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记》一片秋叶

130、一百二十九章 故人来访（三）

　　那老者背着双手，眯缝眼道：“姓陆的，你这条烂命还真硬，郁散引都毒你不死。。”
　　“果然是尔等下的手。”陆长生道。
　　“实话实说，当日俺下了暗杀令后，当即就有些后悔了。。”老人道：“俺想这一别六十年，怎么都该先见一面，瞧瞧你这老东西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然后再取你性命。不过，嘿嘿。。。看来老天爷和俺想的一样，让你逃过一劫。”
　　陆长生心知这老者心狠手辣，他此时站在沈月旁边，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取了这小姑娘性命，因此尽量不去激怒他，道：“你胆敢孤身前来天武宫，不是要与老夫忆往昔吧。废话就不用说了，开门见山吧。”
　　老者桀桀怪笑：“陆长生，你手腕确实高，居然将那人藏的严严实实，几乎天衣无缝。我们辛辛苦苦找了这些年，杀了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他说着一指僵站旁边的沈月，“。。要不是这丫头中了黑菩提后还能活下来，俺真的以为，大日经根本就没有传人在世。”
　　此话一出，沈月是既惊疑不定又大惑不解，暗想他这话是何意，难道自己曾中过黑菩提之毒？这怎么可能。
　　只听陆长生道：“尔等为一己之私，害了无数人命，徒造杀孽，竟还有脸在此大言不惭。须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难道你当真以为能逃得过恢恢法网吗？”
　　“只要天下在握，杀了多少人又如何？谁能来审判。。”老者又是一阵笑：“放心吧，陆老头。现如今既已找到了人，俺们便不会再在各处下毒了。我神教大业即将进入下一阶段。你只管等着看好戏便罢了。”
　　“哦？这么说你此次现身，是要动手了？”陆长生问。
　　“动手？”老者嘿嘿一笑，喝道：“好。你既说动手，那就动手。”说罢右手一摆，身旁一把檀木圈椅顿时离地而起，猛的砸向陆长生。沈月见状想喊小心，却奈何发不出半点声音。
　　陆长生早有准备，单手在胸前一推，掌力涌出。只见那椅子被前后两股大力一夹，进退不得，竟硬生生定在了空中。
　　沈月眼见那圈椅漂浮半空，微微抖动，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提在手中。她目瞪口呆，心中惊叹，何曾见过此等精纯的功力。老宫主也就罢了，想不到对面的坏老头居然也如此厉害。
　　只见那椅子忽然开始轻轻转动，一圈又一圈。沈月心知这必是二人正在比拼内力形成的异象。但见老宫主单臂前伸，虽身形凝稳，但颌下长须不住飘动，像是被风吹一般。
　　对面老者则是身体微躬，双手并未抬起，而是掌心朝天在丹田处虚空抱圆。两人皆是一言不发，面色凝重。但瞧得出，老宫主还是略胜半筹。就见那椅子越转越快，发出倏倏响声。足可想见，此刻二人定是正在不断推升功力。
　　片刻后，那老者渐落入下风，只见他忽面露凶狠，后背一弓，将真气猛催至顶峰。陆长生感到对方力道骤增，亦是双眉一立，另一只手也绕个弧，拍击而出，形成双掌前推之势。
　　再看那圈椅，此时转的飞快犹如陀螺一般，已是肉眼难辨，所发声响也越发尖锐起来。随着二老不断加力，就听砰一声巨响，那椅子炸裂成无数碎木，四散飞溅。陆长生身子一晃便即站稳，对面老者则是连退两步。
　　好在沈月所处位置稍远，并无大碍。却也被无数碎木渣子扬了满头满脸。
　　那老者掸掸衣袖，点头道：“老家伙功力倒是没搁下。”
　　“彼此彼此。”陆长生道。
　　老人道：“别担心，俺今天来只想试试，你如今还剩几成功力，倒没叫人失望。不过真要打，还没到时候呢。”
　　“没到时候？”陆长生重复一遍。
　　老者道：“你说俺神教动手在即，说的不错。不仅整个中原我志在必得，就连西岐北海也不在话下。但有一节你可以放心，既然已经确定了大日传人身在天武宫中，那么你这里便会是最后一个才被收拾的目标。俺会让你眼睁睁看着各大势力一个接一个的被灭，最后再轮到你天武宫。”
　　沈月听他如此说，暗忖这老头简直丧心病狂。要知道六十年来，陆长生呕心沥血，以守护中原天下为己任。若老者所言成真，那对老宫主来说，简直是最侮辱阴毒的手段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秦无极的意思？”陆长生淡淡问道。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哼了声：“神教一切行动自然全听凭圣教主之令，那还用说吗？”
　　陆长生依旧淡然道：“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是你在发号施令。”
　　老者干笑两声，遂道：“想不到，你还真能找到奇经玄通之人。”
　　“你不也找到了三阴逆脉之人吗？”陆长生道。
　　老者哈哈大笑：“说的也是，看来这就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逃不了。”说罢看了陆长生一眼道：“若是俺问你，那人究竟是谁，想必你不会说吧。”
　　陆长生道：“你让秦无极来，一试便知。”
　　老者似乎早预料到答案，点点头：“行啦，在你这老家伙死前见一面，俺也算了结个心愿。陆老头，为你自己还有徒子徒孙们准备好后事，神教不日即将入主中原，到时好好迎接吧。”说着他看向沈月：“至于这个小丫头。。。”
　　陆长生道：“费罗耶，你去吧，不会有人阻拦。”沈月到此方知这老者名叫费罗耶，只觉不似中原人的名字。
　　老者费罗耶笑眯眯道：“既如此，也好。否则俺还真有点不忍心要这丫头的命。”沈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费罗耶是以自己相要挟，要老宫主不许阻拦他离去。
　　费罗耶一转身，刚走两步便猛地停住，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人，手执长剑朝自己猛刺而来。沈月也是一惊，待看清楚，原来是慕星寒不知何时到来。
　　就听倏倏声响，慕星寒横击直刺连出数招，大厅之中一片剑影。那费罗耶单手背后，连续闪躲，口中道：“气走惊鸿，势吞山河，不俗。。”说着瞅准一个机会，一掌迭出，拍在对方剑身之上。
　　慕星寒但觉掌中剑不住颤动，几乎要脱手飞出。大惊之下，他拼命催动内力，才总算没让剑离手。待站定身形，正打算再度出招时，就听陆长生喊道：“星寒，停手。”慕星寒闻声立时收招站定，不再进击。心中暗暗纳罕，震惊于对面老者的功力。
　　“让他走。”陆长生道。
　　费罗耶对慕星寒上下打量，说了句“慕星寒。。不错。。可惜了。”说罢嘿的一笑，出门扬长而去。
　　慕星寒回望陆长生，满脸不解，“老宫主。。。此人是。。”
　　陆长生长叹一声，走过去在沈月后背一拂，顿时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沈月长长吁了口气，使劲转了转肩臂，也道：“老宫主。。”
　　陆长生一摆手，“丫头，去把大门阖上。”沈月忙依言而为。
　　陆长生坐回椅中，眼见二人疑惑而急切的神情，心知有些事该是时候要揭开了，他点点头：“问吧。”
　　“此人是谁？”二人异口同声。
　　陆长生缓缓道：“玄冥教朔日大长老费罗耶。”
　　慕沈二人皆是一惊，他们自然都听过这‘朔日长老’的名头，乃是玄冥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教主秦无极。传言此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要论起辈分资历甚至比秦无极还要高。甚至有传说，玄冥教中真正的掌权者并非秦无极，而是此人，不过是否属实就不得而知了。对于他姓甚名谁两人却也是头一次听说。
　　慕星寒道：“此人多年不涉中原，这回竟敢孤身前来，看来玄冥教是真的要动手了。”
　　陆长生点点头：“不错，他这回就是来下战书的。顺便再探探咱们的虚实。嘿，这人还挺小心。其实玄冥教在中原各处安插了无数的探子眼线，包括咱天武宫在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却依然要来亲自看看，说明魔教进犯已是迫在眉睫了。”
　　“而且也说明。。。”慕星寒看了沈月一眼，道：“说明老宫主预计不错，经过上次的事，他们已经探知了大日经传人的存在。”
　　眼见沈月欲言又止，陆长生笑道：“丫头，想问什么就问罢。”
　　沈月道：“方才那老者说我中了黑菩提。。。这是真的吗？”陆长生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为何这事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慕星寒接口道：“那是因为怕下毒之人也知晓了。当时他是随机下毒，并不确认最后中毒的会是谁。老宫主本欲将事情影响压至最小，令对方无法察觉。可无奈终究还是瞒不住。再说了，以你的性子，又不擅遮掩伪装，一旦得知，难免就露出马脚，所以才瞒着你。”
　　“连你也知道。。那。。。就是说，有人救了我，而且。。是身负大日神功的人救了我。”眼见陆长生并不否认，沈月迫不及待问：“是谁？”
　　陆长生不答反问：“丫头，为何一定要知道呢？”
　　沈月一愣：“我总该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的命吧。”
　　陆长生再度叹口气，道：“其实方才星寒还少说了一点。之所以瞒着你，皆因。。。这也是救你之人的意愿。他不希望你知道真相，因此老夫还是无法说于你知。丫头，你别怪我们。”
　　沈月默然，心中霎时猜了七八个人，包括正在身边的老宫主和慕星寒在内，都令她产生了怀疑。同时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陆长生看她不语，接着道：“我想他这么做，乃有他的苦衷，你也就莫要深究其中了。”老宫主已然这么说，沈月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心里却忖，他们不说，难道自己就不能找吗？反正来天武宫不就是找救命恩人的吗，找一个也是找，两个也是找。想到这，不自觉好笑。
　　眼看沈月神色松弛下来，陆长生又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月说道：“好吧，月儿的事就不再多言了。方才我听老宫主与那费罗耶的对话中，说到了什么奇经玄通之人，还有什么三阴逆脉之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长生显然料到她会这么问，当然，这也正是自己打算今日要说给他们的。他让慕星寒将一旁炉子上的铜壶取来，在几上斟了三碗清茶，让二人各取一碗坐下后，自己也端起一碗，轻嘬一口，这才缓缓道：“这事呀，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他望了二人一眼问：“你们可都知长河川之战？”
　　两人对看一眼，沈月道：“当然知道，宋夫子曾说过，那是六十年前，我中原豪杰拼死击杀了大魔头贺兰惊屠的惊世之战。也就是这一役奠定了中原武林未来六十年的根基。哦对。。。同时也是七大守护人格局形成的一战。老宫主您不正是此战的亲历者和见证人吗。”
　　陆长生点点头：“说的不错，那一战足足打了七个日夜，彼时的情景老夫至今历历在目。从匣子谷到长河川，人们是打一路死一路，到最后漫山遍野的尸首残肢，已经分不出是敌是友。战况之惨烈，六十年来，每每思之仍是感到心悸胆寒。可即便如此，那贺兰魔头实在太过厉害，无论我们如何拼命，总是无法将其击败。而我身旁的同道战友却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以致到最后，中原联盟只剩下了我们六人还活着，却仍是看不到杀死他的希望。。。。”
　　“等一下。。。”沈月打断道：“老宫主。。您是不是说错了，您说只剩下六人？”
　　陆长生轻轻点头道：“是的，丫头，你没听错。长河川之战的最后，只有六人存活，而不是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