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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要哄才喝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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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轻给小黑又添一把草料,避着人,快速来到正院。
在卧房没看到,床上没躺,心里绷着的弦稍稍放松。
他走向书房。
冬天门前挂了棉帘,方子轻小心掀起,门要是开的,大概率在里边。
忽然,方子轻耳朵略动,听到脚步声匆匆,有人朝这院来!
鬼鬼祟祟的他心虚当即一闪,掀帘而入,并扯角稳住棉挂,营造无事发生。
身后方昕抬头,打量突然闯进的人影。
“……小少爷可知道回来了。”
方子轻僵住。
身后:“一声不吭二话不说留张条就没了人影,舍得回来了,说吧,是钱花完需要救助,还是有新招拿我好玩? ”
语气明显讥讽。
方子轻手指紧了紧,松开,站起,转身。
便见熟悉身影在熟悉的书桌后,是过去十年最常见的画面。
只是这回、鬓角白发又添了几分。
方子轻愕然,扑通一声跪下:“子轻不孝,让您担心了。”
方昕无声看着,笔尖微微颤,他放下笔。
许久才站起,迈出。
把人拉到暖盆旁,“出去这些天,瘦了,天渐渐冷,也不知给自己买件袄衣,还穿得如此单薄。”一捏能捏到胳膊。
方子轻:“我不冷。”
方昕:“会顶嘴了。”
方子轻闭嘴,任由披衣围脖戴帽子,裹成粽子。
脑袋转动笨拙,还是轻装时灵巧。
方昕却高兴摆弄他,真实触碰,果然回来了,在身边。
摸摸耳朵后脑勺,摸摸胳膊前后背,高兴。
“想通了?你是心真狠,连对江儿都舍得,以前多黏呀,说走就走,面都不见一回。”
方子轻听到名字下意识想缩,掩饰性低下头,抽出手烤火。
方昕默默观察他,没再继续说。
“快过年了,想出去玩等年后再出吧,啊。”
方子轻:“嗯。”
他抓过手号脉,抚摸鬓角,本不至于白这么快的,让担心了。
手下按沉按浮。
“?”
换一只……
“??”
方子轻以为错觉抬眼,不信邪再号一遍。
尘说观面色不太好,现脉象有衰败之迹,步入年迈的征兆,可阿父才四十,这些年一直在调养,不可能如此快衰老。
方子轻解开碍事的围脖外衣,把方昕搀扶到榻上,从头到尾检查一通。
确有肾气衰的迹象。
“……”
“怎么了?”方昕点点他的愁眉苦脸。
方子轻摇头:“没事的。”
他转身出门,想喊人抓药,想想自己去。
正好过来的谭管家迎面遇上,“小少爷?”
几时回来的,怎么不见报。
他进书房给方昕报喜。
“出了去,又回了,在熬煮什么。”
方昕身心愉悦极了:“由着他。”
左右踱步,时不时开窗望风,一有动静火速坐到桌后,拿笔作思考状。
门帘再被撩起,方子轻端着碗进来,热气腾腾。
方昕像是才发现他进来,抬头:“这什么,我病了?”
方子轻含糊:“……强身健体的,喝了身体好。”
方昕不喝:“我又没病,喝什么药,拿走拿走。”
拿笔继续思考状。
方子轻皱眉:“阿父。”
方昕一本正经不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笔,从书架抽了本书,躺榻上仔细研读,面着墙。
展示后背。
方子轻搬来矮凳,温声哄着:“阿父,不难喝的,不苦,对身体好,能延年益寿。”
方昕挑眉,转过来:“喝碗药还能益寿?你别是为了哄我而唬我。”满脸怀疑,又有些心动的样子。
方子轻乘胜追击:“哪有唬,您喝喝不就知道咯。”
方昕伸高脖子盯了会:“……不喝。”举书津津有味看起来。
方子轻感觉在面对小孩,到厨房问了一碟红豆糕,喂至嘴边。
方昕瞄了眼,勉为其难吃下:“不太甜,红豆味足,不错,就是有点渴。”
方子轻赶紧汤匙搅拌,舀起。
方昕盯着书特别认真,嘴一张,一合。
又一口。
再一口。
嘴角弧度不住上扬。
方子轻无奈,真越发像个小孩。
他借机问竹牌一事。
方昕回忆:“你说那个啊,我也不知在不在,大抵是扔了吧,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就突然想起,图案挺好看的。”方子轻敷衍,观察想洞察有无用过。
方昕一脸感慨:“好小的时候路边捡的,丢了就丢了吧,你喜欢我改天刻一块给你。”
看不出用没用过,但认为是丢了,说明没有特意给过别人。
那么,阿……他的竹牌从哪里得来的。
方子轻推开西厢房,居住者的气息已经薄淡,仅残余一丝,方子轻发呆了一会,迈步往里。
一鼓作气翻箱倒柜。
没有,都没有,没找到。
顺手归置原位,叉腰环顾。
去哪了,在落云郡?
改天过去找找,方子轻打着呵欠想,有点累,先睡会,他倒头,像条挣扎的鱼踢掉鞋,翻腾上床,盖被,睡觉。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方昕每天当小孩,不喂不肯喝药,他张口:“啊——”
看着睡了半个月西厢的小儿子:“江儿要回来了。”他说。
自己屋不睡非睡西厢,看来想通了,这个年可以团聚。
方子轻垂眼,搅拌:“我答应赤绾殿下去作陪伴,却一直食言,我想过些天去公主府。”
方昕欣喜到一半,凝视他,似乎不意外,“去吧,公主府的孩童宴停了后,是少些欢声笑语,你去陪陪也好,殿下她喜欢你。”
逢十宴的孩子送去皇后那边,公主府冷清已许久。
只偶尔一两个已经长大的,逢年过节相约来看望,然后又再冷清。
方子轻扬言要赖着不走,大长公主乐呵,马上叫人收拾房间,“都听到没,快去快去,小公子要赖咱们。”
“是。”
大长公主拉着方子轻近前:“伤口还疼不疼?”
是问胸口的刀伤,中一刀休养没几天就往外跑,知道愈合快,但还是让人担心。
“就胡来。”她斥责道。
方子轻挠挠后脑勺,乖巧一笑:“好着呢,不疼。”
大长公主还是没好气,戳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你呀,把曾姑祖我给怕的,每天都念着,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曾姑祖。”方子轻打断,亲昵地抱住她胳膊,展露孺慕眼神。
大长公主扛不住:“属你卖乖。”郑重地拍拍他手背,“下回离京,先来这里一趟,啊。”
方子轻:“嗯。”
大长公主:“来我这一趟,让我记住你的模样,我呀,年纪大了,记性迟钝,怕忘了你们,还记得当年你这么点大,不会说话,缩在方四小子身后。”
“后来你缩在后殿里,埋头苦读,非要拉拽才肯出来玩,再后来,你闹着往外跑,还需要人带着,如今,都可以自己跑出去了。”
方子轻微皱眉,记性迟钝?
他找来贴身宫侍询问殿下的饮食起居。
檐花姑姑把这些天吃喝情况告知。
听着没什么问题,但总有哪里不对劲。
大长公主看他沉思模样,转头与檐花姑姑乐:“你看,这小神医毛病,逢人就诊。”
檐花姑姑:“公子是担心殿下您,孝心可佳,怎算毛病。”
被反驳,大长公主也不恼,高兴:“是是,不算毛病。”
搂过方子轻,又炫耀:“你看,年轻,这府里一堆老家伙,可算有年轻的活力了。”
同为老家伙的檐花姑姑欣慰一笑,一个个都长大,离开,新的稚童去了皇后那边,府里许久不曾热闹了。
正思考哪里不对劲的方子轻醍醐灌顶。
是衰老!
隔着辈曾姑祖让他下意识忽略这项——阿父只差一辈,觉得还年壮,殿下差了三辈,一开始就在认知里的年长范围。
殿下今年似乎五十有、六了吧,天癸已竭许多年,不孕症依旧没治好,尘中止了钻研,本来要拾掇拾掇回南翼的,无奈有个徒弟才教一半,于是留下继续教。
去年方子轻半出师,尘潜本打算等他回京、交代一番后走,结果意外一茬一茬来,先昏迷,后刀伤,不放心,于是再留下。
方子轻摸脉,已经衰了,衰到稳定的衰。
阿父是将衰,尚且可以力挽狂澜,这个没法挽,只得努力保持原状。
寿命。
方子轻终于有点明白风定说的,寿命既定的可怕之处——
凡是沾上时间的东西,寿命、衰老,总是使人无力,他学了十年医术,却无计……
不,有计!
……
方子轻摆弄身上石榴色的衣裳,披挂长长的飘带,扶住头上将掉的珠饰。
怎么弄啊这些玩意,走一步要散的感觉。
殿内,大长公主在剪枝等候,偏头一瞧,眼中惊艳。
“这是哪家的美人造访,快让我瞧瞧。”拉到近前,拾掇珠饰挂带,顺平后背衣摆,定住不让动,稍远观,表情很满意,“不施粉黛都比花美,放出去指定倾国倾城,好看,是我们家的。”
方子轻感知到情绪上扬,面貌精神奕奕,神在,可克衰老。
今日份达成,方子轻拔下累赘的钗环,还有步遥,这玩意一步摇晃,太吸注意力了。
大长公主按住他:“不急拿,来。”拉着往外,招呼侍从近前,“都来看看,明儿起,你们都这么穿,要有活力,听到没?”
被当猴围观的方子轻:“……”活力,嗯,活力,各位姑姑们能不能把手收一收,腰带要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