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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含元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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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含元之争
待到大理寺整理了整个事件经过,宁九郎又带着证人与韩氏一门对簿公堂,德宗大怒,当即判他父子二人斩立决——其实也不用斩立决,韩占川和韩文彦当场就被载济那四条狗咬死了。又经宁九郎求情,当堂判了郡主与韩占川、刘氏与韩文彦和离,涉案一干人等全部流放,韩氏父子的案子就此结案。只是他们那套歪理邪说不仅仅存在于他们一家,哪怕是德宗,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表妹受苦,韩文彦残害了不少无辜性命,不知有多少个韩占川韩文彦存在于世间。这世间有太多男人不把女人当回事,嫁出去的女儿也是泼出去的水,好比从未生养过一般。韩门的事情,要不是因为为郡主奉戏的时候听她提起,宁九郎也不会知道“一身正气”的韩御史是这样的人,郡主也没指望他一个云韶府的官籍奴婢能为她抱不平,原本想他能将这事改进戏里唱与众人听,谁成想他入朝为官做了监察御史。也因宁九郎在云韶府见过太多女儿泪,他虽为男儿身,听得苦楚多了,心里总是向着这些姐妹些,虽从未想过能为女儿们挣回多少名分,也只是希望经过此事,能警醒世人,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再择婿的时候,最好擦亮眼睛,别把姑娘扔进了火坑里。
这是宁九郎所愿,也是刘翰林感恩。将女儿接回府里的第二天,他与夫人亲自带了礼物来谢九郎。刘翰林为人憨厚,从前只一门心思做学问修书,之前从未和宁九郎有过交集,甚至连宁九郎住哪都不知道,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宁家的旧宅子大部分给了齐王修建王府,只有从前的一个小院辟了个五进的宅子给宁九郎,不过他平时也不在这里住,依旧住在云韶府的小院。云韶府在永巷又是烟花场所,刘翰林只好提着一个食盒装了些补品和一百两银子早早的去御史台。
上朝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刘翰林就提着盒子来了,却被告知宁九郎去找陆相。他就着点心喝茶等了一刻钟,就见宁九郎拿着一封折子进门。
“宁郎真是勤勉,”刘翰林连忙起身迎上去,“早饭还没吃吧?”
宁九郎哭笑不得地看着刘翰林,这位老大人还真是如传闻中那样一根筋,“您有事?”
“唉,宁郎搭救小女逃出生天,某与拙荆感恩不已,昨日去您府上送些果礼,谁知您不在家,这不,早早地来衙门找您嘛。”
“您太客气了,这些是下官应该做的,”宁九郎瞟了眼桌子上的食盒,“这也不逢节的,官员之间可不敢……”
刘翰林急忙止住他的话,伸手打开盒子,“就是些拙荆做的吃食,宁郎尝尝?”
宁郎从里面拎出钱袋,“那您可别把钱袋忘了。”
“嘿嘿嘿……”刘翰林只好把钱袋放回口袋里,看着他手里的折子好奇地问道:“宁郎这是又要弹劾哪个乱臣贼子?”
宁九郎笑的有些古怪,“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如今敢这么跟宁九郎拉家常的,也就是刘翰林一个了,旁的人知道宁九郎在坊间不知道听了多少消息,又在云韶府待了那么多年,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小九九,看见他都绕着走,深怕哪□□堂上就听见宁御史提到自己。
德宗自己也知道宁九郎的折子里都是些有理有据容易掀起波浪的事情,再也不敢让他自己念,都是先让陆源过目之后再呈给自己。德宗这会儿也是面色古怪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今天的折子非常短,短短十几行,可他已经看了好半天,看的底下众臣工心里发毛,不知道宁九郎这次到底是个多大的案子,居然让圣人也不敢讲出来。
“载济,你来看看吧。”
齐王载济正在神游九天,听见自己的字一愣,以为自己发呆被人发现,抬头看看德宗,见他朝自己伸出折子,想起这是谁呈上去的,再回头看看宁九郎,那人见自己看他,就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的载济心里发毛。
“……纵犬行凶,破坏现场,草菅人命?”载济看着折子上的字火冒三丈,转身就冲宁九郎奔过去,“本王帮你查案子还查出毛病了?”
宁九郎往后几步躲在陆源身后,载济那边撸起袖子就准备揍人,跟着去韩府查案的蒋玧、休源和刘翰林赶紧去劝。他们仨是看着韩氏父子被咬死的,那场景说实在的确有点让人作呕,可这等乱臣贼子被当场丧命也无可厚非,谁知道就被宁九郎参了呢?刘翰林一想到自己早上还说宁郎折子上不知道是哪个乱臣贼子,额,那人正追着宁九郎要打人呢……也不知道该劝谁?
原本昏昏欲睡的含元殿上顿时闹开,众臣工都被逃开的那几个人挤成一团,载济是武将,眼瞅着对面那几个文官都被他摔地上,就剩下陆相老当益壮还护着宁九郎藏在柱子后面,德宗赶紧叫人拦着载济,“载济,你冷静点!”
“请皇兄恕臣弟无礼,臣今日不打死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臣咽不下这口气!”
宁九郎拿着笏板指着他,“王爷您这是乱朝!”
载济笑了笑,“反正你都说我是草菅人命了,我不给你坐实大理寺没法拿人啊!”
“住手!”德宗猛地一声吼,“真是胡闹!”他指着载济,“这是大明宫,不是菜市口,你身为齐王当是身先士卒,在含元殿上追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官员打是要做什么?荒唐!”
载济急忙跪下,“臣弟惶恐,这厮欺人太甚!”
“行了,齐王李济殿上失仪,御史宁九郎误告失职,各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三天,退朝!”
于是大清早提神醒脑的一场闹剧就被德宗这么定了性,下朝的时候宁九郎还是被蒋玧、休源还有刘翰林护着,载济依旧等在宫门,看见他们四个就大声“汪”了一声,吓得休源往后一跳,以为他又带着狗来了。
“你等着。”载济指着宁九郎的鼻子。
蒋玧看着载济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回头看着宁九郎无比头疼,“你说你惹这个阎王爷干什么?”
“他的狗实在是太凶了。”
休源感同身受的点点头,四条大狗扑倒撕咬活生生的两个人,那场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唉……”蒋玧叹口气,“他那狗确实是有点……不过齐王那个理由也很充足,你也犯不着为这个招惹他啊。”
宁九郎笑着摇摇头,“没经过三司,就用一个十恶不赦的理由判人死刑,而且死相极其惨烈,他那军犬若是不妥善看管,怕是会被人诟病。况且他不请自来,也不是与案人员,出现在韩府就很奇怪,种种缘由,就算不被我弹劾,也会有别的御史参奏,某只不过是……”
“你只不过是尽早提出罢了。”刘翰林接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宁郎说的没错。不过你是齐王爷最讨厌的人,他是好意却被你弹劾,就格外的生气。”
“那也就是因为今天圣人心情还算不错,这般大闹含元殿,也能草草了之。”蒋玧有些不满,“那也就是齐王爷,要是别人你看看?”
宁九郎笑道:“这就要看圣人的意思了。”
刘翰林还想着口袋里的银子,急忙拿出来,“你这还没发银子就先被罚了三个月,来来老哥借你点先使着。”
蒋玧气道,“这宫门还没走出去呢!我一个大理寺卿这一个京兆少尹还在场呢,刘翰林您能不能顾忌着点!”
刘翰林撇撇嘴,“我又不是齐王爷那看不出好赖的。”
休源帮着刘翰林把钱袋硬塞给宁九郎,“就是,拿着,宁郎那么护着他,只可惜王爷啊……”
宁九郎拗不过他俩,一边把钱袋扔给蒋玧,一边说道:“只可惜他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载济既然放了话,便天天做好准备该怎么羞辱宁九郎——反正这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叫来自己的护卫佟升就驾轻就熟地开始吩咐:“你去西市,早早就排队去把那些糕点全买回来,他平时就喜欢吃杨家的小笼包,全给我买光了!”
佟升面露难色,“王爷,咱们王府能有几个人啊,吃不完放坏了你小心他又弹劾您骄奢……”
“那就送到神策营去!”载济气的拍桌子,“不行,你去把方子买回来,咱们从根儿上就断了他的口粮!”
佟升心里大概算了下那些点心铺子,“王爷,咱们没那么多钱……”
“笨死了,谁让你全买了!”载济一巴掌拍过去,“拿笔来,我给你写几个他最喜欢的。”
写完名字,载济把纸扔给佟升,自己拽了件袍子就往门口走,佟升急忙拦下,“王爷您去哪儿?”
“我去衙门堵人!”
“您还得禁足呢!”
“啧,忘了。”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第四天早上载济早早的就站在宫门口,众臣工看着浑身散发怨念的他都远远避开,可是都等到小黄门来催他上朝了,也没看见宁九郎。
“陆相,怎么不见那个谁?”
陆源笑呵呵地回道:“病啦,请假啦,怎么,王爷找他有事?”
载济一愣,这人怎么病了?好吧,那也不能放过他。
下了朝载济就往云韶府跑,还没进大门就被一柄金柄绣花的罗扇拦下,“哟,齐王爷,上哪儿去,这时辰还早呢,您怎么往我们教坊跑啊?”
“王娘子,本王找宁九郎。”齐王爷看着云韶府的司乐女官王大娘,脸上堆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来人啊,给王爷看茶。”王大娘嗔怒地用扇子拍了他一下,“竟然不是来看奴家的,韶光易逝,看来奴家人老珠黄,已经不能入眼了呀。”
载济向后退了一步,笑容更甚,“哪能呢,王娘子才是风韵十足,别说云韶府,内教坊、宜春院,三院加起来您都是那第一人。”
王大娘轻轻笑了,“哟,这小嘴儿还挺甜的,早上吃了什么蜜糖啊?”
“非是嘴甜,乃是字字属实,由衷而发。那个,宁九郎呢?”载济赶紧把话题扯回来。
“九郎病了,你不知道吗?”王大娘叹口气,“要说当官难啊,这才几天就把我们花儿一样的郎君摧残成残花败柳了,你是没见那天查案回来小脸儿白的哟,听说是让狗给吓着了,不过,哎王爷,你上哪儿去?”
“本王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告辞!”
不多时宁九郎从门廊后探出个头,“走了?”
“走了。”王大娘摇着罗扇笑道,“从他上次出征,也有好几年了吧?都弱冠之年的人了怎么还嫩的跟雏儿一样?”
宁九郎嫌弃地说道:“可能光顾着养狗了吧。”
王大娘指着远离撒欢的哈巴狗,“那狗,真的很大?我看休少尹那脸是真惨白惨白的。”
宁九郎比了比自己的腰间,“蹲着这么高,你想看啊,回头我叫王爷给你送一只来?”
“得了吧,还你叫他送?他现在看见你恨不得放狗咬你呢,哎你又去哪儿?”
“他居然让人把点心铺子查封了!”宁九郎提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我去找点吃的。”
“那你小心点,王爷刚出去。”
宁九郎看着不远处骑着马在街对面走过来的载济,心想王娘子真是个乌鸦嘴。
缓慢的转身,装作自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铺子,正好面前摆着几排昆仑奴的面具,急忙带上一个。
骑着马溜溜达达的载济瞅了一眼这大白天还戴面具的人,心想这个人真是傻子。