少弟子被溢出的灵气所伤,温夜身上也多出了几道伤口。
温夜虽说看上去并未受伤,但其实他也并不好受,大阵所放的灵气自然对他没什么压迫,但更难抵御的,则是他强行使出百影诀的反噬。
他一人面对着整个修真界的反扑,又何来轻松一说。
在这种时候,梁沉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温夜的脸。
那张原本清俊出尘的脸上,多了一颗泪痣。
那一刻,梁沉都忍不住去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原本如谪仙般的人物周身都萦绕了魔气,反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暗红色的魔纹在温夜的眼角蔓延,他心念一动,忽地直直望向了地牢的方向。
几乎是那道身影刚出现,温夜就转过了头。
梁沉正站在那里。
“梁沉。”温夜低声轻唤,好像要把人叫回自己的身边,混沌的意识有一刹那的清醒。
呼吸之间,萦绕在温夜身上的魔气微微一滞,稍有收敛的趋势,却在看清梁沉身上无数的伤以及那漂亮的紫光闪烁之后,如同洪水般宣泄而出,彻底爆发。
“他入魔了!他入魔了!”
“信昀长老入魔了!!!!”
“狗师徒,一窝子魔族!”
“……”
无数的谩骂声与恐惧在温夜身上的异变发生之时瞬间爆发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受伤或是没受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的全都将刀剑对准了温夜。
梁沉心中大急,时间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连忙拖着残破的身体朝阵法中心赶去。
弑魔阵,何为弑魔阵。
梁沉的身体几乎要炸裂开来,虚弱的魂魄与破损的躯体支撑不了他跑向师尊,他只能拼着自己的命,再近一点。
再靠近他一点。
“弑魔阵……”姬秋喃喃自语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顺着腥味的风传入梁沉的耳朵。
“弑魔弑魔,谁站进去都能苟留一条命,唯独魔不行。”
“一旦有魔,顷刻、绞杀。”
温夜看到梁沉想要过来,也不再顾得自己,赤红着眼连忙想要飞身过去接他。
两人的距离从未向如今这样远过。
就在这时,温夜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体内原本充盈的灵力与魔气在刹那间一息不存,无数的灵力从阵眼处喷薄而出,化为万股触手瞬间缠绕住了温夜的身体。
梁沉还在往温夜的方向走,他跌倒了,就爬不起来。
只能手脚并用的一点一点往温夜挪,宛如一只丧家狗。
可是这些梁沉都可以不管。
自尊可以不要,形象可以不要。
可是温夜的命……
他过去想要留住的,是温夜的命。
温夜想用长剑斩断这些难缠的触手,然而长剑上原本晶莹剔透的光却逐渐黯淡下来,失去了生机。
那光芒微跳几下,就彻底被大阵的灵力狠狠遏制在了剑中。
这阵法竟是连剑灵都不放过!
这时,一股灵力狠狠的劈向温夜的手腕,温夜躲闪不及,腕间立即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师尊!!!”
没有活路。
修真界的人根本没有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
灵力缓缓蓄势,聚拢在一起后逐渐攀升,直至温夜身前才轻顿一下,温夜无法动作,只能将体内仅剩的灵力护住周身大穴。
无数光影在那一刻爆发出了空前的盛景。
只有那生机不再的长剑颤巍巍的从温夜手中脱落,幻化出了几十道剑影,护在了温夜的周身。
那一天,梁沉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的血景,身后是他爬在地上留下的血迹。灵力刺破长空的尖啸灌于耳中。
本命灵剑应声而碎,化为点点光芒融入了温夜的身体。万股灵力面前再无抵挡之物,露出尖利剑身。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尊被万剑刺穿。
一把长剑贯穿了梁沉的身体,梁沉没有回头,只是愣愣的看着弑魔阵里那一袭身影。
出奇的是,他似乎没有再感觉到身上传来的疼痛。
其实不用再回头,他也已经知道这一剑是谁出的了。
剑被抽出,梁沉颓然倒地,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捏住了他的脖颈,宛如拖一条死狗般,将梁沉扔进了尚在运转的屠魔阵里。
“小梁子,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紫色的光晕流转,在温夜的身形坠下之时轻柔的托住了他,再缓缓的将他放下。
梁沉一息尚存,失神般的探了探温夜的手。
“师尊……”
弑魔阵察觉到他身上沾染着魔气的魂魄,再一次聚拢了灵力想要过来。
梁沉只能让自己的魂魄拢住温夜,身子挡着凌厉的灵气。
他等到了。
等到了自己明白答案的这一刻。
梁沉颤着手抱住温夜,低头去看那张他思慕了整整五年的脸。
他苟活一月之久,让人作践一月之久,沦为废人一月之久……
温夜眼角的泪痣还染着魔气,鲜艳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可人却没了半分生机。
“师尊……”终是有低低的哽咽声传出,温暖的夜风穿过魔阵,吹散了一片血腥。
一月之久,他未曾见过师尊。
被关在那样的地牢之中,他没有见到良辰,也未看过夜晚。
他不怨,他不死。
他只是在等,等自己知道师尊安全了,不会再被他牵累,才肯死。
可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