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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游丝百尺长 ...

  •   定国侯府今年新年过的格外热闹,前些年夜殇病着,陈念郎不管世事,侯爷带着娜嫣也天南海北整日不着家,总是娜兴张罗,也不过是给下人们多发些赏钱年夜陪着夜殇吃几口菜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近年关时夜殇就张罗着过年,陈念郎在闺阁时没经过这事儿,就跟着夜殇凑个热闹,还有少侍君纳兰然,每日清晨就过来夜梅院里听候公公调遣,加上娜兴,四人在府里兴风作浪,旁的都不再操心。

      侯爷每日里带着娜嫣早出晚归,夜殇问过纳兰然,温顺的少侍君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便罢了。

      转眼新年过了,到了元宵这一日晌午,朝中各处大臣们的贺礼络绎不绝,娜陆站在府门口迎来送往,听一个跑来的丫头耳语,“正院里都堆满了,可要往雁园放?”娜陆想了下,迎面与右相府总管互施了礼让一个丫头带了往正院去,才说道,“放过去,叫人去厨房看看准备的如何,来的都是各府里有头脸的人,这席面甭失了咱们侯府身份。”丫头连忙去了。

      此时若碧院里也热闹着,因夜梅院在正院正北不远,夜殇自早上就听正院里人声鼎沸不胜其烦,带着来请安的纳兰然就往陈念郎处去了。

      若碧院里的柳树都发了新芽,天光甚好,几个人都坐在暖亭里,暖暖阳光透过纱帘晒进来,很是舒服。

      夜殇又输了一局,直说是暖亭太热静不下心,陈念郎便让小子把铜炉都抬出去,笑道,“你女婿站在这里,耍的什么赖。”

      夜殇偏头不理陈念郎,转头见娜兴来了,问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娜兴用袖子擦了鬓边汗珠,回道,“昨日皇上在初华殿赐元宵宴,席间不知怎的就提到大小姐迎娶侍君之事,皇上说今日晚上亲自来府里道贺,这不百官就赶着先送贺礼来了。”

      夜殇怔住,陈念郎聪明,前后一想便知其中必有缘故,只问娜兴道,“侯爷呢?”

      娜兴回道,“昨日侯爷醉了酒留宿宫中,小人妻主随侍在侧,今日一早她独自回来受礼,侯爷被皇上留住了,说是要晚上一同过来。”

      陈念郎看夜殇不语,也坐下了,接过纳兰然端来的茶品着。

      半晌,夜殇起身,看着纱帘外红红太阳,突觉得身上冷的直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娜嫣本在前头招呼来人,听丫头报说夫人晕倒,忙往若碧院里跑,进了正房里间就见陈念郎坐在床边,纳兰然站在地上,都是掩不住的忧虑神情。

      金算子与夜殇正把着脉,娜嫣只得稳了心神站着,待金算子停了手,娜嫣忙问,“金先生,父亲这是怎么了?”

      金算子淡淡言道,“无碍,春日转暖,夫人只是不适,多待一会儿自会醒来。我写个方子,煎了药与夫人服了去去火气便好。”

      娜嫣松口气,叫纳兰然随了金算子去,自己等父亲醒来。陈念郎拍拍娜嫣的肩膀,“嫣儿,夫人没事,你莫要太担心。”

      娜嫣微叹言道,“仲父不知,嫣儿打记事起父亲就是病弱样子,才好这几日,真怕又回到以前看着父亲睡觉时候,时刻警醒着,就怕不经意间断了鼻息而不知道。”

      陈念郎只能叹息,少时在家中也是众人宠着的小爷,前一日还与姐姐偷溜出府去玩,后一日家就没了,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断气,却无能为力之感,自己怕是比眼前这个孩子更加了解。

      一个多时辰后夜殇醒了,纳兰然立马去铜炉上把温着的药碗端来,娜嫣接过来小心吹了热气喂给父亲,夜殇只喝一口,就皱着眉头道,“苦的狠。”

      陈念郎笑道,“把我们都吓坏了,苦你一下才是便宜了你。”

      夜殇白了陈念郎一眼,就自端了碗闭气喝完,娜嫣拿蜜糖递上去,夜殇吃了才算缓过苦味来,咂摸几下才道,“晚上皇上来,原本我是该出去的,只这样子怕冲撞了皇上便罢了。若皇上问起,嫣儿你可要答仔细了,莫要皇上不悦为难你母亲。”

      娜嫣道,“女儿知道,父亲放心吧。”

      夜殇边点头边打哈欠,“你们都去吧,我在这里睡会儿,中饭不必叫我。念郎,叨扰了。”

      陈念郎连说哪里,便与娜嫣纳兰然退到外间,见娜兴又进来,知道这人是夜殇心腹,便让娜兴进里间陪着夜殇,自己往东厢房去,娜嫣还去正院,纳兰然便独自回了雁园。

      娜兴进里间看夜殇正瞪着眼睛发愣,悄声走过去就听夜殇说道,“兴儿,若当年你不随我胡闹,今日会是什么模样?”

      夜殇往里挪了挪,娜兴知他意思便脱了鞋上床并排躺了,看着帐顶道,“许是嫁了哪个野丫头,生了一箩筐孩子。”

      夜殇忆起小时候在乡野往事,不觉笑出声来。那里偏僻,男儿也要下田干活,由此并不裹脚,十来岁大了也不懂避嫌男男女女整日在田间地头厮混。娜兴性子最野,总是与不知谁家女儿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男儿力气到底大些,女孩子们吃了亏回家告状,引了家中大人来寻事,为此娜兴没少挨师父教训,说是失了男儿体面,罚抄十遍闺阁男儿教养书籍男训,不爱读书写字的娜兴自是无法完成,那时自己便会偷偷帮了抄写,现在想来,师父必定是知道的,只是不说罢了。

      “殇哥哥,你呢?会是什么样子?”娜兴问道。

      夜殇听娜兴唤起童年称呼,心下感慨,自男扮女装从军来,这一声殇哥哥已是二十多年不曾听见。“同你一样吧。”

      娜兴话中带了笑意,“定是不同的,殇哥哥从小就与众不同,只你不知道罢了。”

      “我哪有什么不同,只这黑瞳怪异,与你们不同。”夜殇顿下,想到儿时还曾因黑瞳被小伙伴嘲笑是怪物又笑道,“后来知道,不过是异族血统,想必我生身父母并非天凤国人吧。”

      娜兴问道,“殇哥哥,你不曾想过寻找吗?”

      夜殇淡道,“边关村落,怎么找?若想要我,当日就不会丢下,何苦自寻烦恼,又与他们寻烦恼。”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俱是些往事,没一会儿,娜兴先睡去了,夜殇给娜兴掖了被角,便也睡了。

      掌灯时分,銮驾到了侯府,娜嫣带着一干丫头早跪了候着。侯爷在后面,先下了马一路疾步到銮驾前也跪了,顺帝才悠然步出。

      一路到正院,丫头们山呼万岁声不绝于耳。正房里已腾了出来,布置的温暖雅致,顺帝坐了上座,侯爷带着娜嫣又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算安生。

      顺帝神情轻松,仔细打量着娜嫣,微笑开口,“你小时候还尿过朕一身,一晃就这般大了。”

      娜嫣本是躬身垂首站在母亲身后,听到这话不卑不亢道,“臣女冲撞皇上实不应该。”

      顺帝大笑道,“你与你父亲很像,身量容貌,还有这张嘴,朕只说是与你亲近,你就敢编派朕是怪罪。”

      侯爷陪笑道,“孩子心性,面皮薄,皇上见笑了。”

      顺帝环顾四周,问道,“嫣儿,你父亲呢?朝廷命夫也不出来见朕?”

      侯爷强自定住,只听娜嫣答道,“父亲听闻皇上要来,喜不自胜,只父亲身子虚弱,虽有所好转,但连日劳累,晌午时又晕倒了,怕冲撞了皇上,才不敢前来。”

      正月里头,凡病死等不吉利事情,百姓家都是避讳的,何况皇上,娜嫣话已至此,顺帝无法再纠缠下去,只讪讪说了几句话,便不做声。

      房里气氛肃穆半晌,顺帝跟前一个人笑道,“皇上不是要来贺喜的,怎么样也要见见新女婿才好赏赐不是。”

      这人是宫里总管侍女母慧,所谓侍女,是从小净了身进宫伺候的女孩子。净身是用一种密药,女孩子四五岁时不间断服用三月,下处便闭合不再长大,此举是为皇家血脉纯净所想,只是侍女是畸形之人,过了三十岁便衰老的厉害。母慧从进宫就跟在顺帝身边的,比顺帝还小上几岁,刚过四十却已满头白发。

      顺帝点头道,“阿楠,朕也不算外人,叫新女婿出来见见吧。”

      侯爷应了,自有丫头跑去禀告,一会儿,就有小子扶着弱柳之姿的纳兰然进来,娜嫣扯着纳兰然的手,一并跪了,再次给顺帝行大礼。

      顺帝眼中温柔满溢,虚抬手,母慧去扶了纳兰然起来,笑道,“新女婿真是好相貌呢。”

      顺帝满意点头,从身边侍女手中拿过一柄金镶玉的如意赏给纳兰然,“这是大神殿里开光的百女如意,讨个彩头,”又指了侍女们抬进来的几个大红木箱子,“这里头的玩意,你平日里或用或玩的都齐全。”纳兰然忙又跪了谢恩。

      娜嫣不知顺帝此次是怎么了,大神殿是皇家庵堂,开光之物莫说是娜家这么个异姓侯,就算是皇家同宗血脉,也是见不得的,只有正统皇室才可用。娜嫣偷眼看母亲倒是镇定,面色如常,还带着笑意,顿觉这些不是自己所能参透之事,便不再管。

      顺帝见众人又复沉静,便笑道,“罢了,朕在你们都不得安生,这就回宫去吧。”一行人等又浩浩荡荡的出了侯府,往宫里去了。

      娜嫣瞧着銮驾远的只剩影子,便起身搀扶起母亲,嘟囔道,“这位是什么意思?折腾了一趟只为赐些让人把握咱们府里把柄的玩意儿么?”

      侯爷似是看远处的花灯看住了,定睛不动,一阵夜风袭来,竟不觉寒意,侯爷叹道,“今年春天来的格外早。”又看了女儿尚柔嫩的脸,飘忽笑道,“皇上自有分寸,是你该得的,不怕有人作祟。”

      娜嫣眼睛本就大,此时又睁圆了看着母亲,侯爷笑道,“快进去吧,你父亲必在等你音信不曾吃饭,别饿着他了。”

      娜嫣看侯爷已进了门,便紧几步跟上,只在自己心里盘算事情,不再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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