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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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在仲秋时节，无数学子已开始备考。
去年净理堂的学生们参加了院试，走出去都可以让人叫一声“某某秀才”，顾徵当然毫无悬念；萧淳也通过了院试，他爹杀了头猪请全堂的人吃饭。
今年参加乡试，要去省城，萧淳从小跟着他爹游览过很多地方，看了许多的地域风情，但要真说到考试他可没那么大底气，他识字，也能读上几本书，可志不在此，不想深居庙堂，做一辈子被上头把控的士人。
他从小生在乡野，跑惯了望不到头的田野地，瞧惯了直耸云霄的巍巍高山，不好城墙朱门、勾心斗角...想和他爹一样守家护国，保卫江山。
他爹和他说过的大多话，他虽混蛋都当耳旁风，但只有那么一句，深刻的印在了他的心里，怎么都抹不掉...
记得那天他打碎了家里的一个罐子，死不承认，他爹稀奇的没打他、没骂他，只和他相互站着，身影笼罩在上方，像一张网护住了四方天地。
接着，那句话像利剑、像长风，割断了他心中稚嫩的防线。
“随着性子玩的都是男孩，能扛起责任的才是男人...”
萧淳一直把这句话当作目标，信念，最后成了他心里坚不可摧的堡垒。
......
下了学，萧淳问顾徵以后想做什么。
顾徵望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沉思了会说：“我想...闯人间，踏青山，维护一切不公，扫清无数冤屈...”说到这自嘲似的笑了。“我是不是太清高了...”
萧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反驳他，而是拽着他停下指着空中那抹残阳问道：“你能够着它吗？”
顾徵心下一动，眯起眼，笑模样地问他：“你能么？”
萧淳用手指着顾徵的心口说：“我不能，但你能，因为它在这出现了，存在即可能，你得试试...”
顾徵愣了一会，偏开头笑了。
萧淳看他笑，又见那人在余晖中回过头认真地说：“我想入仕。”
萧淳眼里有一人一日，那人虽站在太阳的前方，可眼神里的光芒比日头还烫、还亮。
他也认真地回道：“好！那就备考！”
......
萧淳到了家看见萧穆成在家。
萧穆成就是萧淳他爹的名字，小时候萧淳惯爱叫他大名，被萧穆成一通打，才扳过来这个毛病。
以至于萧淳往后听见他爹的名字都颤三颤…
“爹，今日怎回地这么早？”
“小兔崽子，听你这意思，是不太希望我回来？”
萧淳气笑了，心想这老头怎么越老越蛮不讲理，以后可怎么办…
“不敢不敢，没有那些别的意思…”萧淳觉得少说为好，躲他还是躲得起的。
说完，萧淳转身就要跑。
“回来！”萧穆成叫住他。
萧淳心道一声不好，仔仔细细把这段时间做的事回顾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能触及到萧穆成底线的事后，疑惑的回了头。
“爹…你找我有事？”
萧穆成今日不知怎的，叹了口气，向萧淳招招手。
“淳儿，过来。”萧穆成一改往日的严肃，让萧淳有点不适应，萧淳赶紧上去蹲在萧穆成身边摸了摸他爹。
“是真人啊…？”
萧穆成上来就是一脚，不得不说萧淳真是练出来了，迅速站了起来。
“要不是你是萧家唯一的血脉，还得留你口气儿，萧淳我告诉你，你都活不到这么大！”
萧淳心说这事他真信。
“过来！”
萧淳立马过去了，在萧穆成身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萧穆成看了看他儿子这傻样，差点笑出来，不过声音还是放软了，询问萧淳。
“你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萧淳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看着萧穆成。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
是因为，若到了秋日就快乡试了。
萧淳又把头低了下去，思考了很久，屋子里很寂静，今日萧淳他娘去佛寺祈福了，所以家中只有这父子俩。
萧穆成也不急，他就等着让萧淳自己想，想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如今大燕日子还算不错，皇帝也勤勉，政事顺利，总的来说很可以了。
可是萧穆成知道，不能被这样的日子哄骗了，他上过战场，见过真正的亡魂之乡，那是没有依靠，没有希望的日子。他总要让萧淳有一条自己的路，浑浑噩噩是不行的，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我…”萧淳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萧穆成，他愣住了，他看见萧穆成的眼神中，藏着的大把的信任，那是对萧淳的期望。
萧淳站了起来，如今他还有几年便加冠，身型已有了男人模样，站起来的影子也拢住了萧穆成。
“父亲当年英姿，淳儿不敢忘。”萧穆成愣住了。
他看见萧淳笑了。
“儿子不是什么大器之才，但儿子知道是非，现下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便是最好的，可我也知道时局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柳先生教儿子生于忧患，我便明白他的苦心，父亲当年在战场上为国杀敌，成就了不一样的父亲，我一直拿您当我的标杆，所以，我也想像父亲一样，如若儿子也能为大燕效一份力，我必定…”
萧穆成呼吸都快停滞了，他没想到他那平常顽劣的儿子竟有如此报负。
“必定什么…”萧穆成哑了声音。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淳字字坚定，他发现这些话说出来在他心中是顺理成章的，他思虑了好久，总归是要有个答复的。
其实萧淳本想说万死以赴的，但那毕竟是在萧穆成面前，任谁听了自己的孩子说为了什么去死的时候，都会有些难过的，他有点不忍心。
萧穆成今日知道，他儿子长大了。
……
转眼，蝉鸣渐起，入夏了。
人们坐在树下扇着扇子，躲着酷热唠家常。
顾徵在书房看书，突然想起几月前也是这样的傍晚，父亲母亲回来了。
他们总是匆匆地走了，又匆匆地回来了，以至于顾徵每次都没有任何准备去欣喜去失落，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父母突然地来，突然地回。
......
几月前。
那次他们一走就走了四个月，顾九渊也不是没想过告诉顾徵他和他娘都在干些什么,以前是怕他知道会有危险，但他知道，他的儿子向来是坚强的，却也是心思重的，所有缺失的爱在这只言片语中不及一碗热汤暖人肺腑...
顾九渊临回家之前听说他的儿子已经知道了那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事，心里很复杂，他是父亲却又没尽到本分...
可他也是人臣。
那一天他记得大院门前的槐花特别香，他联想到京城的桂花也香，推开了门，顾徵果然照常在院子里读书。
顾九渊拉着黎娘子走进院中，看见顾徵，眼眶都红了，这么多年，他们在外面尽心尽力，可却就是忽略了自己的小儿子。
顾徵那天起身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父母走进书房，二人双双摘下斗笠，都露出一张和顾徵极为相似的脸。
顾徵行礼叫到：“父亲，母亲。”
三人站定，不一会黎娘子开了口：“徵儿。”
黎娘子唤了他的名字。
顾徵哪也没动，哪也没看，捡起地上不知何时掉落的纸掸了掸。
屋里静得吓人，顾徵把纸放到桌子上平静地说：“父亲母亲今日归家…可是有什么事？”
黎娘子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出什么。
顾九渊笑着打破这寂静，说道：“无事就不能跟徵儿吃顿饭了嘛，爹娘好久没和徵儿一起吃饭了，黎娘，快，咱们今日就在家里用饭！”
黎娘子转身出去去了厨房，虽然常年只有顾徵一个人，但该有的肉和菜都是有的，这离不开萧家的帮助。
黎娘子都谨记在心，心中却也涌上一丝心酸。
不管是高手还是名仕终究还是在母亲这个称呼下俯首称臣，多强的人也抵挡不了。
屋里剩下顾九渊和顾徵。
顾徵低着头没说话。
“徵儿，爹和娘的身边是危险的，你定得多加小心...”顾九渊停顿了一会。“徵儿，你…”
“父亲，我都明白，太多的话我都明白，您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和娘。”顾徵抬头看着顾九渊笑了，继续说道：“既然今日回来了，就吃饭吧，父亲，请。”
说完，便领着顾九渊去了饭堂。
黎娘子依旧在烧饭。
顾徵给顾九渊倒了酒，自己便去厨房问是否要帮忙。
黎娘子给他推了出去，要他去和顾九渊聊天。
“徵儿，最近的学业怎么样？”顾九渊笑眯眯地问道。
“一切都好，儿子上进许多。”
听完顾九渊就笑了，说：“是你说的，还是柳先生说的。”
顾徵也笑了，说：“当然是柳先生，徵儿可不敢如此夸大自己。”
顾九渊很欣慰连着称赞顾徵。
说话间，饭也做好了。
“来来来，娘记得徵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小白菜丸子汤，娘给你盛点！”
顾徵递了碗，看着黎娘子，说了一句：“谢谢娘。”
黎娘子立马接道：“这孩子，谢什么…”说完便反应过来顾徵并不是单纯地谢盛汤。
黎娘子眼睛顿时有些酸涩。
“徵儿，你也长大了，快加冠了，你向来也是懂事的，娘不敢瞒你，怕你怨我，可娘也怕牵连你…过段时间，爹和娘不会经常回来看你了，不能让那些人知道你的消息…爹娘也是不得已…”
黎娘子知道该说的早晚都要说，顾徵早晚要长大，要独当一面。
只有这么做才能护他周全。
顾徵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哑了的声音轻声说：“你们要干什么去...”
“去躲躲，放心，我和你娘会保护好自己，为了徵儿，也要活下去。”
顾徵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接受。正是因为别无选择，所以顾徵讨厌这种感觉。他要靠着自己，慢慢在这实际风雨飘摇的世间摸索，碰了，磕了，都需要自己治愈自己，他不怨谁，这是他自己愿意的，既然父亲母亲选择为了他而奔波，那么他也不能自己享受清福，那些委屈他不能说出口，不能给别人徒增烦恼。
“我想参加科考。”
“好！”顾九渊道。
这一顿饭其实顾徵很享受，因为这种感觉是久违的，虽然以后可能很少了。
用过饭，顾九渊和黎娘子不能待太久，便跟顾徵最后说了几句话。
“徵儿，娘有好多话想说，可最后能说出口的不过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如此，娘便安心了。”
顾徵点头。
“朝堂不比战场，徵儿，那是生死存亡的地方，但也是需要胆量与智慧的，若我儿执意走这条路，爹不拦你，但要记得，不要时刻让自己站到风口浪尖，因为总有人会推你下去，万劫不复。”
“儿子明白了。”顾徵作揖行礼。
顾九渊和黎娘子便狠心地一回头，走了。
顾徵下意识迈出一步想要拉住什么，又讪讪地把手放下了，回过神来，冲到门口，已经没人了。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好像爹娘明日还会回来…
顾徵顿时觉得很委屈，眼睛看书看得有点酸了，干脆在门槛上坐下来，双腿伸出去，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放了下来，搭在膝盖上，背靠门柱，想着，他小时候乃至来到淮水镇的一些时日，父母都是恩爱有加，一家三口齐乐融融...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总也有事外出，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呢？
他也有些忘了可能是十三岁那年吧...现如今他快要十八了，父母是，时间也是，他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任凭它们流入洪流中一去不复返...
正愣神着，他听见周围有动静，眉头不再紧锁着了，果然是那个总是很讨人嫌的傻小子又来了，但萧淳总是对他很好。
他看着萧淳走过来来，拉着他坐，听着他叨咕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竟也没那么烦闷了。
他知道他自己不是神仙，不可以把控一切，但他在尽力，去护住想护的人。
......
顾徵走了好久的神，一阵微风拂过，他发现自己原本是坐在书桌前看书，怎么就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了呢，虽是总能梦到，虽是想念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