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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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枫出差，葛太操持早晚饭，黎岛每天增加了一次看葛太表演“衣柜里的小厨房”这个娱乐节目的机会。
节目一天演一次的时候新鲜，一天演两次的时候，黎岛却觉得索然无味了。
程枫没能提前回来。
他离开巴黎的第二个晚上，天空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黎岛从冰箱里拿了一摞带有红色牛头标志的零食放到茶几上，挨个撕开，然后缩在沙发里拿右侧长条格里的饼干棍蘸左侧方格里的奶酪，百无聊赖地，试图用更少的饼干棒蘸走全部奶酪。
程枫发现他挺爱吃这个，临走前在冰箱里足足囤了有20盒。
葛太过来的时候，透明塑料盒和印着饼干棒漫画的锡纸包装零零散散，几乎占满了黎岛面前的小茶几。
“我D……Dieu！”葛太瞪着眼强行把说一半的粗口拽成法语，“买这么多饼干棒放在冰箱里？我以为这个是那种……坐宝宝椅的小朋友才会吃的东西啊！”
黎岛有点不好意思：“程枫买的。”
她瞪眼翻了翻冰箱，又瞪着眼回过身来：“宝贝，我看他是将你当自己的崽了……你还食晚饭吗？”
“我不饿了。”黎岛低头看着地上两串湿漉漉的脚印，更加地不好意思了，“葛太姐，我不知道你电话，雨天还麻烦你跑一趟……”
“无事，”葛太蹬掉雨靴，赤脚从卫生间拎了拖把出来，“我反正也要来的。”
黎岛见状扑棱棱跳下沙发：“我来擦！”
“好啦，你沙发上待好，不要啰嗦。”葛太握着拖把轰他，“今天好大雨，还有雷电。程枫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这样，喊我来陪陪你。刚好，等下你饿了我再煮饭。”地没拖干净腰先酸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看啊，他真的将你当自己的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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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人的夜晚还漫长，那一定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两个人的夜晚。
小小的公寓里，电视打开着，蓝牙音箱公放着，两人一人一个手机捧着，哔哔啵啵地玩游戏。然而没有一样电子产品的喧哗能解救房间里凝固的气氛——
沉默是亲密关系的特权，非得是很要好的朋友、爱了很久的爱人或是心无隔阂的家人之间才可以的。不熟悉的两个人之间最容不得安静，必须要不停说话才能打发尴尬。
这一点葛太很清楚。但偏偏她今天思前想后，就是张不开嘴。
这不能怪她。因为程枫出差前，非常严肃地跟她约法三章：第一，不能跟家里的小鸟儿鼓吹纹身扎花；二，不能叼来叼去讲脏话；三，不能提及情感问题。
就像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他一边试着迈步你一边跟他说走路要诀：不能垫脚尖，不能内外八字，腿跟胳膊要协调……接下来你会发现这个孩子要么哇哇大哭，要么直立系统更新失败，滚回手脚并用的爬行模式。
葛太就是这样，挺奔放挺健谈的一个姑娘，让程枫这么三章约完，直接张不开嘴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冒问号：玩大了？被缠上了？被拿下了？遇到真爱了？还是……想养崽了？
正浮想联翩，忽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她扔了手机就往厕所跑。一屁股坐到马桶上喊黎岛：“小鸟救命！帮我拿下卫生棉条啦！我包包里你找一下！”
黎岛的脸瞬间红了。
以前在学校里，女同学们对这件事都是很讳莫如深的。比如，生理期来了不明说，一律以“肚子疼”“不大舒服”等暗号代替。再比如，拿生理期用品的时候总要偷偷摸摸，提防被男生看到。男生们呢，虽然没有同样的生理构造，但谁还没有个妈呢？多多少少明白些，只是尴着尬着，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岛也一向是配合女生装糊涂的。今天碰上葛太这种一点不装的“大明白”，直接给孩子整蒙圈了。磕磕绊绊地从门口摘下葛太的小链条包，从门缝里塞进去，话都说不利索：“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你，你你自己找吧。”
葛太哭笑不得：“喂你唔好害羞啦！女人是这样啦，每个月屁股都有流血，很正常啦……”
黎岛恨不得堵耳朵。
“装唔知也没用啊，我们的屁股还是一样流血，大自然的伟大设定，OK？”
等着“大明白”一从卫生间出来，装糊涂的少年立刻红着脸磕磕绊绊地扎进卫生间，不一会儿，端了满盆的热水晃晃悠悠地出来往沙发边一放，也不看人，自顾自地说：“我妈说女孩子脚最怕受凉。”
然后就缩回沙发上，睫毛低垂着跟黑了屏的手机两相对视，不动了。
葛太心里稀里哗啦软成一团，越发觉得那少年是小天使坠入凡间。而小天使遇见程枫，要么是下凡来历练，要么是飞升前渡劫，要么是取经路上的八十一难……
“多谢。”葛太把脚踩进热水里，伸胳膊在黎岛额头弹了一下，“怎么，你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吗？女孩子的脚也看不得？难道说……你恐女吗？”
大概她跟程枫都有看见小可爱就忍不住逗一逗的臭毛病。
“不，不是的。”黎岛摇头，点开手机屏幕假装玩游戏，心说我只是恐你这种大声嚷嚷自己屁股流血的女。
“那聊聊天嘛……”葛太一转眼珠，想到了一个安全话题，“就聊……你为什么叫小鸟？”
“什么小鸟！不是鸟，是岛！我叫黎岛，小岛的岛。他……”黎岛停顿一下，想直呼程枫其名觉得不礼貌，而程哥枫哥又实在叫不出口，纠结一番最后放弃了，只说，“他非要叫鸟，他有病。”
“这样……”葛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了，“程枫他……他是树，你是鸟，你俩名字还蛮搭的。”
可能有时候人一舒服，脑子就容易不着边际。葛太意识到自己失言，但话说来又收不回去，只好悻悻闭嘴。
“……嗯，”黎岛在趋于凝固的气氛中挣扎着找话说，“葛太姐，纹身在巴黎很流行吗？你有很多纹身，他也有。”
张嘴就是雷池。
葛太这会儿其实特别想问问你在这“他他他”的，他是你谁呢？但她遵守了约定，小心作答：“也没有很流行啦，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纹身的。”
“……嗯，还是你胳膊上的热带雨林好看。他的纹身我看了难受，不知道他为什么纹那样的图案在身上，也不知道谁给他纹的，为什么瓶口画那么窄，有仇吗……”
没仇，正是本人，葛太心想。她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试图自证：“但其实那个纹身蛮符合他的气质啦，也蛮符合实际情况啊。”
“……嗯，”黎岛似懂非懂，勉强赞同，又莫名不好意思起来：“那个，葛太姐，其实我之前以为纹身的都是不太好的人。班主任老师这么说，我自己接触过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我现在觉得你，还有……他，其实你们都是挺好的人。”
也太纯了吧。葛太得觉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么天真的发言可能还是小学。她惊呼：“今年几岁啊你？”
于是这一晚聊到后来，虽然葛太还是不清楚黎岛和程枫现下的关系，但是终于明白了程枫那非常严肃的约法三章——这竟然还是个孩子！是个雏！
接着，她根据程枫以往的放浪形骸，很快脑补出了一个道德沦丧的故事，抓手机给程枫发信：我叼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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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枫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个差回来葛太就跟他掰了。电话社交软件统统拉黑的那种掰。
他倒没忙着解，下了飞机按原计划直接冲回家里。开门看见蹲沙发上安静望天的黎岛，不知怎么的，心尖一颤。
“那什么，小黄鹂我航班延误了。”他扔了登机箱一屁股坐到黎岛旁边：“怎么就干坐着没看看电视玩玩手机什么的？”
“看累了玩累了。”黎岛抓抓脑袋，看着程枫：“Bonsoir，comment ca va？（晚上好，你过得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说法语。声线纯净，比说中文的时候又多了一层胆怯。可怜可爱极了。
程枫这回从心尖颤到脚趾，整个人过了电一般酥麻，伸手把茶几上黎岛喝了一半的水拿过来往嘴里倒。
“我很好。”他说，“这几天在家学习呢？”
“嗯，学了好几句。”黎岛说。
“厉害。”他拽黎岛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吃烤春鸡。”
趁天气还没太凉，临街小餐馆的落地窗还都打开着，铺了白布的小圆桌摆出来几张，坐上人就显得门店生意格外红火。室内靠近吧台的一角安安静静立着一架三角钢琴，烟火气中又透着点阳春白雪的浪漫清新。
两人挑了个靠近钢琴、相对安静昏暗的位置上坐下，金发碧眼的服务员晃着马尾辫忙不迭为他们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烤春鸡、蔬菜沙拉、牛肉鹅肝串、海鲜饭。给少年点一瓶绿色玻璃瓶气泡水，自己再来一扎红酒桑格利亚。
很惬意，也让心里兜着的坏消息愈发沉重。
见黎岛的鸡吃了大半，程枫放下酒杯松了松衬衣领口，有些为难地说：“那个……福满楼的王经理给我回电话了。他记得你爸。但他后来又面了个会做点心的师傅，临时改主意录用了那位……”
“喔……”黎岛手里的刀叉顿住，“然后呢？他说我爸爸去哪了吗？”
“说是去另外一家，叫香鹅的快餐店了。”程枫声音很轻，“但打电话过去，香鹅那边又说没有。”
长久的沉默，然后黎岛放下了刀叉：“……喔，这是问到第三个人了吧。”
之前程枫跟他说六度理论，说在巴黎就三度，问三个人就能问到。但是怎么到石大海这里，问到第三个人……却断了线呢？
现在该怎么办？黎岛茫然地想。他妈妈要跟洪志国结婚了，回S岛会被小洪哥那伙人打死的。他不能回去。可不回去，又找不到石大海，他要怎么在异国他乡活下来？他想起之前黎秀莲朝他喊话：巴黎！真敢做梦哦！
他是在做梦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黎岛小声说。他想努力装出个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一抬头，眼泪却很诚实地涌了出来。
“呃，小黄鹂，你别慌，”程枫从座位上起身，拿着餐巾走到他身边给他擦眼泪，“你听我说……”
后面程枫说了什么黎岛没太听见，因为他在一波接一波翻涌的泪光中，看到了疑似沈为然的修长身影。
他顿时噎住，屏息静气中，遭遇了沈为然的凛冽一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