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妖》等闲孤负

2、壶中妖物

　　“圣穆皇帝膝下的云芊公主就住这种地方？”手拿笨重扫帚的阿宝心情凝重，颇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该不会是大和尚看小沙弥单纯好骗，故意编了故事诳他吧。”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想用没打扫的房间吓倒我，哼哼，本公主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么？”阿宝在房间中将扫帚舞得虎虎生风，不多时便被灰尘糊了一脸。
　　“阿嚏！”“阿嚏！”经过一番非人的打扫，终于清出一块儿可以勉强入睡的角落。阿宝灰尘覆面，腰酸背痛，早将谢玉书忘到脑后，一心只想快快躺下休息一番。
　　刚一阖眼便陷入梦乡，半梦半醒间，手中突然多了什么东西，阿宝还以为是自己的爱犬飞羽，迷迷糊糊笑道，“飞羽，不要闹，我再睡会儿，等下喂你吃好吃的。”
　　又翻了个身，阿宝忽然觉出一丝不对，自己追着谢玉书来了香云寺，飞羽一早就被送到母妃宫里。那么，此刻自己手中握的，这凉凉的、光滑的东西又是什么？
　　阿宝豁然睁眼，心提到了嗓子眼，借着月光，她看到自己手中握着一只。。。壶？
　　“我是睡梦中觉得自己渴了？可打扫房间的时候，根本就没见有这么一只壶啊！莫非……”阿宝从床上跳起来，撒腿就往屋外跑，“救命！有妖怪！”
　　摘星苑外，远处的屋舍依稀亮着灯火，僧人的诵经声随风一起飘了过来。阿宝安慰自己，香云寺这样的地界有名僧坐镇，自己又是皇族血脉，妖邪是万万不敢近身的。
　　镇定下来，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那只壶。月光映照下，壶身仿佛散发着点点星光，阿宝难以置信，正想揉一揉眼睛，忽然瞥见手上一团儿乌黑，当即转身走向水桶。
　　多亏机灵的小沙弥，临走前不止给了她打扫工具，还贴心的帮她打了两桶水，离开时一定要送他一份临别礼物，阿宝一边洗手一边如是想道。
　　房间到处都那么脏，阿宝索性将吓了自己一跳的壶也放进水桶里。水波荡漾间，丝丝缕缕的蓝夹杂着金色的星光缓缓流淌，一只绚烂的星壶逐渐显现出身形来。
　　世上竟有如此华美之物！尽管她曾随手把玩过大半皇室秘宝，父皇母妃赏赐的奇珍也源源不断，可与这只星壶相比，一切都不值一提！阿宝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神奇的星壶。
　　“喂，小姑娘，快把我捞出来，老夫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水了。”天呐！星壶居然开口说话了！阿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刚平复的心跳再度狂飙起来。
　　“你，你，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告诉你我，我，我可是天越帝的阿宝公主！”阿宝一紧张就忍不住口吃。
　　环顾左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阿宝忽然悲从中来，“堂堂一国公主勇敢追爱，奈何所遇非人，这就要被捉了去，真是没天理。”
　　“不是，谁要捉你了？能先把我从水里拿出来吗？”
　　“拿出来你把我捉走怎么办？”
　　“能不能讲点道理，方才是谁把我泡水里了？再说我为什么要捉你？”
　　“志怪传说里讲了，妖怪最喜欢化作人形，然后把被迷住的人捉回老巢去。”
　　“……我不是妖怪，我不喜欢捉人。”
　　“不是妖怪？那一只壶怎么会说话？”
　　“……”
　　“你是不是跟大和尚串通好了，故意骗我住到这里？”
　　“……”
　　“不捉人，那你直接吃人吗？”
　　“……”
　　“吃了像我这样的皇室血脉，你是不是就能功力大增飞升成仙？”
　　“……”
　　“还有啊，香云寺不容留女客是不是因为你？”
　　“……”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云芊公主啊？”
　　“……”
　　阿宝自顾自地问了一堆问题，忽然反应过来壶里的妖怪已经很久不出声了，于是戳了戳水里的星壶，“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星壶里传出来一道没好气的声音，“小丫头，你听好了。第一，老夫不是妖，不捉人，不吃人。第二，老夫从不跟人串通。别说寺里的大和尚了，小沙弥都没见过我。第三，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老夫从水里捞出来？”
　　“那，捞你出来可以，但是你要发誓不捉我，不吃我。”星壶在桶里的确泡了挺久的，阿宝忽然有一丝愧疚，“先说好啊，你要是打我的主意，我可是会把你摔碎的哦！”
　　“不能摔！”星壶里的妖怪明显紧张了，“香云寺这么一个天下闻名的大寺，倘若里面真住着捉人吃人的妖怪，消息早就传遍天下了。”
　　见阿宝态度有所软化，星壶里的妖怪冷哼一声，“小姑娘，就因为你身娇肉贵，老夫就要多一个捉人吃人的喜好么？脑补是病，得治。”
　　样貌美丽的星壶，或许里面住着的不是什么坏妖怪，如果他有身体，此刻大概是一脸嫌弃吧，阿宝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那，你现在跟着我发誓，发完誓我就把你捞出来。”
　　“好好好，你一个小姑娘话怎么这么多啊，快点儿快点儿。”
　　“我/老夫发誓不捉也不吃阿宝公主，当然不捉也不吃除了阿宝公主以外的人，不然就要被摔碎。”壶中的妖怪吊儿郎当地跟着阿宝念。
　　“喂，小姑娘，发完誓啦，快把我从水里捞出来。”
　　“不要喂喂的喊我，叫我阿宝公主。”阿宝将星壶从水里捞出来，凑近了细细观看。
　　那壶中妖怪懒洋洋道，“喂，那个，阿宝，把你的脸挪开，丑死了。”
　　“你能从壶里看到外面啊？对了，你是壶妖么？你做妖多久啦？有妖术么？我能不能见识一下？”阿宝兴奋地问着问题。
　　“你这问的都什么问题，老夫当然能从壶里看到外面了。还有啊，老夫不是壶妖，老夫可是比你们更高级的存在。”
　　“不是妖，比人更高级的存在，那你是神仙吗？可一个神仙为什么会被关在壶里？是因为你做错事情了吗？要将功补过才能回到天上？”
　　“还有啊，为什么要自称老夫呢？你很老了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香云寺呢？对了，我昨天打扫的时候没见到你，你是怎么出现的？”
　　阿宝还想追问，那壶中的神仙（或许是妖物）“切”了一声，“没礼貌的小姑娘，叫我花老爷子。”说完就酷酷地不再开口。
　　“不肯承认自己是神仙，那八成就是妖怪嘛。我阿宝又不会歧视妖怪，何必觉得不好意思呢。”没想到外表瑰丽的星壶里居然住着一个臭脾气的老爷子妖怪，阿宝噗嗤一笑。
　　回到屋里，阿宝借着月光细细打量星壶，越看越是爱不释手。“好像做梦一样，摘星阁，摘星阁，这是素未谋面的云芊公主送我的星壶吗？”
　　“喂，那个阿宝，不要晃了，晃得老夫头都晕了。”花·老爷子·妖怪终于发话了。
　　“好的，花老爷子。”阿宝开心地把星壶放在枕头靠里的一侧。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奔波了一天的小公主沉沉睡去，放在她枕边的星壶忽然飞了起来，在房间中间散发出阵阵幽光。过了片刻，阿宝翻了个身，那星壶又快速回到原位。
　　此番相遇，并非无意。星壶里的“妖怪”潜伏在香云寺已经很久了，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天越帝的信使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在阿宝入睡之前，他已经查看了谢玉书的住所。
　　那个年轻人极为警醒，颇有几分棘手之处，相比之下，懵懂无知又位于皇权中心的小公主显然更利于达成所愿，所谓的怕水、怕摔碎、装作妖怪不过是为了套近乎，降低小公主的戒心。
　　“一个神仙为什么会被关在壶里？是因为你做错事情了吗？要将功补过才能回到天上？”阿宝无意中的问话回荡在脑中，他叹了一口气，往后，回家的关键便要落在这小公主身上了。
　　睡梦中的阿宝笑得香甜，她还不知道，星壶里的“妖怪”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撒了不止一个谎。志怪传说里没有记载，最高明的妖物不用捉人也不用吃人，而是利用人来达成心中所愿。
　　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脸上，阿宝伸了个懒腰，刚要喊宫女服侍自己洗面，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身在摘星苑。昨夜的奇遇如梦似幻，阿宝翻了个身，那美丽的星壶赫然躺在枕边。
　　“喂，花老爷子，你在吗？”阿宝好奇地戳了戳星壶。
　　“小姑娘真聒噪，一大早就吵死了。”壶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把你的脸拿开，别离我这么近说话。”
　　阿宝刚想起身，浑身一阵酸痛，当即龇牙咧嘴倒下，挣扎了好半天才起来。屋里空空如也，连梳妆镜也没有，阿宝绕到屋外，用水桶里的水净面。
　　“花老爷子，你饿不饿？我要去用早膳了，要不要一起呀？”阿宝将星壶捧在手里，颇感有一种养宠物的乐趣，“不吃人的话，你总要吃上一点什么吧？”
　　“不要拿我这样的高级存在跟你比较，老夫什么都不必吃。”星壶里的妖怪似乎掐准了阿宝不会同他计较，动辄颐指气使，“不过你可以带我出去走走，老夫已经许久未见人了。”
　　这多像自己带着飞羽出门啊，不过不大一样，飞羽可听话多了，给什么就吃什么，要是飞羽也能变成妖怪就好了，阿宝越想越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