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32、人间的恶意（一）

　　赶在小年前，计教授夫妻领着孩子们回到了久违了的家。
　　甫一到家，就看到计伏清与怀拾遗并排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黑漆漆的电视机屏幕，双双发呆，直到大门开了又关，小两口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笑了笑：“都回来啦？这外面下个雪的，怎么不早点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人啊。”
　　计教授什么都没察觉到，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这不是年关到了，我还以为你公司忙不过来，就没想着麻烦你了。怎么，今天在家，公司的事情忙完了？”
　　怀拾遗欲言又止，计伏清微笑着说：“爸，妈，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先进屋休息一下吧，我看阿沉都快睡过去了。”
　　她这么突然地转移话题，计教授夫妻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小胖子确实很迷糊，如果不是还被牵着，只怕下一秒就倒地呼呼大睡了，计母连忙对阿飘说：“阿飘先牵着弟弟回去睡觉吧。”
　　阿飘“嗯”了一声，瞥了眼怀拾遗，把小胖子拉回了屋。小胖子沾枕就睡，她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客厅里，计教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怀拾遗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被人坑了。”
　　他做了几年生意，一开始磕磕绊绊的，也会被人坑，后面才逐步站稳市场，如今这么一说，显然不是一般的被坑了。
　　怀拾遗想想公司发生的事，真觉得一个头三个大：“我公司里有个姓王的高管，我很看重他，这两年一直都相处愉快，我从来都没觉得他有问题，可是……”好像是因为之前唐教授对他说了一句多留点心眼的话，怀拾遗开始不自觉地细细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他原本还觉得自己太多疑太奇怪了，但这一怀疑，他居然发现了这位老王同志有一丢丢不对劲，“我暗地里查了一下，就发现他偶尔会偷偷地挪用公款，有时候还会在项目上搞点事情，我便打算暗中收罗他的一些证据，届时一举揭发，解决了他。谁知临近年关，他给我搞了个大的！他……卷款逃了！因为这个，公司资金链断了，连着丢了好几个大单……”
　　虽说他握有老王同志的把柄和证据，大概率可以把公款追回来，但这需要时间。何况如今正是过年的紧要关头，公司上下哪哪都需要钱呐！
　　这个年，他是过不好了。
　　阿飘耳力非比寻常，客厅里的一举一动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怀拾遗自认为没有什么很高的经商天赋，做生意一直战战兢兢，开的公司也只是小规模的那种，因此被这位王高管一折腾，小公司眼看就要垮了。他已经报了警，可就算等到王高管被抓回来，钱被追回来，他这几年心血照样白费了。
　　杀千刀的混蛋，以一己之力不让整个公司上上下下过个好年！
　　心，好痛！
　　阿飘听了一会儿就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回去上床睡觉。
　　枫衣好奇地问她：“大人，家里出了这么大个事情，您打算怎么办啊？”
　　阿飘淡定地说：“凉拌、豆瓣、鸡蛋炒饭。”
　　经商有风险，与人相交亦是，世事常情罢了。
　　就算怀拾遗能从王高管那里追回钱，公司也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公司垮了，他的人脉还在，还能东山再起。如果这段时间他撑不下去，他还有妻子，有兄弟，有岳父母，有朋友可以施以援手，不至于得靠他才几岁的孩子。
　　不过即便公司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眼看就要完蛋，怀拾遗也没忘了自家女儿的事，到了晚上，小两口就准备与姐弟俩来个促膝长谈了。
　　“去京城玩得开心吗？”怀拾遗笑着问他的孩儿们，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异常。
　　无知无觉的小胖子睡了一觉之后活力满满，他大声地说：“好玩！开心！”
　　怀拾遗用指腹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么开心啊？你知不知道你们这趟去京城时干什么的呀？”
　　小胖子咬着手指头想了很久：“嗯……姐姐有、有阴阳眼！姐姐很厉害！那些道长爷爷都夸姐姐！”
　　他显然都不知道阴阳眼意味着什么。
　　怀拾遗长叹：“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傻乎乎的？”
　　阿飘冷不丁来了一句：“和你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傻，所以一样的容易被人骗。
　　怀拾遗一时无言以对，赶紧重重地咳了一声，非常严肃地说：“阿沉，你这样不行啊！你可是男子汉，将来长大了要保护咱们一家人的！你现在这样，还得你姐姐保护你呢！”
　　接下来，怀拾遗长篇大论了一番，极力给小胖子灌输他的想法，阿飘听他那意思，是想让阿沉往刚硬男子汉的方向成长，最好文武双全（主要是武），往后家里人遇到什么困难（主要是他姐姐），他能够应对自如，撑住场面（主要是当个打手？护盾？啥玩意？）。
　　阿飘觉得大可不必，小胖子爱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呗，别给她添麻烦就行。
　　这一边计伏清也在温声细气地和阿飘说话，无非就是安抚阿飘，不必因为自己与他人不同就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必因此惶惶不安，不必因此狂妄自大，不必因此孤单寂寞，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的未来一定多姿多彩……之类的。
　　阿飘同样觉得大可不必，但考虑到这对夫妻俩对她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因此她乖巧地表示都明白了。
　　很快就到了春节，也不知怀拾遗是怎么处理公司那一堆事的，他再没有在家里提到过这件事情的后续，唯独在三兄弟齐聚的时候，他们会把孩子们赶到一边去玩闹，自己在另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最小的孩子怀朔月两岁多了，她对哥哥姐姐们的兴趣明显比对“凉凉”这只猫要少，偏偏“凉凉”的性子像极了阿飘，高冷得很，对除了主人以外的人都爱搭不理的，即便如此，怀朔月还是紧紧地粘着“凉凉”，毫不放松。
　　庄桐桐见状，若有所思：“要不然，我也去买只猫来放家里养着？二嫂，你家这只猫是在哪买的？”
　　计伏清笑着说：“我有个朋友家里开猫舍的，你要是真的想养猫，我就去问问看？”
　　庄桐桐连忙点头：“行行行，麻烦二嫂了。”
　　怀冠玉听了，眼珠子转了转，急忙对他妈妈撒娇：“妈~我们家也养一只吧~养狗也行~养一只吧养一只吧~”
　　常卿如冷漠无情地拒绝了他：“不行，你学习成绩那么烂，不想着好好做功课，还想着养猫逗狗？不可能！”
　　怀冠玉一扭头，从鼻子里出气：“哼！不行就算了！”
　　常卿如瞧他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忍不住跟妯娌们吐槽：“他这成绩啊，常年垫底，字，狗爬一样丑！书，猫抓过一样烂！还整天想着玩玩玩！前段时间你们家不是带着阿飘阿沉去京城了吗？那个时候我给他报了班在补习，他听说了之后，哭着闹着不肯去补习，要出去玩！就他那回回倒数第一第二第三的成绩，也不想着好好补回来，还好意思说出去玩！”
　　怀冠玉被亲妈一通嫌弃，顿时就不高兴地嚷起来：“我不喜欢补习！”
　　“你为什么要补习你不知道吗？”常卿如当即反驳。
　　怀冠玉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计伏清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自家孩子。
　　俩孩子才上小学，阿沉看起来挺勤奋的，考了个班级第二，阿飘的成绩则是不上不下地飘着。不过单靠这次考试也看不出来什么，他们的学习生涯才开始呢。
　　（为什么阿飘的成绩不上不下呢？因为她控分了。）
　　常卿如把自己儿子数落了一番，怀冠玉气得脸都涨红了一个度，闷闷地缩到角落里去了。
　　大年初六那一天，计教授夫妻一大早就携手走访亲友去了，剩下一家四口围着炉子闲闲地看电视。将近十一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怀拾遗嘟囔了一声：“爸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边趿拉着鞋子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了两个穿警服的帅气小哥哥，其中一位出示了一下证件，客气地问：“您好，请问是怀拾遗先生吗？”
　　怀拾遗半迷茫半紧张地点了下头。
　　警察小哥哥说：“您公司是不是有位姓王的高管卷款潜逃？他昨天半夜死在一个小宾馆里了，我们初步断定是他杀。”
　　怀拾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杀？……死、死了？”
　　警察小哥哥微微点头：“他住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一些重要的财物都不见了。”
　　怀拾遗骤然听此消息，有点慌乱地摆手：“不是……我、那个，他是卷走了我公司的钱，我报了警，但我根本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啊！我、我只想他还钱赔钱，没想过要杀了他……这、我、我……”
　　“您先冷静一下。”警察小哥哥淡定地说，“我们今天上门，是想先了解下这个人的情况，以及和您的关系纠葛。”
　　怀拾遗：“哦哦哦……”
　　阿飘看着这两位警察大步走进来，仔细地向怀拾遗询问着死者的情况，其中一位，身材欣长，长相出色，声音低沉，隐隐散发出某种她熟悉的……气息？
　　贺深端察觉到阿飘的视线，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四目相对，阿飘了然于心。
　　送走了两位警察，怀拾遗伸手捏了捏眉心：“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呢？公司的钱还能追回来吗？”
　　事情越来越大条，他想哭。
　　计伏清避着孩子们压低声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了？”
　　怀拾遗同样低声说：“他拿的钱那么多，要么是有同伙，然后因为分赃而不和，同伙杀人；要么就是遭贼惦记，入室抢劫杀人？唉，我也不清楚。”
　　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命犯小人？或者近来气运不济，必须破财？
　　怀拾遗使劲摇头，将这样的念头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