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莲》卞时雨

2、鼠妖

　　何仲民把谷四领到何贵生所在的柴房。见到里面的情形，饶是谷四也吓了一跳。
　　柴房里头面目全非，看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一些木柴上面甚至还有斑斑血迹。何贵生被绑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反束在背后，肩膀也被牢牢地捆在椅背上，嘴里则是被塞了一大团棉布。尽管被如此强横地绑了起来，何贵生仍旧在椅子上剧烈的挣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这……”谷四有点震惊，他遇到的鬼上身很少有这么激烈的，“村长怎么变成这样的？”
　　何仲民叹了口气，“今天傍晚从后山回来之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前两天我们在后山放了两个陷阱，今天爹非要和我一块儿去看看有没有捉到东西。结果晦气得要死，居然只有一只老鼠。那老鼠倒是肥得不得了，可问题是老鼠又不能吃。我们就把死老鼠丢了，又重新清理了一下陷阱，就回来了。”
　　何仲民抬起下巴指了指何贵生，“结果谁能想到，一回来爹就发疯了。哎呦老子诶，你们是不知道多可怕。爹在那见着人就要抓就要咬，你看看，我这胳膊上都是他抓出来的。”何仲民把袖子挽起来，果然上面有好多道血痕，“你说个老头儿，哪来这么大力气。我怕他继续这样发疯，就只好先把他绑起来。一开始还没绑凳子上，他被绑了手还能到处乱撞，这木柴上的血都是他自己撞出来的。”谷四闻言仔细看了眼何贵生，果真，他脸上还挂着血迹。
　　“谷大师，你看看，我爹是不是在山上被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上身了啊？总不会莫名其妙疯了吧？”何仲民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仍在挣扎的何贵生。
　　谷四眯起眼睛，用力盯着何贵生，试图看清附在他身上的亡魂，但看了半天也只看见一团迷迷糊糊的灰影。谷四只好暗中推了一把陈穗，沉声说道：“徒儿，你怎么看？”
　　陈穗也一直在观察何贵生，但是很奇怪，一般附身的亡魂都有清晰的身形。但何贵生身上只有一小团模模糊糊的灰影，根本不成人形。尽管这个灰影看起来十分虚弱，散发出的气息却隐隐令陈穗感到恐惧。陈穗绕到何贵生背后，轻轻问了几句话，类似“你是谁”、“你有什么冤情”，但那团灰影完全没有回应。
　　陈穗迟疑了一下，还是凑到谷四身边，悄声说道：“师父，我怎么觉得村长身上这个东西，不像是人呢？人的亡魂要是只剩这么小一团了，早就逸散了，哪还能附身？而且我试着跟它交流，它好像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谷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天眼资质不行，不料陈穗也只能看到一团灰影，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穗子，你看这个灰影大小像什么？”
　　陈穗愣了一下，再结合何仲民之前说的话，陈穗难以置信地开口：“村长不会是……被那只老鼠的亡魂……上身了吧？”陈穗说完就后悔了，她怕何仲民听了恼怒，有点紧张地拽住谷四的袍子。
　　谁知何仲民听了一拍大腿，叫道：“哎哟老子诶！还真有可能！那老鼠是爹丢掉的，就爹碰了，我没碰。爹还会抓人咬人，可不就跟老鼠一个德性吗！”
　　虽然猜到了是老鼠亡魂附身，谷四却感到更为难了。他只跟人的亡魂打过交道，哪里会应付老鼠？谷四不太自信地跟何仲民说：“要不劳烦何二爷你去搞点玉米、稻谷来，试试看能不能这老鼠引出来？”
　　何仲民闻言拿了一棒香甜热乎的玉米来，放在何贵生面前，何贵生身上那团灰影却不为所动。何仲民求救地看向谷四。谷四也没什么法子，只好自己接过玉米，硬着头皮在何贵生面前晃来晃去，“自己做的玉米啊，哎呀，苍蝇它都过来，它也想吃。老鼠想不想吃？”
　　灰影仍然一动不动，甚至看起来有些嫌弃。
　　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壮汉举着玉米在那晃来晃去，尽管看起来十分可笑，陈穗却感到愈发不安。这灰影或许的确是老鼠，但绝不是普通老鼠，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陈穗从未遇到过的危险。陈穗怀疑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老鼠精。
　　“师父，我看这个老鼠不一般，说不定成精了，用玉米恐怕没用。”陈穗把谷四从地上拉起来，“要不直接用朱砂和黑狗血吧。”
　　谷四犹豫了一下，看向何仲民，何仲民点了点头，“都听谷大师的。”
　　谷四其实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他觉得这玩意儿凭自己这个半吊子压根搞不定，朱砂和玉米其实没什么区别。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得硬着头皮意思意思。
　　“得罪了。”谷四向何贵生抱了抱拳，把朱砂和黑狗血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往何贵生身上倒。
　　未曾想到，这俩玩意儿居然起作用了。
　　何贵生发出极其惨烈的嘶吼，剧烈地挣扎起来，直接把椅子撞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那灰影也剧烈抽搐起来，何贵生仿佛听到了一声愤怒怨恨的尖啸，然后那团灰影就骤然消失了。
　　谷四刚想兴奋地宣布大功告成，却不料身边的陈穗咚地一下昏倒在地。

　　离碧水村四里远的一处山谷，有几名身着青衣的少年正在那休整歇息。
　　“哎呦，这鼠妖怎么这么能逃，我们都追了快有两个月了……据说太玄师姐带的那组都已经回宗门了。”其中一名高高瘦瘦的少年东倒西歪地倚在树上，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旁边一名梳着桃花髻的少女正在往身上施净身诀，闻言也叹了口气，“是呀，而且它还越跑越偏，这里已经一点灵气都没有了。这鼠妖伤成这样了，还跑到这种犄角旮旯来，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吧。我看蔡师兄种下的缉魂印气息越来越弱，那鼠妖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被称作蔡师兄的矮个少年白了桃花髻少女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这里灵气稀薄，你还浪费灵力乱用净身诀。鼠妖还没死呢！我的缉魂印显示它就在这附近五里之内，只不过气机太过微弱，没法判定确切位置。”
　　桃花髻少女被呛了几句，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向身旁另一名气质清冷的少女搭话：“洛师姐，咱们今晚在哪歇脚呀？不会就在这个山谷里吧？”
　　洛骄正低头在看妖气罗盘，观测哪边妖气较盛，十分敷衍地回道：“宋师妹少安毋躁，天还没有全黑，不急。”
　　宋清音接连被冷落，不免感到几分羞恼，闷闷不乐地走到一旁准备打坐，索性对这群人眼不见为净。宋清音刚坐下，眼睛还没闭上，蔡禾忽地从地上蹦哒起来，兴奋地叫道：“有了有了，鼠妖的气机出现了，西南方向四里！走走走，这回必须把它捉住！”
　　“你确定？”之前还神情恹恹的瘦高少年瞬间精神抖擞，立马翻身御剑，“老蔡快带路！”
　　所有人都来了劲，拉开架势，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鼠妖。还是洛骄冷静一些，对瘦高少年劝道：“海师弟，四里路还是不要御剑了，这里灵气稀薄，灵力还是省着点用吧。”
　　海泽木挠了挠头，听话地从剑上跳下来，转头向蔡禾嘿嘿一笑。身为法修的蔡禾只能不情不愿地掏出几张瞬行符，给了海泽木一张，“喏，给你，记着，回宗门还我啊。”蔡禾出于礼貌也转头询问洛骄和宋清音，“洛师姐、宋师妹要不要？”
　　两名少女都客气谢绝，表示自己有。蔡禾这才松了口气。四人贴上瞬行符，立马向西南方向拔足狂奔。

　　而何贵生家里，陈穗浑然晕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何贵生倒是慢慢醒转过来，看着自己狼狈不堪地被绑在地上，先是震惊后是愤怒，稍微缓了缓，就开始中气十足地骂何仲民：“老二你个不孝子，你就这么对你老子？要是没老子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蹲着……”
　　何仲民正和谷四查看陈穗的情况，冷不防被一顿臭骂，看着身后骂街的亲爹感到一阵头疼。何仲民心一横，又把那团不知何时从何贵生嘴里掉出来的棉布塞了回去。
　　不管何贵生在那嗷嗷乱叫，何仲民帮谷四把陈穗扶起来靠在墙角边，担忧地问道：“谷大师，怎么会我爹好了，穗子晕倒了呢？您说……您说会不会是那东西跑到穗子身上了……”
　　谷四担心的也是这个，但他却没有在陈穗身上看到那团灰影。谷四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柴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老蔡，你说这鼠妖真在这儿吗……”
　　门外进来了四名青衣少年，每个人看起来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谷四和何仲民震惊地看着这四个外乡人，四名少年也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你们好，有没有看到一只特别肥的灰耗子……”海泽木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的笑容，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洛骄和蔡禾一左一右拖了下去。
　　最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宋清音走上前，取出腰间的弟子铭牌，温声细语地向谷四和何仲民解释道：“两位老乡莫要紧张，我们是太一修士，追寻一只鼠妖至此。法术显示鼠妖就在这附近，不知近日村中可发生过什么邪祟作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