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53、陌路（四）

　　（八十六）

　　“什么？！”莫城如惊呼，急忙回身寻去，可见那小娘子已经没了踪影，“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她？”

　　玄英不屑：“切，大惊小怪。”

　　莫城如不想与他争辩，独自悻悻的干了一碗酒。

　　黄丙丁嚼着一嘴饭菜，抽了个空：“错不了~”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张皱成一团的黄皮纸递给莫城如。

　　莫城如打开来看：“相古里悬赏黄金万两广邀各路仙师前来平祸？”

　　黄丙丁拿起筷子扬了扬：“看看底下。”

　　“涧源，陆小小？”

　　他点头默认：“这陆小小就是方才那女子，我来时已经问过她了。”

　　莫城如纳闷：“她一个邪祟，居然招术士前来清剿？剿谁？她自己？”

　　“非也非也~”黄丙丁顿时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饱嗝，心满意足的眯起眼：“她要除的是前朝君主，韩晏。”

　　“韩晏？”莫城如不曾耳闻。

　　黄丙丁缓缓道来：“这个韩晏啊，死在蒙鸿一千七百四十六年秋月，原本连骨头渣子都没了，魂实早该散了，但是，每年九月初三，他死祭这天，他的鬼魂就会回到这儿为祸。”

　　“蒙鸿一千七百四十六年？那么久？我那时都还没出生。”莫城如惊讶。

　　黄丙丁笑道：“那时五道还初分未分，更别说你了，年轻人。”

　　莫城如最听不惯他倚老卖老的开腔，张口闭口‘年轻人’，怎么听都是嘲笑自己涉世不深。也不看看自己跟前那个玄英，不是比自己小了多少岁，可从来不见你也叫他两声‘年轻人’听听？

　　他不忿噘着嘴，又禁不住好奇：“ 既然是这么久的事，她怎么才找人来？”

　　“这英雄帖在凡世修行的术士中流传已久，每年这时候都会有人来。你看看这些人，”黄丙丁扫量堂内四周：“都是为这事来的。”

　　莫城如寻他眼神看去，那些人看起来倒是毫不引人注意。可见自己打量他们，各个开始眼神不善。他连忙转回身，装作不经意。

　　良晌才压低声音问道：“可方才那个女鬼就不怕惹火上身？万一有个厉害的，还不连带她一起给灭了？”

　　“我看你这五道中人，对凡世未知甚解啊。”黄丙丁捋了捋胡须：“暂且先不说有几个术士能看出来她是不是邪祟，我先与你说点儿实际的。

　　你可知凡世各地连年兵荒马乱，哪都在打仗。一打了仗，劳民伤财，最苦的就是老百姓。大半地方都在闹饥荒，死的死，伤的伤，那些没死没伤的，也说不准哪天就会被活活饿死。这英雄帖就是救命贴，拿着它到此处，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而且不论输赢都可得黄金万两。万两黄金啊！那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谁不想来？如今吃口饱饭都是难事，谁还有力气去惩奸除恶？只要谁给钱，谁就是天王老子。这小娘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钱就没了，谁会去干那个费力不讨好的勾当？”

　　“那……真的就没有那种一心除恶的术士来此？”莫城如不信。

　　“就算有，也早就被同行的术士一并解决了。”黄丙丁问：“你察觉她不祥，可与她试过身手？”

　　莫城如说：“倒是试了一二。”

　　“觉着如何？”

　　“不好说。”莫城如思索：觉得……她没用全力。”

　　黄丙丁点头：“你出身玄门，看出她身份很正常。但是来此的人干什么的都有，能耐也良莠不齐，我倒不觉得每个都能看出来。还有，既然你也知道她有所保留，就该清楚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除掉的。贸然动手绝非良策，别忘了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

　　莫城如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无非是来求财，谁会想丢了性命。

　　“可这前朝君主与她有什么仇怨，要冒此等危险铁了心要除了他？又为何他两个死了都不走非都留在此地？”

　　“这个事……”黄丙丁砸吧着嘴，“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满上一碗酒，咚咚咽下，才缓缓开口：

　　“要想说明白此事，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

　　相传前朝君主韩晏儿时有一伴读的小太监，二人一起长大，情义颇深。韩晏继位以后虽暴戾恣睢，但唯独对他比亲兄弟还要亲，地方送来的奇珍异宝都会先给那个小太监挑选之后再送到后宫中。甚至于后来，韩晏还要为他加官进爵。朝堂大臣自然不会允许一个阉人掌权，所以联名上了折子阻挠此事。哪知此举正惹恼了韩晏，他当天就下令斩杀群臣。”

　　“什么？这么狠？”莫城如震惊。

　　“再狠的还在后面。

　　这事动静太大，闹的城中人尽皆知，坊间都说那个小太监居心叵测，想要谋朝篡位，韩晏受了他蛊惑迷了心智。”

　　“难道不是？”玄英不屑。

　　莫城如这才发现玄英也听得津津有味，想着莫不是不生气了？哪知他刚要笑脸相迎玄英顿时抛来一双白眼，给他噎了个正着。

　　黄丙丁说着：“就在行刑当天，那小太监来了。他拿着边关急报主动请缨前去平乱。”

　　“太监平乱？这也太荒唐了。”玄英震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太监上战场领兵的。”

　　黄丙丁：“ 他还真去了。 ”

　　“ 韩晏同意了？”莫城如问。

　　“自然是他允许。”

　　“那些大臣也同意了？”

　　“不同意就得掉脑袋了。”

　　“这小太监是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啊？以一己之力平息事端，好生义气啊。”莫城如说道。

　　“坊间都是这么认为的。更觉得他这一去必死无疑。”黄丙丁又斟满一碗，“可他好好的回来了，还打了胜仗。”

　　莫城如瞪大了眼：“这么厉害？给了他多少兵？”

　　“两千兵马。”

　　“对方多少？”

　　“一万两千。”

　　“以少胜多？他还真是个奇才！”莫城如由生敬佩。

　　“如何打赢不得而知，单说他打了胜仗回朝，韩晏亲自走到城门口前去迎接，不日就封他了个‘广瀛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黄丙丁说道。

　　“有功之臣，犒赏是应当。这样的话也就堵住了悠悠众口。这不是挺好吗？后来怎么变成这样？”莫城如不解。

　　黄丙丁微微叹气：“ 后来韩晏将一名官窑之女立为妃子，哪知册封不久她就去世了。巧的是在那之后，接连传出宫女太监朝臣妃子的死讯，而且七天之后这个广瀛王也死了。那时候就传闻妃子得了瘟疫，会传染，所以许多人都逃跑了。剩下的那些人，每到夜里就会看见一名长得像储妃的女子在城中漂荡，口中念着那广瀛王的名字，所以人们都猜测储妃是与广瀛王有了奸情，最后他二人都被韩晏给杀了。直到韩晏从城楼一跃而下，这相古里就这样荒废了。”

　　玄英讶然：“广瀛王不是阉人吗？怎么有奸情？”

　　黄丙丁回道：“ 都说是传闻了，我怎么清楚？ ”

　　莫城如幽幽开口：“那妃子该不会是……？”

　　黄丙丁微微点头：“就是这个陆小小。”

　　莫城如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陆小小如此记恨韩晏，恐怕她与广瀛王的事是真的喽。”玄英道。

　　“不好说啊。”黄丙丁言道。

　　“可他们两个干嘛都不去投胎呢？”莫城如又问。

　　黄丙丁：“就因为这个广瀛王还在世上。”

　　“诈死？”玄英惊问。

　　黄丙丁摇头：“韩晏将他尸首放在城楼上暴尸三天，臣民都看见了。”

　　“为何暴尸？”莫城如不解。

　　“不都说了广瀛王和皇妃有奸情，自然是为了泄愤啊！”玄英确信。

　　黄丙丁：“并不是。”

　　玄英：“那为什么？”

　　“说是广瀛王死后韩晏就害了疯病，愣是要把尸首挂在那请术士做法给他招魂。可是后来最邪门的事发生了。

　　……广瀛王的尸首丢了。”

　　“丢了？”莫城如和玄英异口同声。

　　“术士夜里睡着了，第四天一大早，尸体就不翼而飞，只剩个空荡荡的绳子挂在城门楼子上。韩晏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最后就自殒了。”黄丙丁把酒坛子倒个空空，意犹未尽砸吧嘴，“他们大概是在等广瀛王吧。”说着站起身往前走，示意他二人跟上。

　　黄丙丁轻车熟路的出了厅堂，在莫城如进来的大门正对面一直走，穿过天井便又是一栋独立的小楼，来人的住处就安排在这。与前面的那栋吃饭的厅堂相比，皆是红墙彩绘琉璃瓦，可是更宽大了许多。置身门前，左右两旁各二十二扇凭栏窗浮雕精美，雍容华贵，更显庭院主人的身份显赫不凡。宽敞的厅堂内中间设有一座去往二楼的楼梯，单单这楼梯就足足有九十九层台阶那么多。

　　黄丙丁带着二人由楼梯往上，每走一步，就翻起一层灰尘，浅浅的踩踏声在空空如也厅堂显得格外刺耳。

　　“这么说，这个广瀛王还真的是为祸一方，好好的城池就这么给搅和了。”玄英叹气。

　　“他怎叫为祸一方？”莫城如不忿。

　　“韩晏为他覆国，皇妃为他而死，难道这还不叫为祸一方？”玄英义正言辞。

　　莫城如骤然驻足：“他一人请命，带兵平乱，以少胜多，可见他有勇有谋有担当，那苟且之事没有证据，怎可妄下定论？”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没错？”玄英也停了下来。

　　“传闻至今，都说他的功绩是有目共睹，你说的那些没人见过，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没错？”莫城如反驳。

　　玄英气的涨红脸：“你干嘛这么替他说话？他是你家亲戚怎的！”

　　莫城如也不甘示弱：“我是对事不对人！”

　　“你也看见了陆小小就在这，你干嘛不去直接问问她什么是实情啊！”玄英激到。

　　“好啊！”莫城如咬牙切齿：“不用你说我也会去问！”

　　“行了行了，怎么还吵起来了？”黄丙丁无奈。

　　莫城如怒指玄英：“老头！你这小徒弟蛮不讲理！”

　　“我不讲理？”玄英冲上前：“明明是你自己眼瞎，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莫城如：“你！”

　　“哎呀好了！”黄丙丁推开剑拔弩张的二人：“我这一把年纪还要给你们拉架，丢不丢人？”

　　莫城如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我一定会问清楚！”就气哄哄的独自上了楼。

　　“你房间三楼！”黄丙丁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