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灼灼君亦笑》魔女文文静静

41、闲云鹤，短安宁

　　顾乔野打了凉水擦身，鸿余歌看着就不由自主颤颤，这大冷天，用凉水擦身，不冷吗？边淮的天气，大半年都笼在白雪皑皑里，热水供应不足，顾乔野用凉水倒也用得习惯。鸿余歌见他不说话，又跟着他步入了厨房，见他打了热水又往寝房走，这热水分明就是给沈即月洗漱用的。
　　鸿余歌跟在后面小心的唤了声：“顾将军？”
　　顾乔野冷不丁冒了两个字，“多谢。”
　　鸿余歌一脸不解的啊了声儿。
　　顾乔野瞄了他一眼，顿了脚步诚恳道：“素华和生死榜。”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鸿余歌一脸笑，道：“不……”
　　“砰，”话未说完，鸿余歌便被迎面而来的门板隔在了寝房外，狠狠吃了一记闭门羹。
　　“少主！”老者一脸讪讪,他家少主，从小到大就被捧在金窝窝里长大的，哪受过这等窝囊气：“要不我们回去？”
　　“我还没见到尧环呢！”鸿余歌不高兴的嘟哝。
　　“少主，”老者叹息：“那沈尧环都已经是有主藤花了啊！”
　　“我不甘心，”鸿余歌气愤的对着长空吼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沈即月被吵得不行，眯着眼把帷帐撩开一角，哑声说：“谁在外边儿叫唤？”
　　“鸿余歌。”顾乔野拧了热毛巾，步到了榻边说：“起了吗？起来吃午膳。”
　　沈即月撑了下身，又皱眉趴了回去，小声说：“起不来，浑身都疼。”
　　顾乔野笑，把帷帐挂了起来。
　　沈即月半撑起身子，拢了衣，才下榻趿屐，顾乔野递了热毛巾给他，说：“他说有人用江湖手段买凶杀人，想要你的命。”
　　“不奇怪，”沈即月仰着颈，把热毛巾搭在脸上，闷闷道：“他们以为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乔野帮他拿掉毛巾，又就着热意擦了下他的脖颈，说：“丹实与春漠都在边淮，我与他们去了书信，让他们来滕尾丘。”
　　“鸿余歌说，素华在鸿泉山庄。”
　　顾乔野手上用了点儿力，沈即月脖颈都被他擦得泛了红，“我与桓泽说了，以后别让他进院儿。”
　　沈即月垂睫敛目轻笑：“将军这是防什么？”
　　顾乔野鼻尖蹭着他的耳鬓，附着耳说：“改日开了春，在院中种颗红杏。”
　　“红杏好，”沈即月侧头，湿热喷洒在他唇边，轻声道：“能攀墙。”
　　顾乔野抵着他的额，双唇摩挲着沈即月的唇角，轻轻碰着他，也小声说：“敢攀墙？敢吗？”
　　沈即月往后挪了半寸，皱眉看顾乔野眼中又燃起的欲/望，讪讪说：“我腰疼。”
　　“顾琢宁——”
　　“可怜死了…”
　　鸿余歌硬生生在寝房外等了两个时辰，坐石凳上冷得哆嗦，热茶喝了五六蛊，才见房门再被顾乔野拉开。
　　见着鸿余歌还没走，顾乔野说：“鸿少主还没走？是准备一起用膳？”
　　后面步出来的沈即月一脸倦色，眼角的绯红退不干净，脖颈上的齿痕清晰。顾乔野替他拢了氅衣，扶了他一把，沈即月狠狠瞪他，却见他一脸浪笑。又听到鸿余歌说：“好啊。”
　　脸皮真厚。
　　三人在院中围桌坐下，鸿余歌的侍从在身后齐齐立了一排，桌间安静。沈即月见两人直挺挺坐着都没动，自己便齐了筷先夹了菜，只管埋首吃饭，也懒得招呼人，他俩喜欢饿着也行。
　　沈即月舀了汤，轻轻推到顾乔野手边，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说：“吃饭啊！”
　　桌上气压有点低，院中忽忽悠悠起了阵小风，吹得地上的枯叶哗啦拉作响。沈即月一脸懵的看了看顾乔野，又看了看鸿余歌，说：“你们辟谷了？准备升仙？”
　　鸿余歌讪讪笑了两声，总算是抬了筷，说：“尧环多吃些。”他夹了一小块鸡肉，顾乔野却突然也抬了筷，戳掉了他筷上的鸡肉，两人的筷子就为了块儿鸡肉在半空中纠缠不清。沈即月皱眉，“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抬高了声音道：“吃不吃，不吃都一边儿去。”
　　顾乔野正醋着，听着这声吼，轻挑了下眉，见沈即月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快。第一次见狐狸生气，风情万种呢，顾乔野很想抬手捏他软嫰嫰的脸。
　　桓泽赶紧说：“主子，我帮您盛饭。”这时候不帮主子打圆场，还等什么时候？
　　顾乔野依言把碗推给桓泽，见沈即月偏头打喷嚏，眯眼的时候，眼角那一抹绯红靡艳无边。
　　“冷吗？”顾乔野愣愣问。
　　沈即月说：“春寒！”
　　鸿余歌尴尬的坐在对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尧环今日不便，平乐改日再来拜访。”鸿余歌刚半起了身，顾乔野吞了口中的食物，说：“鸿少主，鸿泉山庄与海寇做生意，就不怕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鸿余歌身子一顿，條忽抬首，紧紧盯着顾乔野，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花儿来。瞬间又换了副嬉皮笑脸道：“怎可能，顾将军莫不是搞错了。”
　　顾乔野冷着脸笑，“顾某言尽于此，鸿少主慢走，不送！”
　　鸿余歌抱了拳，看了眼沈即月，没再说话，带着人离了院儿。
　　顾乔野筷中夹了丝绿蔬，放进碗里时说：“谢重英之事，你别查了，我会派人暗中去查。开春后，边淮战事频繁，我…”顾乔野抬眸看他，说：“我担心你。”
　　沈即月抬手覆着他的手背，说：“丹实和春漠不是都过来了吗？”
　　顾乔野闷闷嗯声，小声说：“他们也在庄南王府，不是也让你出事了吗？”
　　沈即月轻笑，说：“我现在一介白衣，要查中都败逃案也没人再盯着我，但琢宁不同，这次，陛下怕是派了不少眼线盯着你，琢宁来趟滕尾丘也不容易吧。”
　　“谁能拦得住顾琢宁？”顾乔野捏着沈即月的指尖，看他指尖被自己摩挲得泛红，却是轻声说：“委屈你了！”
　　沈即月看他眼里蓄着的光，温柔如三月的春水，他轻笑道：“其实我更喜欢这样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说着还递了眼屋里的新书架，道：“桓泽买了不少话本子，好长段时间我都不会无聊。”
　　桓泽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赶紧撤了石桌上的碗盘，又泡了热茶上来，顺便递了个手炉给沈即月。虽是快开春了，但院子里依然冷肃，小风过时，沈即月仍会微微缩脖子。
　　顾乔野端了茶递给他，说：“这破地方离北虞外海近，近日外海不太平，尧环就少去镇子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也待丹实与春漠来了后再遣他们去买就成。”
　　“庄州可还安好？”沈即月没再纠结自己的问题，说：“流民入了川，我却撒手丢了一堆烂摊子给常大人，实在是愧对庄州百姓。”
　　“庄州安好，你可放心。”顾乔野只字不提简氏未应来年粮米生意之事。
　　但沈即月担心边淮军粮，又问：“那简氏与庄州的生意想是不顺利吧？”
　　顾乔野轻捏了捏他的鼻尖，说：“你呀！不是想做闲云野鹤吗？句句话离不得庄州，庄州很好，有顾将军照拂着，一个小小简氏，本将军从未放在眼里。”
　　沈即月轻拍掉他的手说：“我这不是担心今年边淮军粮吗？”说着拢着手炉起身，又倾眸看了顾乔野一眼，未束紧的风领斜斜滑开，露出一截儿玉白的颈，小声道：“怕我的琢宁饿瘦了呀！”
　　顾乔野笑，也跟着撑膝起身，说：“使着劲儿勾！”
　　沈即月眼尾勾着笑，没说话，只往屋里走，顾乔野颠颠跟了进去，见他指尖略过书架上的各色话本儿，停在一本黑色封皮的话本上，双指轻轻用力把书夹了出来，说：“听故事啊？”
　　顾乔野斜靠于下方藤椅上，翘了腿，抿了口茶说：“听。”
　　“还没看过呢，”沈即月翻看着手中的话本，缓缓踱步，没打算坐下来。
　　顾乔野催道：“你念啊！”
　　沈即月没抬头，翻动了几页念道：“秦太年间，广阔的东州大地灵力充沛，凡人都想修炼大道，于是兴起一波凡人修仙潮。”他顿了顿，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动，又继续念：“许许多多小仙门一夜间如雨后春笋般拨地而起。灵根尚佳的修仙者被大仙门看中，于是开启了一段不平凡的修仙之路。但许多灵根驳杂的修仙者却在短短几十年里泯灭于东州大地。”
　　顾乔野很有耐心，轻磕着茶碗，有滋有味的听沈即月清灵的声音在小屋里荡漾，不时打量他被屋里炙热的地龙烤得绯红的双颊，还有他翻动书页时微蜷的指尖。沈即月进屋时便脱了风领与氅衣，只着了身束领月白轻衫，垂睫认真的翻看着书页，双唇轻开轻合，偶尔抿紧，思考时狐狸眼半敛，禁欲般的诱惑更甚。顾乔野讪讪低头抿了口茶，再看下去，这故事倒是可以别念了，或许只能做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