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尘音》卿本無雙

21、第二十一章

　　夜色已深，烛光点点如萤火，晦暗不明，小绿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小绿……”
　　黄粱一梦忽地被惊醒，小绿恍惚的左顾右盼，最后才看向了炉火边的云初秋，嘴里轻轻的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梦见小姐叫我了？”
　　昏黄的烛火将云初秋的脸淡淡打上了一层薄雾，朦胧而飘渺，清冷的气息少了许多，一身暖黄色的一群，更增添了些许人气。
　　“小绿，你跟着我多久了？”
　　淡淡的语气让小绿猛地一震，看着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炉火的云初秋，小绿能肯定刚刚绝对不是幻觉，真的是自己家小姐在说话！
　　微微侧头看着小绿，云初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也不记得了吗？”
　　“不是不是，小绿记得！”小绿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姐终于肯说话了，终于肯和她说话了！“小绿服侍小姐已经有十年了。”
　　“是吗……原来都十年啦……”
　　几不可闻的声音让小绿都不敢确定，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是云初秋在轻声言语。
　　一阵熟悉但是却说不出是什么的淡淡清香缓缓飘出来，小绿记得，她仿佛在哪里闻过这个香气，是在哪里呢？
　　“小绿，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事拜托你，你能帮我吗？”云初秋转回头，看向窗外的明月，仿佛是自顾自的说话。
　　小绿一把抹掉泪珠，梗着嗓子，说：“小姐让小绿做什么，小绿就做什么！”
　　云初秋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看药罐中翻滚着的汤药，从旁边的几案上拿起一个描金荷叶白玉碗，那碗在烛光下，竟然隐约泛着橘色。
　　那股馨香味越发的浓郁，明明是沁人心脾的芳香，可是在小绿闻起来，却是全身战栗，她盯着云初秋，死死的盯着她。
　　看着云初秋缓缓的倾斜了白玉碗，那碗中原来竟不是橘色的东西，而是红色！
　　轻轻搅拌了汤药，云初秋又再次摇起了蒲扇，仔细的观察着炉火，时而重，时而轻，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小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抢下了云初秋手里的碗，看着那一片殷红，闻着那宜人的馨香，小绿咬着唇，含着泪拉起了云初秋的双手，记起她手上有伤，动作都只能轻轻的缓缓的。
　　轻轻的推开云初秋的衣袖，小绿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看着云初秋若无其事的表情，小绿觉得自己的心好疼，自己的小姐怎么会这么傻……
　　云初秋缓缓抽出手，越过小绿，又重新站在了炉火前，继续扇着火。
　　小绿挡在了她面前，哭着说：“小姐，可以了，够了，你还要为了那个笨蛋牺牲到什么地步啊！你的手……你居然为了他……取自己的血做药引！纵然小姐的血胜过万千灵丹妙药，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用别的来救他啊！灵芝行不行，还是要千年人参，万年血参？我……我去拿……”
　　拉住了小绿，止住了她刚迈出的步伐，云初秋看着她满脸的泪痕，轻轻一叹，缓缓的松了手，“没用的……除了我的血，没别的能做药引……”
　　小绿的泪止不住的流，梗着嗓子说：“我去给你拿伤药，伤口不能放着不管……”
　　“不用了……”云初秋叫住了她，“用了伤药会影响药效的，因为，还需要再取三次血……”
　　小绿全身都在颤抖，看着那火红的炉火，仿佛是妖娆邪魅的怪物一般，小绿觉得，就是那炉火，那汤药，那人……怕是要硬生生的夺了小姐的命啊！
　　“小绿……”云初秋轻声唤着。
　　小绿看去，之间云初秋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甚至淡淡泛紫，心里猛地一惊，跑过去扶住了她，忙问：“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抬起手缓缓指着炉火，云初秋的气息虚弱，“去，别让炉火熄灭，快去……”
　　“还管什么炉火啊！”小绿扶着云初秋在椅子上坐下，不经意掠起了她的衣袖，一抹嫣红印记，让小绿的脑子一片空白，这，这是……抬头看着云初秋，只见她竟然微微笑了。
　　“真正的药引不只是我的血，而是它……”云初秋低头看着那抹嫣红的印记，嘴角泛起一个惨白的笑容。
　　小绿一把抹了泪，夺过云初秋手里的扇子，站在炉火前，仔细的扇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小绿负气似的将它们全部抹掉，她要看着这药罐，这个药罐，是小姐用命还来的啊！虽说小姐百毒不侵，可是还是会伤及心脉，损其五脏六腑，那可是九品红啊，用世间九种剧毒炼化而成，只需要芥子般大小，就能轻易夺去数十人性命，而小姐她居然以身作药引，取自己的鲜血熬制汤药，小姐，你怎么会这么傻……
　　看着小绿倔强的背影，云初秋轻柔的笑了，傻丫头，你还不是嘴硬心软啊！只是……低头看着那抹嫣红，云初秋缓缓的放下衣袖遮住了那刺眼的颜色，快了，快结束了……

　　漫天的大雾静悄悄的铺展看来，将清晨的朦胧晕染得更浓重了些，石阶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窗台下的翠绿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小绿捧着熬好的药盅走出药庐，刚推开门，一阵寒意铺面而来，惊得小绿全身打了个哆嗦，碎碎念道：“奇怪，这都还没到立秋呢，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都起爽了，真是奇怪……”
　　打起帘子出来的云初秋，看上去仍旧虚弱得紧，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对小绿说道：“赶紧把药送过去吧，一定要立刻服下，去吧。”
　　“恩！”小绿重重的点点头，捧着那药盅走了出去，万分小心翼翼，心里头却一阵发酸，这是小姐的命啊，想起昨天晚上看见那锋利无比的匕首在她白净如玉的腕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小绿的心里就是一阵如针锥一样的痛，抹去脸上的泪，小绿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情绪甩了出去，一步一步的朝着李翼住的那间客房走去。
　　云初秋看着小绿走远，又将目光移到了那漫天的白雾上，眉头紧蹙，忍着疼，握紧了手，这么快就来了吗？

　　“看来，你是在等着我来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云初秋完全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只是笑了笑，顺手斟了一杯茶。
　　环顾四周的景色，雾姬忍不住频频点头。
　　“这浮云馆真像是九霄云外的仙阁，别的不说，就眼下这花园中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真是天上地下，只此无双啊！”
　　“谬赞了，请。”云初秋依旧笑得浅浅的，将那杯刚刚斟好的茶，推到了雾姬的面前。
　　淡淡的看了那茶杯一眼，雾姬笑了，笑得娇媚妖娆，径自在云初秋的对面坐下，端起了那杯茶，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别人品茗，都爱那些个了不得的名茶，偏偏你煮这桂花茶，清新淡雅，香气扑鼻，甚合我意。”雾姬放下茶杯，看着云初秋，带着笑意，说，“既然你好像明知道我会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吗？”
　　端着茶杯，云初秋笑意浅浅，“杀他，或者是杀我们。”
　　“不完全对，”雾姬眼眉轻挑，环顾四下，仿佛看见了什么宝藏一般，眼里透着光，看向云初秋，说：“我来，还为了那个。”
　　微微侧头，云初秋即使不回头，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放下茶杯，将视线移到了一边，“我爹他，和我提起过你……”
　　雾姬猛地一震，看着云初秋的眼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说，本该是那瑶池一朵菡萏，却阴错阳差做了人世间的一朵崖上花，可惜，有的人自认只是一粒沙，许不了那崖上的一朵花。”淡淡的看着雾姬，云初秋的语气平静却又空灵，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
　　暗暗握紧了手，雾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只是她却没注意到，她的脚下蔓延了浓雾。
　　云初秋注意到了，却又移开了视线，接着说：“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又何苦强求一段情，雾姬，你懂吗？”
　　“我不懂，也不想懂，”雾姬的带着微愠，努力的忍着颤抖，“事隔这么多年，再说又有何用？我只知道他当年救了我，却又把我扔进那龙潭虎穴置之不理……”
　　“人本来就是该学会成长的，谁都不是谁的庇护！”云初秋淡淡的打断了她，语气却带着浓浓的清冷，“除了我娘和我，我爹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死活，包括龙伯！”故意忽略掉雾姬那满脸的震惊，云初秋自顾自的斟了茶，“雄霸一方是为我娘，归隐山林是为了我，从来就不是因为任何一个别人。”
　　别人……雾姬藏着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忍着疼，她稳定了声音，说：“不管你说什么都好，就算我不杀你，那个小子也必须得死！”
　　“为什么？”没有一点点的吃惊和激动，云初秋仍然淡漠的喝着茶。
　　缓缓的闭上眼，不让眼泪流下来，雾姬低沉着嗓子，沉重而沙哑着说：“他杀了我唯一的弟弟，那是我唯一的弟弟！”
　　云初秋眉头微蹙，看着她，慢慢的放下了茶杯，，“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杀了他，你若是非要如此，那么就先杀了我，再去取他的性命。”
　　“就算你是他的女儿，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雾姬忽地抬手，漫天满地的浓雾化为无数细如牛毛的冰针，细小却寒光凌厉。
　　云初秋轻巧的飞身而起，将手中的茶杯倾斜，快速转了一个漂亮的圈之后，那香味恬淡的桂花茶贴着那牛毛冰针，竟然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冰墙。
　　手指凝着剑气，若赏花指月一般，云初秋伸出手，指尖轻点那冰墙，“破！”清清淡淡一声咒语，那冰墙顷刻间化为细碎的冰凌，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雾姬看着一脸平静的云初秋，心里的愤怒忽地就淡了，“真不愧是他的女儿，不过，”抬眼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笑容，“总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忽略云初秋望过来的略带疑惑的眼神，雾姬执起那茶杯，仔细的端详着，“你不会在茶里下毒，可是我会！”
　　云初秋忍着心口的疼，心里忽地清明了，是这雾，雾落进茶杯里，就是毒。
　　“只是我很好奇，他明明处心积虑为你寻了千万种药草，为什么你却不是百毒不侵？”雾姬缓步走向她，犀利的眸光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左手腕上。
　　雾姬刚刚近了一步，云初秋已然退后了五步。
　　“与你无关。”云初秋神色自若的强忍着疼，语气依旧清淡。
　　“真是可笑的傲气！”雾姬也不再进一步，看着那花坛中的两块石碑拱立处，凝着眸子，问道，“那是他们吧！”
　　云初秋转过头去看，最后还是轻轻的点头回应。
　　“生前斗得死去活来，现下却平躺在这一尺三分地里，还真是可笑。”雾姬的唇边带着讥笑，但眼里却浮现着些许悲伤，“我要带他们走。”
　　一阵慑人的寒意袭来，雾姬下意识的闪开了来，等站定了之后才看见云初秋挡在了墓前，暖黄色的衣衫跟着她轻轻的旋出了一个漂亮的花弧。
　　“你要带走那人的父亲，我不阻止，可是龙伯，你没权利去动他分毫！”云初秋站在龙伯的墓前，却让出了另外一边，气势是不容人反对的坚定。
　　“凭你？你以为刚刚你破了我的小小寒冰阵，就能对付我了？”雾姬高傲的昂着头，看着云初秋，“你已经中了我逆袭雾毒，若是再强势运功出招，必定会毒气攻心，哪怕你是神医，也终究只是个人，是个人，就不可能百毒不侵！”
　　缓缓顺过了气，云初秋的唇边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看了眼雾姬，径自走到了龙伯的墓旁边的那个墓碑前，“你说，如果我一掌下去，这墓碑会碎成几块？”
　　“你……”雾姬看着她，知道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收回手，云初秋将手藏在了衣袖中，强忍着剧痛，绽放着最美丽的笑容，“再说，是谁告诉你我不会下毒的？算算时候，也该时候了吧……”
　　就在雾姬半信半疑的时候，忽地一阵剧痛袭上了心口，痛得雾姬额头溢出了冷汗，再看着云初秋眼里竟然带了欣赏，“好啊，真不愧是他的女儿，现下我们扯平了，你给我解药，我也给你解药……”
　　“不必了……”云初秋用袖子擦拭着龙伯的墓碑，声音几不可闻，清清淡淡，“我也活不过五个时辰了，要不要解药，都无所谓了……”
　　雾姬满心的震惊，但是眼下却容不得她再去想什么，只得赶紧坐在了地上，调息内力，试图化解血脉内乱窜的毒素和真气。
　　云初秋松了一口气，跌坐在了龙伯的墓碑前，头轻轻的靠在了墓碑上。
　　龙伯……若是你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生气的吧……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多年的用心，你再等等，再过五个时辰，我会亲自下来跟你解释的，只是如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先等等，我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